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2 / 2)

這小孩,最是會趨利避害了。

酥酥抱著書,眼睜睜看著山主慢悠悠從拱門處走來。

他的臉色看起來一如以往。但是酥酥的感覺是隻是看起來。

隨著山主走近,酥酥抱著書緊張到後背挺直,不敢看他,隻低著頭凝視自己的腳尖。

“怕我?”

山主靠近,聲音低沉地問道。

酥酥想了想,好像是緊張,但是這份緊張裡,應該不是怕吧?

“不怕。”酥酥小聲說,頓了頓,又補充了句,“就是有些緊張。”

山主得了這麼一個答案,似乎輕笑了聲。

笑意很淺,隨之消失。

酥酥在山主的目視下,抱著書回到藏書閣,將書冊放回書架上,一回頭,發現山主已經坐在了靠窗的桌案邊。

他在凝視著什麼。

酥酥透過窗,隻能看見庭院中的那棵鬆樹。鬆樹枝頭,一隻鳥雀都沒有。

酥酥覺著她和山主也算是熟了吧。鼓起膽子小聲問了句:“山主在煩惱什麼?”

山主唔了一聲,慢悠悠回過頭來。

他盯著酥酥看了片刻,輕笑了聲。

“沒有煩惱。不過是得知有人可能要走火入魔,我高興罷了。”

走火入魔。

好危險的詞。

酥酥覺著會走火入魔的人都挺痛苦的,就真情實意說了句:“希望那人早日恢複。”

山主聞言,似笑非笑地:“但願。”

說罷,從窗外飛來一隻小鳥,嘴中銜著一封信,落到山主手中。

山主拆開隨意看完了,慢條斯理地折起。

酥酥正好看見信封上有個赤字。

她壓不住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赤極殿的來信。”山主話音剛落,隻見眼前的小妖瞬時僵住原地。

他眯著眼打量酥酥。

酥酥指尖蜷了蜷。

赤極殿。

啊,是赤極殿的信嗎?

原來山主和赤極殿認識……是認識誰呢?

她不曾聽重淵說過。

酥酥有些慌,也不知自己在慌些什麼。

“赤極殿,山主和赤極殿……相熟嗎?”

山主靜靜看著她,不答反問:“你和赤極殿很熟?”

酥酥聽著山主這麼一問,心慢慢沉了下來。

她和赤極殿的關係,大約就是橋歸橋,路歸路。

沉默片刻,酥酥搖了搖頭,抬頭笑著對山主說:“不熟。”

山主隨手將那信折起扔到空中,下一刻,信化作煙霧消失不見。

“既然不熟就不要問。”

酥酥眼睜睜看著那封信消失,手指緊緊扣著衣袖,半響,低下了頭。

“好哦。”

有關赤極殿的,她儘量做到不看不問,不去想。

她要習慣。

*

偌大的赤極殿,氣壓低到無人敢說話,大聲呼吸。

主殿內,整整齊齊跪著兩排人。那些都是重淵查到,他的小狐消失不見前見過的人。

蒼白著臉的司南悠,眉頭緊鎖的梅夫人,一臉苦大仇深的檀休,還有司南悠的侍婢,東殿外巡邏的弟子。

還差了一個。

高坐在寶座的黑衣男人眉心一團戾氣,掃過這些人,心中知道,還漏了一個鬆石。

鬆石隻會在望星坡每隔半個月出現。如今時日不到。就算如此,重淵還是派了人去塵世間鬆石可能會出沒的地方,四處搜尋。

與此同時,還給外界各大宗門傳了書信,想辦法查一查這些時日可能會出現的一隻狐妖。

他不能錯過任何一個可能的線索。

男人冷眼掃過殿中所跪的人,還是檀休率先說道:“殿主,屬下上一次見到……她,她想去望星坡,在星橋被屬下擋了回去。”

“妾大約要更早一些,那時見到酥酥姑娘,她瞧著氣色不太好,人有些清減,情緒也低落。妾與酥酥姑娘說了一小會兒的話。”梅夫人溫溫柔柔說道,“是妾不夠細心,該把酥酥姑娘的事報給殿主的。”

清減。

重淵忽然有些不理解這個詞。他的小狐想要什麼都有,偌大的赤極殿,也就是他會攔著不讓去望星坡。

怎麼會清減,怎麼會情緒低落?

