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刷牙……”方父還沒清醒過來就被拽到了桌邊，被硬塞了一口小籠包。
方父剛嚼兩口，小籠包本包可能都沒反應過來，他就擺出了震驚臉：“這也太好吃了吧！我女兒手藝這麼好的？沒個中彩票的命誰能娶得到你啊？”
方母也不甘落後：“我怎麼能教出來這麼好一閨女呢，長得好看還會做飯，大清早就起床給爸媽做早飯，真是孝順！”
“哎，先打住。”方斐端了兩杯豆漿出來，“誇得不對，桌上這些都是我買的，就隻有豆漿是我親自做的，來，先喝了再重新誇。”
“我就說我聞見了什麼東西這麼香，一下把我從夢裡香醒了，原來是豆漿。”方父從善如流的改口，接過豆漿嘗了口，沒留神燙著了，一邊吹氣一邊誇，“這是豆漿嗎？這難道不是燕窩嗎？當年三聖母是不是就喝了這個才不願意上天的？”
方母在誇女兒這方麵硬是有莫名的攀比心，就不樂意方父比她能誇，氣道：“我看三聖母是你看上你這張嘴了，一天天就會貧。”
方父反應極快，看向方斐：“是嗎？沉香。”
方斐被父母拌嘴給逗笑了，笑完內心便是長久的沉重。
真好，這熟悉的溫暖感覺。
為什麼不能兼得呢？
“爸，媽。”方斐忽然問道，“你們對我未來的另一半有什麼要求嗎？”
方父方母一愣，方父先答：“有責任有擔當，也要有能力撐起一個家，對你要好。”接著方母說：“最重要就是對你好。”
方斐點了點頭，想了許久，終於還是開口說道：“我昨晚做了個夢，這個夢有點長，但我想把每一個細節都講述給你們聽。”
一連五天，方斐都沒有出門，成日待在家裡和父母作伴，把自己在另一個世界的全部經曆，事無巨細全部當做夢境講給了二老聽，講到邱離的時候會陷入哽咽；講到榮獲雙料影後會十分驕傲；講到裴璋會有些害羞，並篤定地告訴他們：“他對我非常非常好，很愛我，我也很愛他，很愛很愛。”方斐用上了許多強調程度的詞語去形容她和裴璋的感情。
方斐說的每一個字，方父方母都認真在聽，絲毫沒有嫌她囉嗦，也沒有對她這個所謂的夢表達出不屑和輕視。
有著每日下午出門打麻將習慣的方母，從未有過的，連推了五天麻局，而事務繁忙經常出差的方父也毅然地暫緩了一切行程。
這五天，他們一家人就像在度假一樣，親密相處著每一分每一秒。
第五天傍晚，方斐看著掌心的“9999/10000”，陷入了沉默。
她隱隱約約感覺到了靈魂即將脫離身體的征兆，也察覺到，如果她不想離去，她也可以被這具身體所接納，她依然是這個世界的方斐，擁有一對視她如生命的父母。
但她沒有產生留下的念頭。
方斐走出房門，走向依偎在沙發上看“方斐”參演電視劇的父母，他倆一邊看一邊點評，方母時不時被方父逗樂。
“演的是真不錯。”方父見她出來，開啟了吹彩虹屁模式，“當代年輕藝術家啊這是，我看雙料影後那事壓根不是夢，就是你未來的預兆，提前告訴你一聲。”
方母讓開一個中間的位置：“寶貝過來坐。”
方斐依言坐到中間，壓下心頭想哭的情緒，故作輕鬆地問道：“我過段時間還得拍戲呢，休息不了多久了，你們有什麼想叮囑我的嗎？趁我現在願意聽，你們趕緊多說點。”
方母一聽也就真不客氣了，絮絮叨叨了一大堆，什麼吃飯要吃熱的，不能喝冰水，洗完頭要吹乾，空腹不要喝牛奶，隱形眼鏡記得摘……說到後麵畫風突變，也顧不上方父還在場了：“和對象談戀愛要注意安全，要是不想要小孩記得做好措施……”
“喂媽！”
方母卻沒停下來：“如果懷孕了要記得去醫院檢查，生產的時候找靠譜的醫院，現在都在做無痛分娩，你彆聽男方家長的封建思想，硬逼著你順產之類的，要是男方家長不會照顧人，千萬記得去月子中心，坐月子的時候要照顧好自己……”
