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吹過窗,卷起窗下小案幾上的紙張。
簌簌的紙張聲成為了偌大的堂中唯一的聲音。
酥酥跪坐在蒲團上,她手指絞著衣袖,不太敢抬頭。
師父跪坐在她旁邊,耷拉著肩膀還在跟那位冷麵的師兄解釋。
“好徒兒,為師就是收了個小徒弟,剛剛見麵,你不要這麼凶,這孩子還小,會被你嚇到的。”
酥酥感激地看著身側的師父。
這是被維護的感覺。是很舒服的。
冷麵的師兄抱著手臂,盤坐在他們對麵,靜靜打量著酥酥。
酥酥是能感覺到這位師兄的打量。她緊張地垂著眸,不斷眨眼。
這位是她以後的師兄了。師兄就是兄長,是家人。酥酥以前聽雲色說過,她和自己的師兄關係甚篤,是生死之交,可以為對方豁出性命的那種。
她曾經是羨慕的。因為她沒有。
現在有了。
隻是這位師兄,好像是有些不喜歡她的。
因為她是……妖嗎?
酥酥抿著唇,沉默等待著師兄的發話。
“抬頭。”冷麵的師兄冷冰冰地喊她,“一直低著頭,地上有靈石?”
酥酥深吸一口氣,慢騰騰抬起頭來。
她還是有點害怕的,抬起了頭,但是沒有抬起眼皮,視線垂著,落在自己的手上。
冷麵的師兄仔細打量了她片刻,皺起了眉。
“我是你師兄,又不是來要你命的,一直不敢看我是怎麼回事?”
“膽小又敏感,你家裡人之前怎麼養你的?”
酥酥聽著師兄對自己的評價,毫不意外。她膽小又敏感,是個不討喜的妖。
她垂著眸,想家裡人的身份究竟有嗎?是沒有的吧。重淵從來都不是。
酥酥發現,她越來越難給重淵一個準確的身份了。
或許最開始的想法是對的。他是那一抹光。隻是後來光消失了。
對家裡人這個角色,她找不出半個。
“……沒有家人。”
師兄抱著手臂沒吭聲,冷冰冰的視線落在了師父身上。
許末歎苦笑著告饒:“好徒兒,你太凶了,收斂收斂啊。”
厭彆雙擰著眉頭,不再言語。
許末歎這才用手肘搗了搗身側的酥酥,故意用很大的聲音說:“這是你二師兄,修真界百年一遇的奇才,許多大宗首席弟子都曾敗在他的劍下。很厲害的!”
酥酥驚歎又敬佩地看著她的二師兄。
首席弟子都打不過的人。這個看起來冷冰冰的師兄居然這麼厲害。
“喊人呐!”師父在一側無奈提醒。
酥酥立刻口齒伶俐,但是聲音有些小的喊了一聲:“二師兄。”
厭彆雙被看的扭過頭去,半響,皺著眉轉過頭來:“嗯。見麵禮,下次補給你。”
而後衝著師父揚了揚下巴:“先彆說廢話,說正事。收了她,您待如何?”
許末歎一聽徒弟的口吻就知道沒事了,立刻懶懶散散靠著,打了個哈欠。
“都是為師的徒弟了,自然是教她成才嘍。”
厭彆雙聞言,而後起身,直接手指點了點酥酥。
“跟我過來。”
酥酥下意識地有點抗拒,去看師父。
師父則朝她揚了揚下巴:“去吧,你師兄要幫你看看。”
酥酥這才慢騰騰起身,跟在師兄的身後。
走到院中,厭彆雙指點酥酥伸出手。
酥酥伸出手後,見自己這位師兄同樣伸出手,掌心凝聚一團靈氣,輕盈地覆蓋到她的手掌上。
與冷冰冰的外表截然不同,師兄的靈氣很溫柔。
像是溫泉。是暖的。
師兄收回了手,嗯了一聲。
“體內無法存靈,有些麻煩。”
酥酥趕緊獻寶似的把自己的小金碗拿出來舉到師兄眼前,生怕因為這種事被否定,她急切地說道:“我用小金可以存靈的!”