“仔細說說。”

重淵想知道自己的小狐,到底是怎麼清減的。

梅夫人猶豫再三,還是輕歎。

“回殿主。猶記得妾初來赤極殿時,第一次見到酥酥姑娘,酥酥姑娘麵帶笑意,眼神澄澈,愛睡在樹上曬太陽,也會來妾的梅園做客,會認真聽,認真看,對很多事情都很好奇,也會笑著道彆。”

“妾上一次見到酥酥姑娘時,她麵無任何笑意,眉眼冷淡,任由妾說什麼,似乎都興趣缺缺。好像對什麼都不在意。”

“妾口中的清減,或許不是酥酥姑娘瘦了多少,而是酥酥姑娘的狀態,遠不如從前。”

重淵隨著梅夫人說的那段話,回想起之前的酥酥。

每日裡甩著她的大尾巴,從離人河跑到西殿睡覺,來主殿找他。還會邀請他一起在荷葉上去睡覺。

她有時懷裡抱著花,有時和抓來的小魚絮絮叨叨,更多的時候,見到他的一瞬間,會笑彎了眼,用她臉上甜甜的笑渦來迎接他。

“重淵!”

重淵仿佛聽見了小狐在喊他。

他環顧四周。

殿中隻有那些低著頭不敢言語的屬臣。

他的小狐……他的小狐不見了。

重淵閉了閉眼。

“你說,絲縷怎麼解開的。”

男人聲音沙啞,再次睜開眼時,直勾勾盯著司南悠。

司南悠跪在那兒都顯得顫顫巍巍地,她此刻眼中已經包著淚花,虛弱地搖頭。

“回殿主,我不知道。”

“之前,之前她的確來找我想讓我給她解開絲縷。我想著要告知殿主,就沒有幫她。之後的事殿主是知道的,我還立刻告訴殿主了呢。”

司南悠淚水一滴滴落下,哭得都虛弱。

“我怎麼敢瞞著殿主,給她解開絲縷。”

重淵完全不為之所動。

“絲縷要解開,隻有你司南家的人可以。你說的本座不信。”

司南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捂著胸口軟軟癱倒在地。

然而重淵根本沒有任何憐憫之心,而是抬起手。

“你若不說,本座大可直接搜你魂識。”

此話一出,司南悠嚇得渾身一哆嗦,哭都哭不出來了。

直接搜魂識,且不說搜出來了會如何,單單如此霸道的功法,絕對可能毀了她。

“殿主,真的不是悠悠。”司南悠半響哭著捂著臉,肩膀聳動,“我,我說。”

“前些日子,我無意中發現梅夫人私下裡去見了她。還用了一個法器在她身上。梅夫人當時還吐血了。”

梅夫人臉色微變。

司南悠抹去眼淚,恭恭敬敬說道:“殿主該是知道的,強行解開他人的法器,一定會受到反噬。悠悠不敢妄加揣測,隻覺著此事,梅夫人或許更清楚。”

梅夫人已經整理好情緒,歎了口氣:“妾起初還不知道為何,酥酥姑娘清減得厲害,現在想來也許是有什麼人,在背後欺負到了酥酥姑娘。”

“畢竟這麼能說會道,顛倒是非的口舌,妾聽著都百口莫辯,更彆提酥酥姑娘了,她啊,最是個天真純粹的孩子,被欺負了,怕是都不懂。”

此話說道了重淵的心頭上。

他的小狐經常被他欺負,那是他們之間最親密的樂趣。

可若是他人也敢欺負她,那是絕對絕對不容許的。

還是說,已經有人在背後……欺負她了?

