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1 / 2)

波瀾可怖的裂星河,在那少年信手拈來的水汽珠外仿佛成了最無用的景觀。

酥酥緊緊貼著那少年,隔著一層薄薄的水汽霧珠看著裂星河裡的魚蝦遊蛇,任由再多的浪也傷不到她分毫。

隻除了……這水汽珠實在太小,她和少年得緊緊貼在一起才能容得下。

在河中不知道漂了多久,起碼酥酥已經毫無危機意識,甚至能耷拉下眼皮小眯一覺。

睜開眼,眼前景色似乎有變動,也似乎沒有變動。

少年在水中才叫一個自在,甚至無聊到打哈欠,見酥酥想睡又睜著眼,嗤笑了聲。

“想睡就睡,我可不虐|待狐狸。”

酥酥了然了。少年這麼說,那估計前路還長,比橫渡裂星河要花費的時間多得多。那她就睡吧。

說睡她還真睡得著。

在水中無聊,酥酥幾乎一直是睡過去的。

到最後,少年不得不把懷中少女變回狐形,揣在懷裡,這樣隨她睡得天昏地暗,也不至於擠得他險些掉出去。

“喂,醒醒了,醒醒。”

少年遊出河,拎著睡覺狐狸爬上堤岸,撚著酥酥的爪子搖來晃去。

酥酥終於被晃醒了。

她化作人形,揉了揉眼睛。

“你這不叫睡覺,你這叫昏死。”

少年忍不住問她:“你到底有多缺覺?”

酥酥眨巴眨巴眼睛,沒好意思回嘴。

她一直都缺覺。

隨時都能在陽光晴好的地方睡過去。但是她還是頭一次,在水裡睡著了。

是個新奇的體驗。

“這是哪裡?”

酥酥打量周圍。發現眼前景色和她以往見過的都不同。

一條寬闊清澈的河流在身後,堤岸上是細沙石子,還有白色的鳥雀在堤岸捉蟲吃。

岸上栽種著一排整齊的垂柳,遠處能看見大片綠油油的,卻不是草地的方塊。

其中還有些上了年紀的人,挽著褲腳,彎腰在其中鋤著。

更遠處,是土坯房一間連著一間,屋頂飄著濃煙,隔著很遠,酥酥都聽到了雞鳴聲。

“這裡是衛國的渡水河。”少年撚著自己水藍色的衣裳,頗為嫌棄,他平日裡都不穿這種色的。

也就是現在沒有挑揀的餘地。

他隨口說道:“從這條河一路沿著西,就是衛國的一個城池。叫曲城。這裡有個曲家,算是做主的。當然,這曲家不是什麼好東西。我討厭。”

酥酥哦了一聲。

她沒有怎麼見過太多的外人,不太能區分好與壞。但是這少年是個被人騙到關起來,答應帶她走就不食言的,他是好人,那他說的討厭的,就該是壞人了。

她記下了,曲家不好。

“你真要在衛國?就為了吃酥糖?”少年抱著手臂,個兒比酥酥高出一大截,歪著頭不理解地問。

酥酥也不知道。

可她對外僅限的了解,也就是衛國的酥糖了。

在沒有任何目的之前,在衛國來,吃酥糖,可能是她唯一能自我選擇的了吧。

“我還想找找看,能不能有法子……重塑丹田。”

酥酥小聲說。

雖然希望渺茫,雖然沒有白狼珠,沒有梅鏡,但是……她總是要想的吧。

少年聽了個真切。抿著唇上下打量她。

“你這不叫重塑,應該是……回溯。”

“狐妖我沒見過幾個,畢竟這幾百年,狐妖少得可憐。但是妖族我大概知道的,天生妖靈的話,丹田有礙,隻需要找到原本最初的靈,溯回本體,就該是可以的。”

酥酥一聽,這遠比在赤極殿得到的消息要精準得多。

所以,果然還是魚妖更懂妖族吧。

“那我該怎麼辦?”