方斐越聽越不對勁，還沒來得及說話，腦海裡抽離感便深了一層，緊接著方父的聲音又響起：“行了行了你讓我說會兒吧，你要多認識幾個優秀的律師，我是說萬一，將來你老公變心了，或者他出了什麼意外，他家人不把遺產給你，你可千萬不要心軟，給我告死他們！還有趁年輕記得多投資幾個項目，演員不是一個長期穩定的飯碗，最後養老還是要靠副業，而且副業起來了，你做演員也有了底氣，劇組搞貓膩你就給我辭了！錢才是硬實力知道嗎寶貝？！”
方斐的靈魂在父母絮絮叨叨的叮囑聲中一點點抽離出身體，不舍而又堅定，她一點點看見父母的臉變得模糊，聲音也變得遙遠，她聽見方母插嘴的聲音：“對了，夢裡看見阿離，記得幫媽媽說一句，臭小子彆再那麼臭屁了，將來找不到對象，死了彆來地府找我，我沒臉對七大姑八大姨說他是我兒子！還有，喜歡賽車就去玩吧，我是擔心他的安全，不是不允許他有自己的愛好，他現在也長大了，勇敢去追求一切自己熱愛的東西吧，媽媽永遠支持他。”
“爸爸也是，你代爸爸跟阿離說一聲對不起，小時候他弄壞了爸爸的魚竿，爸爸凶了他一頓，之後他再也沒跟我出去釣過魚，爸爸錯了，不應該凶他。”方父說，“就應該揍他，臭小子，我凶完他，他居然敢把我魚竿都折了，我要不是看在你媽辛辛苦苦懷了他九個月，我早把他丟出家門了。不過他有心道歉的話，你就讓他多吃兩口，小時候說他胖，他還傷自尊了，一個月沒吃過晚飯，直到出事……反正你就讓他多吃點，彆減肥，他其實一點也不胖。”
方斐感覺到自己的視野逐漸拔高，從和父母平齊，到站立的高度，再到飄上半空，她看見自己乖順地坐在父母中間，她知道自己要走了。
眼淚終於憋不住湧了出來，方斐壓抑著滿腔的悲傷，沙啞著聲音說道：“爸媽，我愛你們！”
“……”
“……”
方父方母同時沉默了一瞬，接著是兩聲同樣哽咽的回應：“我們也愛你！”
方斐眼前一道白光閃過，驟然失去了意識。
……
方斐睜開眼便知道自己回到了裴璋身邊，她把身子蜷了起來，難忍的嗚咽從被子裡泄露出來。
臥室裡裴璋隱約聽見了哭聲，一個箭步衝出房，極快地跑到客房，先是敲了一下，等待了兩秒後直接開門，隻消看一眼床上那人的姿勢，他便知道，於他來說，真正的方斐回來了。
他怕人缺氧，將被子掀開了一個角，輕輕撫摸著方斐的頭發，沒有說話。
方斐哭了有二十分鐘，哭到嗓子都啞了，才終於抬起了頭，蹭到裴璋腿上，把眼淚都蹭在了對方的睡衣上，說：“老公，你知道嗎？原來我爸媽都知道我說的不是夢，他們都知道我當時要離開。”
沒有前後文的一番話，換個人是半點聽不懂的，但裴璋不是人，他用逆天的智商稍微一琢磨，就清楚了方斐在說什麼：“爸媽很聰明，也很愛你。”
方斐嘴一撅又想哭了：“我都沒有儘過孝，甚至都沒想過留在他們身邊，我真的沒有心，是個小畜生。”
“不，我才是。”裴璋彎下身子，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輕聲說，“我不會讓你走的。”
方斐撇撇嘴：“那我走都走了，你還能怎麼辦？”
裴璋微微一動，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方斐聽完整個人都石化了：“……你說什麼？！”
裴璋現在心情極好，又露出了醫院裡那個罕見的笑容，重複道：“用我們的孩子威脅你留下。”
“……”
裴璋不顧方斐的震驚，簡單明了地說：“老婆，你懷孕了。”
“……”
“我次……”想到自己要當媽媽，方斐把臟話咽了回去，蹭得一下坐起來，險些撞到裴璋的下巴，說話都結巴了，“我、我我我什麼，我懷懷孕了？！我什麼時候懷的？你這段時間沒抽煙吧？！有沒有喝酒？！”
裴璋失笑，老實交代：“沒有，為了備孕，我已經半年沒碰煙酒了。”
“那就好那就好。”方斐剛放下一半心，又吊了起來，問，“我領獎磕到後腦沒有影響吧？醫生怎麼說？寶寶還好嗎？”
“寶寶沒事。”裴璋溫順的不像他，全程帶著笑容回答問題，“很健康，醫生讓你多吃點，給寶寶營養。”
“好好好，我這就起來吃飯。”方斐聽話地把被子一掀，看見自己身上的睡衣，想起什麼，忽然頓住腳步，“這幾天你有碰過我嗎？有親過我嗎？有牽過我的手嗎？”
