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1 / 2)

臨近春節的二八向來是華禾的大日子,早上是董事間的股東大會,晚上是員工間的年會,上下都熱鬨一番,所以基本上不允許請假早退。

“今天皮都繃緊點吧,我總覺得今天董事會有大事兒要發生。”底層員工也有自己接受小道消息的渠道,從這些日子上層的變動中嗅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私下的討論不斷,“孫總今天來的比秘書還早。”

“應該也就是些正常的職位波動吧,晚上還有年會呢,早上要是發生了大事,年會還怎麼進行?”

“年會就是我們這些蝦兵蟹將的戰場,你見過哪個公司老總來過?變天的時候,老天爺可不管你是不是晾了衣服。”

幾人各自縮了縮脖子,專心工作了起來,不再多話。

裴旭軍今天起的很早,何萍韻興致來了,想烙餅,便喊上了老公在旁邊打下手,夫妻倆年輕時候就喜歡一塊兒下廚,後來人老了才變懶了。裴旭軍揉麵技術生疏,費了半天勁才揉完,借口喊裴璋起床,從廚房裡開溜出來,迎麵碰上他正要去找的人。

裴璋單手係著領帶,動作乾淨利落,三兩下係好。他穿了一身深咖色西服,搭配著墨綠色的領帶,低調沉穩中又不乏年輕的時尚感,令人耳目一新。

“年輕就是好啊。”裴旭軍滿意地點點頭,“不愧是我兒子,穿衣服真好看。”

裴璋眼神微微一動,隱約露出些微不可見的寵溺:“嗯,她給搭的,是很好看。”

裴旭軍看見自家兒子的表情,從天靈蓋到腳拇指都哆嗦了一陣,他兒子打小乖歸乖,但是從不黏人,也不會把喜惡擺在臉上,再喜歡一件東西也都保持冷靜的克製,彆的小孩能為根冰棍哭一下午,他絕對不會,一切有害他健康的食物,不需要大人教,他自己就能拒絕。

裴旭軍就沒見過裴璋這麼露骨地表達過喜愛之情。

裴旭軍不動聲色地在心裡長歎一聲,從欣喜裡生出些惆悵來。

彆人家對小孩的感慨是:長大了。

裴旭軍對小孩的感慨是:盤活了。

“你……”裴旭軍想了想,問兒子,“喜歡市中心還是郊區?”

裴璋隻展露一瞬,便把眉梢的生動收斂了回去:“怎麼了?”

“我看看把哪套房給你當婚房。”裴旭軍說,“我找大師選的,風水都特好,住進去事業順利還子孫滿堂。”

裴璋原本無動於衷,他手裡的房產已經置辦了不少,用不著長輩給添置婚房,但聽見最後四個字,頓時改變了想法:“郊區。”

郊區地方大,能在家周圍買地,給小孩弄個騎馬場遊樂園之類的。

於是婚房的決定便和烙餅一起出了鍋。

何萍韻是個有儀式感的老母親,小時候喜歡給父子倆買親子裝,長大了這個想法還沒斷,見裴璋穿一身深咖色西服搭墨綠領帶,給裴旭軍也搭了一身風格類似的,爺倆賞心悅目地出了門,在一眾明麵和隱形的護衛中,準備朝華禾駛去。

“嗡——”

清晨的鶯啼和蟲鳴被這一聲震動驚醒。

是一條短信。

裴旭軍下意識地看向裴璋,卻目睹了後者點開短信後瞳孔震顫的一瞬間,從來鎮定淡然的裴璋在這一刻忽然露出了慌亂的神色,被釘在原地似的,一動不動。

裴旭軍心頭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怎麼了兒子?”

裴璋卻沒有回應,隻是盯著手機屏幕,連發絲也陷入了靜止。裴旭軍向來不窺探晚輩**,但是這次情況好像非同一般,他便探過去看了一眼。

這一眼把他驚出一聲冷汗。

短信裡居然附了一張照片,照片裡方斐躺在一間倉庫裡昏迷不醒,而離她不遠處竟然有一條被關在籠子裡的巨蟒。蟒蛇的直徑便有成年男人腰圍那麼粗,大到其皮膚紋理就算是在照片裡也能清晰看見,它層層盤繞,竟把自己堆得快碰到了屋頂。

照片另附文字:“蟒蛇在進食完會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如果在它消化完之前還沒找到它,那麼它肚子裡的可愛小動物的屍體就找不到了。”

裴旭軍明白過來這條短信的意思,卻開始懷疑自己的答案:“什麼回事……不是,什麼意思,怎麼回事?是惡作劇嗎……”他抱著僥幸心理問道,心裡卻有一道理智的聲音,從裴璋近幾日的反常行為中推斷,這事是真的。

裴旭軍話音剛落,第二條和第三條短信緊跟著發送過來,這回隻有文字,沒有圖片:“它有點餓了,很快會開始進食,它隻是一條蟒蛇,捕獵是天性,不需要遵守人類的法律。雖然死在蟒蛇嘴裡很可憐,但那也是物競天擇,誰也怪不了。”