少年手指撚著下巴:“一般這種情況,妖族都是找自己長輩,親族。你可有親長……算了,八成沒有。有親長的養不出這種傻狐狸。”

酥酥有種感覺,她被泉客鄙視了。

她抿著唇,忍不住想,親長……她蘇醒過來的時候,在那荷葉上,除了暖暖的陽光外,就是渾身是血的重淵。

他剛經曆了一場對決。而她,從漫長的睡夢中蘇醒。

醒來後,隻有重淵。

一無所知,也一無所獲。

“既然如此,我建議你多找些妖族去問問。在此之前的話……”

少年猶豫了片刻,嘖了一聲。

而後上前來,抬起手用指尖一劃,劃破自己的食指,抬起手指,直接抵到酥酥的眼前,她慌忙閉上眼。

下一刻,一股淡淡血腥氣,在她眼皮上抹開。

“這樣就行了。”少年收回手指,眯著眼看酥酥眼皮上多出來的一抹紅色。

她睜開眼。而那抹血跡已經變成猶如胎記一般的存在,在她眼角處,泛著豔麗的紅。

“這是什麼……有點疼。”酥酥秉著兩人算是相依為命過的關係,對他很信任,隻是眨了眨眼,有些不自在。

“我的血可是個好東西。”少年隨口說道,“我現在要回去處理一些事情,等我解決了那家夥,可以用這個來找你。到時候……”

話還沒有說完,酥酥忽然驚奇地‘咦’了一聲。

酥酥隻是習慣性抬手去摸自己尾巴,沒摸到。

酥酥慌張摸了摸頭頂,又伸手去撈自己的尾巴。

什麼都摸不到。

自己的耳朵尾巴消失了。

消失了?

沒了尾巴的小狐狸在原地團團轉,試圖追自己的尾巴。

這讓那少年看的忍俊不禁,笑得格外肆意。

“笨狐狸,真是個有趣的笨狐狸。”

酥酥被嘲笑了,她都來不及跟他生氣,隻是不停地找自己尾巴,找不到,慌張地跟他說。

“我的耳朵,尾巴,不見了?!”

她從化形起,自己的尾巴耳朵可都是一直陪伴著她,這忽然之間消失了,讓她心裡慌張無比。

“緊張什麼,是我的血的作用。”

少年難得好心解釋了句。

“衛國不怎麼喜歡妖族,你頂著耳朵尾巴進去,信不信前腳跨過城門,後腳就被抓住送到金門去?”

酥酥聞言,這才不找自己的尾巴。

她隻是忽然有些不習慣。不習慣陪了她多年的耳朵尾巴摸不到了。

“是消失還隻是……障眼法?”酥酥追問道。

“你可以理解為障眼法,能看得穿的人,根本不屑和你這樣的小狐狸計較。”

如此說來,酥酥安心多了。她還是喜歡自己耳朵尾巴的。

她喜歡給尾巴梳毛毛,梳的蓬鬆柔軟,搖晃的時候很舒服。

“等你自己有靈息的時候,就看得見了。”

少年多解釋了句。

酥酥這才真情實意地道謝:“謝謝你,小魚。”

少年砸吧砸吧嘴。行,魚就魚吧,反正她也叫不了多久了。

“你想要什麼,我這裡的你隨便挑。”禮尚往來的。酥酥大方的把自己錦囊打開,讓少年自己選想要的。

這裡麵有不少高階符,法器。都是重淵閒來無事塞到她錦囊中的。她平日裡不用,也不知道到底有些什麼。

少年掂了一罐肉脯,朝她晃了晃:“我要這個。”

小狐狸的肉脯挺好吃的。總得留一點,免得讓他忘了味道。

收了她的肉脯,少年摸了摸懷中,無奈。當時被抓時什麼都沒有,眼下能給這個笨狐狸留的居然隻有自己的血。

其實也足夠。有他的這一抹血在,不說百妖不侵,起碼有個保命的底子。

“曲城我就不陪你走下去了。我走了。等我料理好那些事,來找你。”

少年難得認真地看著酥酥。

酥酥懂。

有一句話叫做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但是她還是有些難過的。

魚妖是她離開赤極殿認識的第一個人。也是一個和她在洞穴裡相依為命的人。

“好。”

渡水河溫柔地泛著波浪,夕陽下,暖光照耀的農田和炊煙。

兩人麵對麵站著,誰也沒說話,誰也沒有動。

少年清了清嗓子:“那我走了哦?”

“哦。”

酥酥歪著頭,吐出兩個字:“珍重?”