裴璋笑容不變，整個人從黑閻王變成了散播愛的大使：“老婆你看看這是哪間房？”
方斐掃了一圈：“客房啊，怎麼了？”
“我讓你睡客房，說明了什麼？”
方斐反應了半天，才明白裴璋的意思：“哦，我懂了，那你還算聰明。”
裴璋但笑不語，他聰不聰明不重要，他隻知道，就衝這個反應速度，從懷孕到小孩長大的這幾年裡，他老婆不會很聰明了。
方斐吃著飯，想到什麼，又難受了：“我都沒來得及告訴我爸媽，他們當外公外婆了，要是早幾天知道這事兒就好了。”
裴璋給她夾菜，仔細地挑出魚刺再喂到方斐嘴裡，一邊動作一邊說：“沒事，我幫你說了。”
“啊？”
……
方斐昏睡在沙發上後，方父方母呆呆地看著女兒的睡顏，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女兒慢慢睜開雙眼。
“方斐”發現自己換回了外麵的世界，看見她在這個世界的父母呆呆地望著她，明明是望著她，卻又像是透過她在看另外一個人。
“爸，媽？”
方母回過神來，擠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小斐看電視也能睡著，既然累了就回房間休息去吧。”
“方斐”剛換回來，頭還是暈的不行，便依言回了房間，剛躺上床，覺出不對，枕頭底下似乎有東西，她伸手一摸，發現是一個日記本。
第一頁便寫了兩行大字：“我的父母，托您照顧了。感謝。”
“方斐”愣愣地翻了幾頁，全是手寫下來的，方父方母的口味、喜好、過敏、習慣等等日常細節，以及方斐自己的習慣細節，還有他們一家人經曆過的大事件，一些不會被忘卻的記憶。
這是一份在幾年前她十分需要的飾演指南，然而到了今天，她其實早已摸清了大部分方父方母的習慣，已經成功地飾演了他們女兒一角。
雖然用處不大，但是“方斐”還是仔細地看了一遍，沒有錯過一個字，這是一個女兒儘可能留下的孝心，她還是報以了相當的尊重。
日記的最後，方斐極為誠懇地將父母拜托給了她，方斐說，她在這裡觀察的幾天，發現父母氣色很好，家裡的經濟條件也比以前更好，說明她是個好姑娘，把父母照顧的不錯，對她表達了歉意和感激。方斐還把自己在那邊的處境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告訴她，自己將她留下的名字打得很響亮，讓她不用擔心。
“不同世界的同一個我，願你越來越好。——方斐留給方斐最後的話。”
“方斐”看完，手還舉著日記本，久久未動彈，直到胳膊酸了才放下。她偏了偏頭，發現頭暈減輕後便下了床，走到另一個主臥門口，想和方父方母談心，卻在門口聽到了裡麵的交談聲。
“你說那孩子怎麼就結婚三年了。”鐵漢方父居然在哭泣，“我都沒參加婚禮呢，我連她穿婚紗什麼樣都沒見過……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說拱就被拱了……”
方母反倒比方父淡定多了，隻是聲音有些哽咽：“你小點聲哭，彆把小斐吵醒了。”
“我這不是難過嗎！”方父一邊不平一邊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這個音量可以嗎？”
“再小一點。”
方父用氣音哭：“這樣可以嗎？”
“可以了，哭吧。”
方父接著哭了：“嗚嗚我的寶貝怎麼就結婚了……我還不知道那頭豬長什麼樣呢？你說我交代的話寶貝都聽見了嗎？她可彆當耳旁風啊，那都是正兒八經的道理。”
“你那算什麼道理，又出軌又守寡的。”方母說，“我那才是真道理，讓她保護好自己，你說未來她生小孩，沒有我在身邊，誰來照顧她啊？而且她那麼怕疼，怎麼能受得了懷孕的苦……不過她現在還沒懷孕我又挺惋惜的，真想她趕緊給我生個寶寶，讓我體驗當外婆的感覺。”
