80、不是殺人犯(2 / 2)

穆婉麗震驚得從櫃台後麵跑出來:“哎呀呀,真的不是開玩笑?”

阮輕暮探過頭:“什麼啊這是?”

王科長羨慕地說:“你家大好事臨頭啦!那家慈善機構還有個項目,給困難企業員工幫著繳納五險一金。可巧,你媽這小店正好各項條件都符合!”

阮輕暮越聽越奇怪:“我家這店符合啥特殊條件了?”

“首先,要有一半以上的員工是殘疾人,你家這店的比例都超過67%了!第二,還得是小微薄利個體戶,年營業額多一點就不行了;最後,單親家庭優先——你家可不正好全撞上了?”

穆婉麗一迭聲地道謝:“謝謝王科長,您多多費心了!”

這店裡三個人每月的五險一金全加起來,得有接近七八千元,平時就是一筆沉重的支出,現在忽然有慈善機構代繳,簡直是喜從天降。

王科長擺擺手:“麗姐你人善心好,才有這運氣。”

穆婉麗猶豫著:“王科長,那家慈善機構真的不透露名字?”

王科長笑了笑:“人家是真心想行善積德。你也彆打聽了,反正又不會以後反悔了,叫你還!”

穆婉麗把眼一睜:“我們都給小樁買了衣服鞋子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穆婉麗美滋滋地在文件上簽了字,把王科長送出了門,轉身就把阮輕暮往房間裡拉:“來來,給你看好東西!”

進了房門,桌子上攤著幾件衣服,全都是嶄新的冬衣,有黑色橙邊的長羽絨服,有件短的皮夾克,還有一件看著就柔軟的細羊絨衫。

“這五險一金有人出了啊,咱們店裡一個月能多出來七八千塊錢。”穆婉麗拿起那件淺藍色的羊絨衫,往他身上比劃,“快試試。商場說了,隻要商標不剪,大小不對,能回去換。”

阮輕暮脫下外衣,把裡麵那件有點舊了的羊毛衫也脫下來,換上了嶄新的羊絨衫:“大小正好,媽。”

版型良好的淺藍色羊絨衫穿在身上,高高的領子更襯托得少年脖頸修長,俊秀逼人。

穆婉麗看著兒子,忽然抬起手,輕輕揉了一下眼睛:“來,再試試這件。”

阮輕暮看著眼圈微紅的穆婉麗,笑著打趣:“兒子穿上新衣服這麼好看,你哭啥啊?”

穆婉麗艱難地笑了笑:“這些年,也沒給你買過什麼好衣服……”

“瞧您說的,好像我是個灰姑娘似的。班上的同學天天都穿校服,想攀比都沒機會。”阮輕暮不以為然。

穆婉麗左看右看,舍不得叫兒子脫,拿起剪子,當場把脖子後麵的標牌給剪了:“就這麼穿吧,今兒回家,就得穿新衣裳。”

阮輕暮又被她逼著換上短夾克,低頭看看:“真皮的?太貴了吧。”

“真皮的怎麼了?我兒子眼見著都快十八了,還不能穿幾件好衣裳?”穆婉麗幫他整了整夾克,目光就有點怔怔的,忽然間,眼淚就洶湧地流了下來。

阮輕暮嚇了一大跳,慌忙幫她擦眼淚:“媽你怎麼了?你兒子我就算帥,也不能把你激動成這樣吧?”

穆婉麗終於被他逗笑了,笑完了,又拿紙巾擦眼淚:“我就是想起了你爸,他以前也穿過這麼件皮夾克,不過那時候窮,是仿皮的就是了。”

阮輕暮看了看她:“哦,我爸到底怎麼死的啊?”

他問得隨意,倒也沒有刻意想打聽,隻不過終究有點好奇。

這個身體的主人並沒聽過他媽說這些,記憶裡隻有小時候那些支零破碎的東西。

被街坊鄰居的孩子拿石頭丟,說他是殺人犯的兒子,穆婉麗和鄰居吵架時,也會被羞辱地罵“你家男人砍人死得早,小心你家兒子也不學好”。

穆婉麗的臉色有點兒白:“你……怎麼忽然想問這個?”

阮輕暮看她這樣,又有點後悔:“沒,這不是隨口提到麼,您要是不想說,那就不說。”

穆婉麗靜靜地坐著,好半晌,才挽了挽微亂的頭發:“其實也沒啥,我和你爸是一起從農村出來的,老家窮得過不下去,就來了城裡,再後來就處了對象。”

阮輕暮笑著看她:“青梅竹馬,同甘共苦呀?”

穆婉麗眼神溫柔:“算是吧。你爸年輕時長得好看,白淨秀氣,穿一件便宜襯衫,都不比電影畫報上的小明星差。”

阮輕暮微笑著說:“媽您更好看。”

就算是現在,年近四十的穆婉麗也依舊五官動人、皮膚白皙,年輕時的照片家裡也有,的確算得上極標致的美人。

穆婉麗白了兒子一眼,眼神卻隱約驕傲:“那是,當年多少身家不錯的小夥子追我呢,我都看不上,就認定你爸了。他也一樣,廠長家的姑娘倒追他,他理都不理。”

兩個年輕人都窮,也都單純,誰也沒有嫌貧愛富的心,沒房子沒彩禮的,就這麼簡簡單單結了婚,窮雖窮,可是天天在一起,怎麼也不膩。

“那後來呢?”阮輕暮輕聲問。

“後來就有了你啊。那時候生孩子都早。”穆婉麗的笑容有點淒涼,“再然後,有一天晚上在外麵的小攤上吃飯,就遇到了流氓。瞧我漂亮,又瞧你爸身子骨單薄,就上來幾個人想做混賬事。”

阮輕暮狠狠地閉了一下眼睛。

“那一幫子人都喝了酒,裡麵還有個犯了事逃竄的通緝犯,你爸拿著酒瓶子和他們幾個人打,激怒了他們,被打得滿身是血。”穆婉麗淒苦地望著腳下,“我被拖上了車,嚇得拚命慘叫……你爸聽到我叫救命,直接就瘋了,衝到攤主那兒搶了把刀,一通亂砍,直接捅死了兩個人。”

阮輕暮咬著牙:“這算正當防衛啊,有什麼問題?!”

穆婉麗苦笑一聲:“是啊,沒人說他有罪。他自己也被對方幾個人捅穿了肚子,送到醫院就死了。這事當時鬨得挺大的,一案三命,那個通緝犯逍遙了幾年都沒被抓住,結果陰溝裡翻了船,被你爸一刀捅得腸子都出來了。”

阮輕暮怔怔聽著。

“我當時懷著你才幾個月。你爸臨死的時候,滿身滿臉是血,卻直直地看著我,叫我把孩子打了,趁早再找個好男人嫁了,彆念著他。”穆婉麗悠悠地看著窗外,“那我哪能聽他的啊?”

阮輕暮定定看著她,半晌輕聲叫了一聲:“媽,你好傻。”

穆婉麗笑了笑,眼淚流了下來。

她發了一會兒呆,忽然又粗魯地一挺胸膛:“老娘值了!多少女人被男人騙財騙心,一輩子也遇不上一個真心對自己好的呢,我遇上一個願意為我死的,這輩子活得也不冤枉。”

阮輕暮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把穆婉麗的肩膀摟過來,拍了拍:“媽,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穆婉麗瞪了他一眼。

阮輕暮溫柔地一笑,目光分外清朗:“我爸隻是殺了人,他不是殺人犯。”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我爸超級牛逼,真的。也就是他死得早,不然我得在飯桌上端著酒杯,對他說一聲‘爸你賊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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