少年忽然露出了一點壞笑,抬手重重地在酥酥腦袋頂上揉了一把。

“這句話還給你。我來找你之前,千萬彆被人騙的尾巴都不留了。”

“下次見麵,我再告訴你我的名字。”

揉了這麼一把,少年乾脆地翻身跳入河中,那雙腿再次化作墨青色的魚尾,如玉的鱗片,濺著水花,耀眼璀璨。

酥酥沉默地蹲在渡水河畔。

風吹過,她鬢角的發絲飛得淩亂。

啊,名字方麵她果然是被騙了嗎?真是個狡猾的魚。

她蹲在原地很久很久。

這是告彆。是她第一次和一個……友人……告彆。

他說會來找她的。

她覺著,這個小鮫人挺好的。如果沒有目的的話,等吃完酥糖,就去找小鮫人玩。

她抬手摸了摸眼皮。

那一抹血色比最紅的胭脂還要豔麗,平白給她純色的容顏上增添了一絲妖冶。

過了很久,吹過河的風都變得冰冷,她才站起身來。

沿著西,就是衛國的曲城了吧。

酥酥分辨了一下方向,沿著渡水河的堤岸一路走。

一路的風景都和赤極殿不同。

這裡有著許多農舍,矮矮的山,甚至都是一層一層的。

隻有很遠的一個方向,有一座埋在霧中看不清的山。

酥酥眺望了一下,收回視線。

她繼續朝西邊走。

走了不多時,周圍已經沒有農舍人煙了。酥酥有些奇怪地往前看,怎麼也看不到城池。

按理說,一座城池該是和赤極殿差不多大的吧?城門這樣的存在,就像是主殿的白玉台,隔著很遠很遠都能看得見才是。

可她順著河流的方向看了好久,也隻看見層巒起伏的山脈。

酥酥愣在了原地。

就這麼一個恍神的工夫,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急促地,卻很輕盈。

酥酥眯著眼很容易就捕捉到,從一側林子裡翻滾出一個人?

一身衣裳可能是臟,看不出顏色。頭發藏在一頂縫補多個布塊的兜帽裡。

身形很小,看起來比酥酥要小一圈。

那人埋著頭橫衝直撞,忽然看見岸邊的酥酥,愣了愣神,而後直接朝著酥酥跑了過來。

酥酥發現空氣裡沒有靈氣的運轉。眼前的人,真的隻是一個塵世凡人。

而且……她猶豫了下。

那麼小。

她可是會劍術的。

她不害怕。

酥酥在心裡給自己鼓勁兒,站在原地,淡定自若地麵對那臟兮兮的小孩。

那小孩不像是要和她說話,也不像是要對她做什麼,而是極速跑過來,伸出手,再下一刻,直接擦過酥酥的肩膀,跳到她身後的河中。

咦?

酥酥低頭。

自己的手中,在那小孩擦肩而過的瞬間,被塞了一個東西。

她抬起手。

掌心裡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珠子。

她這是……被第一次見麵,陌生的小孩,送了禮物嗎?

塵世間的人,好熱情呀。

酥酥很高興。

她笑彎了眼,舉起手,透過夕陽的顏色,見那珠子在陽光下泛出暖橙色。

真好看。

一下子心裡就暖洋洋的了。

與此同時,她還在想著,原來塵世間和赤極殿完全不同。這裡的人第一次見麵,哪怕不說話,哪怕不對視,都給人送禮物的。

唔,小魚都給她送了一抹血。

那她見到了人,是不是也要送禮物?

肉脯給了魚妖一罐,自己要留一罐吃,還有一罐。另外還有符紙,和一些她不認識的法器。

酥酥還在對著陽光欣賞這顆珠子呢,隻聽見不遠處有許多腳步聲,雜七雜八地,急匆匆地,聽著方向好像是朝著這邊來。

她抬眸看去。

是在隔著一條路的樹林中傳來的。

她聽覺很敏銳,能聽出是有不少人,這些人身上是有靈氣的。不是尋常的凡塵世人。

而且聽著腳步聲,也是向著她這邊來的。

酥酥站在原地沒動,收回視線,開始低頭看著自己的錦囊。

這麼多人,如果都給她送禮物的話,她也要一個個送回去的。

該送什麼好呢?