“食物鏈,頂端隻需要一個人,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上下山路不好走,你們放棄登頂的話,躺在地上的女人不會出事,但你如果不聽話,那就看看是蟒蛇的肚子大,還是女人的命大。”

裴旭軍看清意思後便發自內心地爆了句粗口,這個在商戰中早練就一身銅皮鐵骨的中年人竟從心底生出一絲恐慌:“什麼狗東西不說人話?什麼登頂?登他娘個幣……兒子,你現在必須坦白地告訴我,這事兒背後到底是誰在搞鬼?他們到底要什麼?不是我不相信你……”

裴旭軍的聲音在看見裴璋煞白的臉色後逐漸變小,他恐慌,裴璋內心的恐慌比他隻多不少,放在心尖上的那個人正處於危險邊緣……裴旭軍這下不僅擔心方斐的安危,也擔心自家兒子的情緒,便安撫道:“你彆怕,兒子,能找見的,也彆亂,這張圖拍到了窗戶,從環境入手,很快就能找到小斐在哪的。”

裴旭軍緊接著又說:“我這就把董事會取消,動用所有力量去找小斐,對了還有邱家,小斐不是回邱家了嗎?那邊邱家的人熟,他們一定能找到小斐被困在哪的。”

手機自動息屏,陷入一片黑暗,裴璋輕輕地閉上眼睛,將方才看見照片的一瞬間湧上心頭的暴虐氣息狠狠地壓了下去。他本以為自己經曆過一世的磨礪,早已對任何波瀾都泰然自若,但看見方斐被綁在蟒蛇身旁的那瞬間,他渾身的血肉都失去了知覺。

……原來被抽走所有生氣,隻剩下一具枯木般的軀殼留在人間是這樣的感覺。

他用儘了所有力氣,甚至連指尖都在微微顫抖,才控製住自己沒有將手機捏碎。

“不。”他分明心上有火,聽見自己的聲音刺骨冰寒,“董事會照常。”

裴旭軍剛想說都這時候了還開什麼董事會,便聽見裴璋冷得讓人直打哆嗦的聲音:“你不是想知道背後的人是誰嗎?”

“……”

“兩個小時後,董事會會重新分股,他們整理了四十條你的失職證據,你不到場就是默認,接著七成的股東會反對你的董事職位,你的股份會被稀釋分給所有人,最後孫和德持最大股份成為新的董事長。”

一道驚雷劈在裴旭軍的腦袋裡,“……你說誰?”

裴璋隻是直直地看著自己父親,將對方幾十年來的仁善直接擊潰,裴旭軍覺得自己血壓一下子飆升,在身旁的保鏢攙扶下才穩住身形。

裴旭軍咬著牙,說:“所以你給我安排了這麼多人,因為一開始原本就是衝著我來的?我現在就趕去公司,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出乎意料的是,裴璋竟然說:“你呆在家裡,直接放棄所有股份。”

“……為什麼?”

裴璋緊握手機,似是攥緊了誰人的脖頸,聲音恍若從陰曹地府中傳來,帶著肅殺陰狠的暴戾氣息,不過幾句話,便叫人通體生寒:“我會讓他們知道,碰了我的東西……”

“碰了我的人。”

“拿命來還。”

……

方斐鎮定劑注射過多,昏睡了整整一宿才醒轉過來,她在恢複意識的一瞬間便憶起了昨晚被綁架的經曆,於是她隻是眼皮顫了顫,沒有睜開,裝作自己還沒醒,豎起耳朵聽周遭的聲音。在視覺暫缺的時候,聽覺往往出人意料的靠譜,她隱隱約約聽見距離自己大約有十米的地方,有人小聲交談。

“短信發過去了……”

“讓我們……多久?”

“看看他們的反應,如果他們出發去……把人丟進籠子拍照……”

“直接丟?不等了?”

“等,不丟她,丟另外一個,那個於什麼的。”

“走,過去看看,醒了沒。”

男人交談的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於懷秀也是倒黴,明明隻是個被打昏的工具人,方斐報了警不得不把她帶上一道處理,偏她還知道是誰把她騙來酒店的,你說煩不煩人,丟又不好亂丟,隻能當個死人。”

“這倆人怎麼還沒醒,你打了幾針?”