重淵咬緊後牙槽,不敢去想這個可能。

她在赤極殿是最特殊的存在,他不信有人敢冒著得罪他的風險,去欺負他的狐。

此刻梅夫人已經攤開手,從掌心凝結出一朵雪色梅。

“不敢欺瞞殿主,妾上一次對酥酥姑娘用了梅雪落。目的自然是為了替酥酥姑娘安撫神魂。”

梅夫人輕言細語道:“隻是事發突然,出現了些意外,導致妾被梅雪落反噬。不過請殿主不要擔心,當時酥酥姑娘並沒有事。”

“若不是妾有孕在身,是絲毫不怕殿主搜我魂識。這樣也好讓殿主親眼看一看酥酥姑娘當時……”梅夫人話未說完,隻是歎了口氣。

重淵眉眼不動。他知道梅雪落是做什麼的。

接納梅山氏,要梅雪落,也不過是給酥酥的。

梅雪落是梅山氏的至寶沒錯,可若是說能解開絲縷……可能性太低。

重淵目光重新落到司南悠身上。

這一次,司南悠慌了。她拚命搖頭。

“殿主,殿主不要聽她狡辯。這件事一定是梅夫人做的!一定是她!”

重淵懶得聽這些話,他隻要一個真相。

他抬起手。

司南悠想要躲閃,被一株光釘在原地不得動。她顫抖著嗓子:“殿主,殿主不要啊。悠悠的命是殿主好不容易救回來的……”

“若當真是你所為,這條命,本座收回。”

重淵無比冷漠。說完這句,絲毫不留情直接灌以靈力,直入司南悠頭顱。

霎時間,司南悠發出淒厲地尖叫。

大殿上其他人都忍不住移開視線。

此等霸道的術法,讓人不敢細看。

過了許久,重淵收回靈力,睜開眼,眼底血色彌漫。

“你對她說了不少惡意的話啊。”

“威脅,貶低,說謊,顛倒是非,引誘她……”

“你這張臉皮下,真是臟得惡心。”

司南悠癱倒在地根本動彈不得,她整個神魂都不穩。

重淵低下頭,悶聲笑著,笑得肩膀聳動,笑得他眼底殺意藏不住。

“你還想殺她,你趁本座不在,派人來東殿殺她……”

男人輕聲說道:“你好大的膽子。”

司南悠甚至發不出聲音,她眼淚模糊著視線,隻想說饒命,可她什麼都說不出,呼哧呼哧穿著粗氣。

重淵閉上眼,在司南悠的記憶裡,他看見了內斂沉默,甚至有些敏感的小狐。

躲閃的,不自信的,始終鬱鬱寡歡的。

重淵心口有些疼。疼得他根本無法忍耐。

他抬手一掌直接擊飛司南悠。

司南悠身子摔出幾丈遠,軟軟落地。

血流滿地。

“扒了她臉皮,扔到赤極殿外。彆讓她死在赤極殿,弄臟了這裡。”

重淵麵色重新回到淡漠,起身吩咐道。

雲色拱手領命:“殿主,司南大人那邊怎麼處理?到底是司南大人的女兒。”

“勸他彆接他女兒回去,”重淵麵色冷漠,“否則彆怪本座不顧念他追隨多年的情誼。”

“是,屬下明白了。”雲色頓了頓,又問,“那此間剩下之事如何處理?”

重淵腳步一頓:“你看著辦。”

這種事都讓她看著辦,雲色怎麼都不想攬這些事,忍不住問了句:“殿主有急事?”

而後,他若無其事地拋下一句。

“去澆花。”

*

酥酥抄了很久的書,久到小舟不知不覺間,也被山主允許,兩個人一張桌,麵對麵抄書。

小舟抄書比她快,抄完兩本,酥酥才抄了一本,小孩就笑她手慢。

酥酥鼓著腮幫子,重新給筆沾墨,哼哼了聲,不理小舟。

她抄得慢怎麼了,她記得住呀。

酥酥抄過的書堆起來足有山高,涉及各種修行心法。

有時候看的多了,晚上做夢都在修煉。而且是前一刻在練劍,後一刻就在煉丹。

這讓酥酥一晚上睡得疲倦不堪,早上起來,都是困得哈欠連天,去到藏書閣抄書,也是抄了不多久就會睡著。

“你彆睡,你醒醒。”小舟都看不下去了,硬生生把酥酥推醒了,怒其不爭地瞪著她,“你知道這些書有多珍貴,這機會有多難得嗎?你居然還敢睡覺?!”