“我也是。”方父不能更認同，“我不想她結婚，但是我想當外公！我想要個小外孫女，肉嘟嘟的，走兩步就摔一跟頭的那種，太可愛了。”
“好在那邊還有阿離幫我們照顧她，這也是我唯一感到開心的事情，我的阿離健康又優秀地活著。”
“真是沒想到，阿離還能在另一個世界活著，真是祖上保佑，佛祖保佑啊……”
“其實隻要他們幸福活著就好了，我們在不在身邊的，都不重要，年輕人有他們的世界，我們也有我們的日子，大家都幸福就好。”
老兩口抱頭歎息。
“行了，彆歎了。”方母說，“早點睡吧，明天我下廚，你給我打下手，彆讓小斐一回來感受到了落差，她也是我女兒。”
“那倒是，幸好還有個女兒，還能讓我看著她出嫁。”
門外泣不成聲的“方斐”再也聽不下去了，直接推開門，“爸！媽！原來……原來你們都知道……”
方父方母一驚，險些從床邊掉下去：“小、小斐你怎麼聽見了……”
原來“方斐”從頭到尾都沒有在飾演誰，她飾演的一直都是方家的女兒。
“哎，快彆哭了。”方父手足無措，“我剛哭完你彆讓我又哭起來。”
方母也跟著難受起來：“快到媽媽懷裡來。”
一家人抱頭痛哭了許久，“方斐”一邊抽泣一邊回憶起了自己身懷的任務——那是她回到書裡世界的第二天，對她冷淡到有些厭棄的裴璋突然找上她，遞給她一份檢查報告，上麵寫著方斐的名字。
“這是……”“方斐”看完，“她懷孕了？！恭、恭喜恭喜。”想到懷著的小孩就在她所在的身體裡，這句恭喜便說的有些複雜。
“她還不知道自己懷孕了，我找你來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接下來的幾天時間，你就待在家裡，把所有和方斐有關的信息，包括她近幾年的經曆、參演過的作品、得過的獎、還有我家裡的情況，都了解清楚——但是不要熬夜，看不完就算了，你現在這具身體最重要。”裴璋開門見山，“我不認為朝夕相處的親人會認不出自己的女兒，所以即使現在你們沒有暴露，也終會有那麼一天。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當他們發現自己的女兒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我希望你完完整整地將這邊的事情告訴他們，讓他們不要擔心，方斐在這裡過的很好，她沒有遇到過挫折，有我在，也不會讓她遇到挫折。”
“另外，記得告訴他們，他們當上外公外婆了。”
“方斐”回憶起那個全程冷漠，氣勢逼人，看見她恨不得徒手將她的靈魂從□□裡抽出來的裴璋，在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周遭的寒氣肉眼可見地消散了，冰山露出了泛著青色草皮的溫柔內裡。
那是恨不得淹沒全世界的深情。
“爸，媽。”“方斐”從父母懷中坐起來，說道，“她懷孕了，你們真的當上外公外婆了！”
“方斐”在父母震驚的目光中，細細講述了那邊的故事，和方斐本人講述的不太一樣，“方斐”以一個局外人的角度描述了裴璋這個人。
“她會幸福的。”最後她說，“她遇見的是愛情。”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感謝這段時間以來大家的支持，其實很想碼一大段字的，但是覺得自己老是斷更的行為沒有臉說那麼多話讓大家原諒……總之真的很感謝一直沒有放棄這篇文的寶寶們，真的是你們給了我寫完它的力量。我不說那麼多開脫自己的話，我隻答應大家，以後我開的所有文，一定會負責任地全部寫完！謝謝大家！感謝在2020-05-1817:59:42~2020-07-1413:38: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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