“都打了兩針,藥效還挺厲害,要不咱爽一爽吧,都長得挺俊呢。”

“滾犢子,你想留子孫等著被捉,彆連累老子。”

“開個玩笑,不會叫的我還不願意糙。”

男聲又對話了幾句,見二人都沒有要醒的跡象,便又走遠了。方斐依舊閉著眼,等到確認周圍沒有腳步聲也沒有其他動靜的時候,才緩緩睜開一條縫。

隻一眼,心跳幾乎停了一瞬。

她麵前有一個巨大的鐵籠,裡麵竟然裝著一條巨蟒,比她整個人還粗,一口吞下她甚至不費什麼力氣。巨蟒盤旋著,將自己纏了起來,蛇頭堆在頂部,幾乎觸到了屋頂。

方斐被這條巨蟒嚇得差點發出聲音,勉強忍住了,害怕到連牙齒都在顫抖。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巨大的蟒蛇,或者說,在她僅有的人生閱曆裡,蛇這種東西隻出現在餐桌上過,還是經過精細處理的小蛇,這樣大的巨蟒終於讓她明白了蛇類到底有多可怕。

方斐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複又閉上了眼睛,用黑暗麻痹自己的神經,緩了許久總算是不再顫抖了,正當她在內心掙紮要不要重新睜開眼的時候,她身後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摩擦聲,是有人在地上一點點朝她挪動的聲音。

聲音持續了一段時間,接著她的後腰被輕輕碰了碰,方斐瞬間繃緊了渾身的肌肉。

“方老師。”幾乎算得上是氣音,小到被風一吹就散,“我是於懷秀。”

方斐剛才從他們的對話裡聽出了個大概,有人利用於懷秀的微信把她綁架了,且因為她警惕的報警行為,原本可以置之不理的於懷秀現在被迫和她一起處理,不管幕後黑手的目的是什麼,綁架方斐乾什麼,於懷秀都難逃一劫。

方斐想起語音通話裡和於懷秀截然不同的聲音,猜測到於懷秀應該也是被算計的,她不知道自己會被利用來害方斐,否則親自給方斐彈語音,方斐也不會生出警惕心。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害了誰。

方斐躺著一動不動,從鼻子裡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同樣用氣聲問道:“你還好嗎?”

於懷秀停頓了半天,然後說:“我聽不清你說話,我來說好了。我醒的比較早,他們都不知道我醒了,說了蠻多話的。我們現在在山裡的一間工廠倉庫,你剛剛應該也看到了,我們麵前有一條蟒蛇,我聽他們說,好像你被用來威脅某個人,如果對方不按照他們的要求,你就會被喂蟒蛇。我的下場應該和你差不多,可能會死在你前麵。”

對方說起死亡這樣可怕的事情,竟然也是一副淡定的語氣,好像在談論其他人的處境,真不知道是心理素質強還是其他原因。

“我們的手腳上都被栓了銬,我已經試過了,這個銬有空隙,如果不怕疼,可以強行把腳□□,隻是腳後跟應該會被削掉一塊,會影響走路。”於懷秀雲淡風輕地說著,“我已經悄悄拔了一半,出了血,怕被發現不敢再試了。”

方斐對於懷秀這個女人的佩服程度又加深了一個台階,真的是個狼人。

“至於離開,我從正麵看不到門,門應該在背後,但是鎖住了,窗戶我能看見的有三個,全部被封死了,隻有蛇籠後麵的一個窗戶是開著的,那裡正對蛇籠的頂部籠門,應該是他們要站在那個窗台打開蛇籠將我們丟下去,如果蟒蛇動作大,他們可以從窗戶跳出去逃生。其他的線索我暫時沒有觀察到。”

於懷秀和方斐想的一樣,蘇醒後裝睡觀察周圍環境,能在不引起看守人注意的情況下將周遭環境觀察得如此細致,方斐驚訝之餘生出許多敬佩來,她被反銬著,背著手豎了個大拇指。

於懷秀寵辱不驚,說:“都是沒有用的信息,我們就算能掙脫腳銬,能爬上窗戶,也跑不遠,他們裡裡外外至少有八個男人,我們一逃出去就會被捉回來。”

方斐微微睜眼,按照於懷秀的說法悄悄打量了一下周圍,緊封的窗戶,三米高的蛇籠,發現正如她所說,靠她倆自己,逃出生天的幾率為零。

方斐背對著於懷秀,回應的聲音對方聽不見,她便沒有動作,強迫自己盯著麵前的蟒蛇克服恐懼,順便冷靜地思考著綁架她的背後主謀。

從兩個綁匪口中得到的信息是她被用來威脅某個人,那麼被威脅的是邱家還是裴家?於懷秀原本簽約於一家十八線小公司,拍了《拯救者》之後,今年年初被華禾簽約,方斐隻一細想,腦袋裡便出現了孫和德的名字。

對方是衝著裴家來的,方斐確定。

分明事關人命,一不小心就會被喂蟒蛇,方斐卻也生不出半點怨恨,滿心滿腦都是,他們會用她來威脅裴璋做什麼?裴璋千萬不要答應,千萬不要有事。

然而輪不到她在險境祈禱,兩人身後的鐵門傳來動靜,繼而一陣腳步聲響起,伴隨著幾道凶狠的聲音:“把人給我扇醒!”

方斐原本閉上的雙眼聽到這句話不得不睜開,看見麵前站著四個男人,都全副武裝,沒有一絲皮膚露在外頭,臉上戴了麵具,連發絲都被頭盔包裹著。

聲音被蒙在麵具裡,狠意也透著冰冷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