她還在苦惱送禮呢,河水裡一頭紮出來個小孩。

那小孩幾乎是被酥酥氣得無語。渾身滴答著水,衝上來就攥著酥酥的手腕,扯著她就跑。

風裡,是小孩怒其不爭的聲音。

“你是笨蛋嗎?你是傻子嗎?!站在原地等死呢?!”

這聲音一聽就很稚嫩,絕對不會超過十三四歲。

酥酥被這麼一個小孩拽著跑,也沒有抗拒。

畢竟是個給她送禮的小孩。

隻是對方又是說她笨蛋又是說她傻子,她還是有些不高興的。

“我不是,你才是笨蛋傻子。”

“呸!沒有一個正常人能像你那樣,傻乎乎待在原地,等人抓到你,把你五馬分屍的!”

五馬分屍……

酥酥發現小孩跑得飛快,她也是努力才能跟上小孩的腳步。

風聲從他們的耳邊吹過。

對了,剛剛這個小孩說,她站在原地等死?

到底是……

還沒想明白呢,酥酥忽然發現,身後的空氣渾濁起來。

她回眸。

不知從何時起,一群持刀大漢凶神惡煞地追趕在他們的身後。

扯著嗓子拚命喊著什麼。

酥酥聽不清。

她這是……被追趕?還是追殺?

那小孩跟兔子似的,拽著酥酥在林間左躲右竄,眼前的樹木草地飛速變換著模樣,酥酥眼睛都不夠看了。

她也沒做聲。

在能感知到身後那些人的惡意後,眼前這個小孩相對的就很安全了。

更彆提,他還給她送禮了。

是個好小孩。

小孩看著半大一點,卻特彆能跑。帶著酥酥在山林裡不斷穿梭。

但就算如此,身後那些人始終窮追不舍。

不但如此,那些人手中還有些武器。

扔出了不少帶有靈力的飛鏢,朝著他們兩個人一路追來。

酥酥被拽著沒法掏出錦囊,發現她還用不著掏。小孩兒反應比她快,整個人都是滑不丟手的,拽著酥酥連滾帶翻,很輕鬆就躲避了去。

酥酥一路被這小孩拽著跑,不得不承認,這小孩的避險能力比她強,反應能力也很快。

她身為妖族的優勢……也就是讓她能跟得上腳步了。

“該死……非要這麼死追不放嗎?”

太陽西落。陽光已經收起,林間暗沉了不少。兩個人被追了許久,小孩雖然靈活反應快,到底年紀不大,體力跟不上。

酥酥這才有機會插嘴問一句。

“我們跑什麼?”

她最想問的是,為什麼要抓著她一起跑?

小孩沒說話。腳下頓了頓,後頭看去。

那些大漢是真的死追不舍,不但如此,其中還少了兩個人。

他知道,這是有人回去報信。

等那些人圍堵上來。可能就真的隻有死路一條了。

還有這個被他拖累的笨蛋。

小孩深吸一口氣,攥緊了酥酥的手腕。

“跑!”

他拽著酥酥,換了一個方向狂奔。

酥酥好歹是妖,體力完全足夠,比起小孩的汗津津氣喘籲籲,她隻是呼吸亂了點。

全程都跟上了小孩,還有空問他。

“後麵的是什麼人,為什麼追你追我?”

“又為什麼要跑呢?”

小孩埋頭狂奔,一個字都沒有回答。

不多時,他們闖上了那覆蓋著薄薄一層霧的山。

小孩咬緊牙關。這就是最可能的生路了。

也或許是死得更快……

酥酥發現小孩的腳步緩慢了許多。

此山沒有路。虧著小孩會鑽,從山林裡踩著青草地愣是給爬了上去。

酥酥發現,自從她和這個小孩爬上山後,身後緊追不舍的那群人腳步很明顯遲緩了下來。

尤其是到了山腳下,那些人一直在徘徊,躑躅不前。

“繼續走。”小孩發現酥酥走慢了,推了她一把,飛速說,“除非走到晚風莊門口,不然不要停!”

晚風莊?

酥酥沒聽過。她也不做聲,繼續跟著小孩走。

走到了半山腰處,基本就是薄霧籠罩著的地方了。一路曲折爬了上來之後,酥酥才發現原來在半山腰處,坐落著一處山莊。

門外栽種著兩顆巨大的槐樹,有著寬闊的石板地,周圍種著不少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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