酥酥揉著眼睛:“真的困……”

她一晚上都在夢裡修煉,仿佛不再受到廢丹田的限製,飛雲踏霧,一手執劍,一手挽符。

仿佛一晚上都被掰成三晚上用,根本沒有半分睡覺的安心,走路都快搖搖晃晃了。

小舟哼了一聲,也不管她了,埋頭繼續抄書。

酥酥提筆沾墨,才寫了幾個字,眼前又開始發困。

她根本抵擋不住睡意,趴在胳膊上,瞬間就睡著了。

睡夢裡,她穿著一身紅裙,在一間寬闊的房中,麵前是一頂煉丹爐,期間靈火一直燒著。

她信步走在房間裡,隨手拉開材料櫃,熟門熟路取出千柳草,彩羽蟲,和四花鳥蛋,掐著時間投入煉丹爐中。

她手中還有一把扇子,無趣地轉來轉去,偶爾對著煉丹爐扇一扇,那爐中靈火瞬間竄高一截。

酥酥坐在煉丹爐前,手托著腮都有了困倦。

困著困著,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到底是在睡覺,還是在……

還沒有想清楚,自己腦袋上被一本書輕輕拍了拍。

酥酥瞬間醒了來。

坐在她對麵抄書的小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而現在坐在她對麵的,是山主。

山主手中是她抄了一半的書,卷起在她腦袋上敲了敲。

酥酥已經麻木了,淡然接過自己的書低著頭小聲說:“山主怎麼來了。”

被抓到偷懶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酥酥從一開始的緊張到現在淡定,也都練出來了。

山主手托著腮,靜靜看著眼前的小妖。

“睡不醒?”

酥酥立刻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來給山主描述。

“不是不是!是我睡著了都在修煉!”

她說這話時有些赧然。畢竟山主也很清楚她沒有任何靈氣,根本無法修煉。但是在夢中,什麼可能都有的。

“我夢見我在煉丹,煉丹爐很大,很漂亮,還有千柳草,彩羽蟲,四花鳥的蛋……”

酥酥描述的同時,並未發現山主的臉色有了微微的變化。

他手抵著下顎,眯著眼打量眼前的小妖。

倒是令人意外。

也或者,算不得太意外。

酥酥又說起了這些日子睡覺時候的疲倦。

她加重了口氣:“隻要睡著,我就在練劍,煉丹,畫符,甚至在畫陣……我什麼都在做,什麼都在修。”

不知疲倦的一樣。

可她本體已經很疲倦了。睡夢卻不能放過她。

酥酥耷拉著腦袋。

很累的哦。

卻不想山主抵著下唇笑出了聲。

“不錯,倒是有些厲害。能夢修。”

厲害兩個字一出,酥酥頓時就精神了,眨巴著眼看著山主。

“厲害嗎?!”

山主很容易就從小妖身上看見想要被誇的情緒,順著誇了句,“厲害。夢中修行,一日千裡。”

酥酥笑彎了眼,可下一刻,山主就慢騰騰補充上了:“沒有靈力的軀體無法承載,日以繼夜,會爆|體而亡。”

酥酥才揚起的笑容僵在嘴角。

爆|體而亡……

這死法她根本就不想聽。

原來對她來說,再好的再厲害的,都是她的催命符。

酥酥抿著唇,情緒一點點跌下去。

她……還是個廢物。

山主凝視著酥酥,低聲說道:“你靈力不聚,是你靈體不穩,靈識有礙,難以修煉。”

酥酥一愣。靈體不穩?她嗎?

“我一個友人說,妖族這種情況,可以……可以溯回本體?說要多找親長問問。”

“唔。你那個友人,是不是給你眼皮上抹了血的……水族?”

山主問。

酥酥點頭:“嗯,他是個小鮫。”

山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對他們水族來說,溯回本體是一個法子,對你狐妖來說,並不適合。”

不適合……

酥酥又被打擊到了。她還以為自己多少有了初步的路子。

沒想到,還是沒有一個適合的,可以邁進的方向。

“想重新修煉?”山主靜靜凝視著酥酥。

酥酥抬起頭來,認真說道:“想的。”

她很想很想的。

她想做一個不依靠任何人,獨立的小狐妖。

山主聞言,看著酥酥,輕聲說道。

“我能讓你重新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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