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極殿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梅夫人所在的小梅園遭襲,梅夫人受了些傷。
本以為梅夫人受傷,接風宴要推遲些,卻不知道絳黎是怎麼安排的,時間反而提前了。
赤極殿許久沒有辦過什麼宴席了。
這一次殿內給梅夫人準備接風宴,還挺熱鬨。
拋去其他不談,單純是赤極殿的宴席,對酥酥來說就是不怎麼喜歡的存在。
她之前也經常跟著重淵一起,有誓師宴,也有慶功宴。
每次都是她與重淵同坐,在高高的地台之上,看著重淵與部下飲酒作樂。她與赤極殿的其他人都保持著最遠的距離,同樣,沒有人會在意她,沒有人會多看她一眼。
這一次梅夫人的接風宴,酥酥本想著不去的。可是梅夫人那邊專門候在距離東殿不遠處的青石板路,就是來邀請酥酥的。
梅夫人前些時日受了點傷,來找酥酥時,臉色蒼白,唇無血色,就算如此,依舊是笑得溫柔,期盼地看著酥酥。
“酥酥姑娘,我在赤極殿能說得上話的人也隻有你了,還請姑娘千萬不要推脫。”
酥酥本想著拒絕,可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她忽然想到鬆石跟她說的。
“……好。”
她還是答應了。
這邊答應了出席梅夫人的接風宴,緊接著東殿裡搬來一個紫檀木的箱子,就大剌剌杵在有蘇殿的正殿。酥酥從外麵玩回來,一眼就看見了。
酥酥圍著檀木箱子看來看去,金色搭扣並未上鎖,而且東西放在有蘇殿,是給她的吧?
她掀開來,箱子裡疊放著各類整齊的衣裙。
咦?她隨手取了些出來看,有粉白鵝黃的窄袖襦裙,也有赤紅繡金的廣袖大衫,還有天青色琉璃藍色的各式衣裙。
衣衫的形製很多,像極了話本裡塵世間各國不同的款式。
酥酥拿起一件比劃了一下,是她平日裡穿的大小。
所以這些,都是給她的嗎?
酥酥多少有些開心的,在眾多衣裳裡,選了一身琉璃藍色的廣袖裙,回到垂幔後去換了。
顏色有些像重淵平日經常穿的。酥酥還挺喜歡的。
這一套衣裙和她之前的衣裙略有不同,廣袖,裙擺足夠轉兩個圈,裙身垂感極佳,腰間有一條紅色腰繩,上垂著十幾顆金豆豆。
酥酥更衣後對著落地水玉鏡左右打量了一下,合身,顏色她喜歡,也彆致。
喜歡。
她對著鏡中的自己笑唇彎彎。
而鏡中遠遠地能看見垂幔被人用一柄折扇輕輕挑起,一身琉璃藍衣衫的重淵嘴角噙著一抹笑,饒有興趣看著她。
酥酥頓時臉上有些燒,提著裙手足無措,腳尖在地上蹭了蹭,隨著重淵大步靠近的動作,她沒忍住悄悄往後退了一點。
“這裡怎麼有隻藍色的小狐?”重淵走近了,才不容酥酥退後,手中折扇繞著她畫了一個圈,最後在酥酥額頭淩空虛點了點。
男人噙著笑,不懷好意問:“我家赤色的狐狸呢,你弄哪兒去了?”
酥酥攥著裙子,有些尷尬地舔了舔唇角。
她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轉,支吾了半天。
“丟了。”
重淵笑吟吟問:“哦,丟哪兒了?”
他一步步逼近,偏偏酥酥沒得地可退,隻能僵在原地,努力仰著脖子,慌亂地移開視線。
若是重淵沒有穿著同色衣裳來,她還不至於這麼赧然。重淵這會兒穿著琉璃藍的衣衫,偏她從一箱子衣裳裡挑出的,是同色衣裳。兩人站在一塊,他高挑修長,她嬌小纖細,如從他那兒分離出來的一半似的。
“丟得好遠好遠了。”
酥酥支支吾吾說道。
“那可不行,”重淵直把酥酥逼得退無可退,才勉強停下腳步,折扇輕佻起酥酥下巴,調笑道,“丟得再遠也得告訴我,我要去撿回來。”
“我家狐狸笨,離了我,不行的。”
酥酥小聲嘀咕:“才不是的。”
她不笨,也不是離了重淵就不行。隻是相比較之下,她更想待在重淵的身邊。
被這麼貼著欺負,酥酥搖身變回原身。赤色小狐搖著蓬鬆的大尾巴,蹲在地上坐姿端正。
“呀,這不是我家被丟了的小狐嗎,回來了?”
男人笑眯眯地彎腰,抬手抱起一團小狐,手指在酥酥鼻尖上點了點,親昵地問,“被藍狐狸丟了的那段時間,想不想我?”
酥酥甩起大尾巴蓋在眼睛上。
“問你呢,這幾天一直沒見著我,想不想?”
“……想的。”小狐狸小聲回答。
她果然還是更想待在重淵身邊。
在他身邊,好像心裡就安寧多了。
那就還是想他吧。
重淵送來了一大箱子的衣裳,都是讓她選在筵席上穿的。本來還威逼利誘讓酥酥穿那天穿過的琉璃藍,偏酥酥被他撞了個正著,怎麼也不好意思穿那一身了。
梅夫人的接風宴上,酥酥選擇了一身天青色衣裙,腰係赤金色腰繩,垂著她的百寶袋和裝肉脯的錦囊。
梅夫人到赤極殿也有兩月有餘,這會兒準備的接風宴,目的基本也不是接風,大約是讓赤極殿的一乾人等認識認識。
今次接風宴來者大多是赤極殿的屬臣,酥酥認識熟悉的檀休,絳黎,雲色,不熟悉的還有更多。都是赤極殿手握一方權利的高階修士。
這些屬臣平日裡大多在外,會來赤極殿也都是在主殿和殿主議事,一年半載酥酥也難見到他們一次。
但是酥酥對他們幾乎都有一點印象。
看見她會歎氣的長胡子道袍老修,八字眉吊梢眼的乾瘦中年修士總會背後打量她,發髻每次簪不同花的紫衣女修,看她時總是笑眯眯地,總想給她糖塊吃。
平日裡準備宴會的陽林殿這會兒早就籌備好了,殿中鋪著蒼綠色刺繡地墊,左右小幾排放了兩列。
三尺有餘的地台上,主座照例是一張長幾,地上鋪著的是可容納兩人的長墊。
這會兒赤極殿的屬臣們大多落了座,身為此次接風宴的對象,梅夫人的位置在左側第五位。
論起她的身份,這個位置絕對算不得低。
酥酥是照舊從後首玉石屏風過來,在玉石屏風後剛好遇上也慢悠悠過來的重淵。
重淵今日難得,穿了一身緗色衣衫,乾淨素淡,像極了酥酥平日裡的衣衫顏色。
他掃過酥酥身上天青色的衣裳,意味不明地輕哼了一聲,抬手捏了捏小狐的耳朵。
“就你難伺候。”
酥酥救出自己的耳朵,癟了癟嘴。
她又怎麼了。
時辰差不多了,酥酥跟在重淵的身後出現,照舊在重淵的身側落座。
她掃過殿中,果然,沒有看見鬆石。
這種場合,他從來是不來的。
殿外鐘聲撞響,在座者起身舉起酒杯,一起躬身。
“敬——”
酥酥也端起酒杯,還未站起身就被身側的重淵一隻手按住。
手中的酒杯也順勢被他拿走。
“絳黎該罰,居然給一個還頂著耳朵的小狐麵前放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