她已經不是小廢物了。她害怕被師兄嫌棄。
想成為家人,想成為能彼此愛護的家人。
千萬不要嫌棄她。
厭彆雙第一眼看見的,是小師妹眼中的慌張,難以隱藏的擔憂。甚至有些等著審判一般的忐忑。
他難得地,有意識放輕了聲音。
“嗯,很厲害。”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厭彆雙自我嫌棄地嘖了聲。
酥酥卻鬆了口氣。她抱緊了小金碗。被說了很厲害。很厲害的肯定是小金,她能蹭到小金的一點點厲害,沒有被嫌棄。
“會些什麼?”厭彆雙問。
“會畫符,劍法,煉丹,布陣……”酥酥掰著手一樣一樣數著。
酥酥不由得慶幸,自己被小舟拽著去了晚風莊。
她一開始什麼都不會,在藏書閣抄了那麼多的書,那些本領多少是記在腦子裡了。
厭彆雙雙手抱臂,沉吟。
會的是挺多。多的有些意外。
酥酥忐忑地等待著師兄給她的評價,等了很久,師兄隻是撂下一句知道了,讓她去休息。
隻補充了一句。
“不要跟師父去擺攤。”
而師父也沒再來找酥酥去擺攤了。
酥酥在宗門休息了三天。這三天的時間,她能做的就是走走看看,熟悉熟悉周圍的環境。
而師兄期間來過。
給酥酥的房間中扔了一套起居物,都是嶄新的。也不知他什麼時候準備的。而扔下這套起居物,師兄也並未和她說些什麼。
師兄似乎很忙,酥酥很難見到他。
師父的話,似乎天天都會出門去。按照酥酥當初遇上師父的情況,他該是去擺攤了。
擺攤。
一支羽毛五十個下品靈石。所以師父是在外擺攤掙靈石嗎?
今日陽光正好,酥酥將錦囊中的一些符紙和法器翻了出來。
她自己畫的符放在一處,重淵給的放在另一處。
分了一會兒,發現她自己畫的符居然是厚厚一摞。很多。
酥酥把這些符紙抱著,想去問問師父能不能拿去擺攤換些靈石。
師父在後院裡摘蔬菜。
酥酥遠遠看著,不由慶幸她這幾天都是一個人吃飯的。
畢竟她是一個吃肉的狐狸。最不喜歡葉子菜。吃口葉子菜要了她的命。
小竹籃裡已經裝了不少的菜。
許末歎拍拍手上的殘土渣,正巧看見了自己新收的小徒兒。熱情地招手。
“徒兒來,把這些菜拿到廚房去。”
酥酥拎起了小竹籃。這幾天她熟悉了很多地方,但是還不知道廚房在哪裡。
她沒好意思問師父,以為師父猜她都熟悉了,悶著頭拎著小竹籃去找了一大圈。
破花費了一番功夫才在東舍找到了廚房。
廚房很大很乾淨。乾淨得就像是很久無人使用,隻是有人打掃落塵。
酥酥把小竹籃放到廚房,拍拍手,回過頭的瞬間,看見自己師父就在廚房門口不遠處。
師父抱著手臂,歪著頭看著她歎息。
這把酥酥一下子弄緊張了,背著手磕磕絆絆喊:“師……師父。”
“徒兒,你不知道廚房在哪裡,就沒想過問一問為師嗎?”
酥酥垂下頭:“……我錯了。”
許末歎抬頭看著天空,喃喃自語:“這破毛病,夠嗆啊……”
而後許末歎勾了勾手。
“徒兒,來,為師今天教你一些必要的。”
酥酥從沉浸地不安中掙紮出來,抿著唇上前。
“你師兄說你會畫符劍法煉丹什麼的,從現在起,什麼都不要去想。咱們就做最純粹的。”
許末歎背著手在前走。和初次見麵時一樣,他的腳步看起來平緩穩健,實際上移速極高,需要酥酥賣力去追。
而且比上一次還要快。
快到酥酥不得不拔腿跑,一路狂奔,才勉強追上師父的腳步。
酥酥一路追到山上。
這座山遠看著巍峨鋒利,爬上山中酥酥有了更正確的感悟。是溫柔包容。
山勢的陡峭,踏入其中才發現內裡是能包容初來者陌生帶來的磕絆,也用其高不可攀的艱難,溫柔的勸阻初來者。
酥酥喘著氣,咬牙看著前方不遠處師父的背影。
繼續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