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極殿弟子紛紛低著頭,一聲不敢吭。
這裡的大多都認識酥酥,都知道這是殿主的妖寵,在赤極殿多年無人敢輕易搭話的存在。
跑了十年,赤極殿找了十年,為此還有閣主為了找她被人伏擊。
重淵直到此刻,才穩定了神魂,揉了揉額角,在雲色擔憂地視線下走過滿地血痂的枯草地。
“酥酥。”
酥酥還在擔憂小狼崽呢,聽見重淵的聲音,抬頭。
他已經走了過來。
而葳蕤和厭彆雙隨著重淵的靠近,都感受到了來自他身上的威壓,默默挺直了腰背,渾身緊繃。
是危險逐步接近,本能的警惕。
酥酥仔細觀察著重淵。他看起來好像麵色依舊蒼白,但是比在祭祀台上的他,好太多了。
“你好點了嗎?重淵。”
“嗯。”重淵眼也不眨地說謊,“好點了。”
也不是說謊,本體和魂體的歸位,解除了神魂上的枷鎖,此刻他已經比在渡境內好出許多。
隻是若說想和平時一樣,自然是癡人說夢。
“哦。”酥酥嘴裡還裹著酥糖,一側腮幫子鼓起,她抱著小狼崽乾巴巴回答了一個字,就不知道說什麼了。
在渡境內,她和重淵還有一個目標,離開了渡境……
他們就沒有關係了吧。
酥酥想,是要道彆了。
“把小狼給我。”
他說出自己的目的。
小狼體不過是他被渡境壓著分離出去的神魂,在本記體收回神魂時,小狼卻意外的保存了下來,也就是說,他這一縷神魂還沒有歸來。
跌境,魂傷。原來他撞上的是魂傷。
“我能救他。”
重淵沒有說謊。他的神魂隻有在他的身邊才能得到蘊養。
酥酥有些舍不得,但是重淵都這麼說,那一定是因為小狼有著他人都無法救的問題。
而且放在重淵這裡……
重淵會把小狼崽當妖寵嗎?像以前的她一樣。
但是小狼崽好像並不介意這個,或許他們能相處的很好。
酥酥把懷中的小狼崽遞向重淵,在他接過時,還是沒忍住問。
“重淵,你會讓他當妖寵嗎?”
她歪著頭,靜靜等待著一個答案。
重淵輕笑了聲:“不會。”
小狼崽是她的妖寵。
更何況,他的妖寵隻有酥酥。
他隻會寵她。
那就好。
酥酥見重淵接過了小狼崽,小狼崽還在昏睡中,毫無察覺。
她想,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再見呢?
小狼崽和她都還沒有一個正式的道彆。
如果以後再也見不到的話,會有些遺憾吧。
酥酥戀戀不舍地看著小狼崽。
重淵看得真切,磨著後牙槽。
挺好的,全程的留念不舍都給了小狼崽,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酥酥。”
葳蕤其實猜得差不多了,就算世間無人知曉,提起赤極殿殿主的名字,但是有的人僅僅是站在那裡,也會讓人心中清楚,他高不可攀的身份。
更何況,能讓小師妹這種眼神看的人,數不出彆的了吧。
葳蕤到底是心中吃驚的。在渡境內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她模模糊糊覺著該不會是赤極殿殿主吧,她否認的原因很簡單,不會有身處他這個位置的人,會冒著跌境魂傷的可能性,追到一個小渡境中。
神的法則,並不是任何修士都能違背的。
而且……就算追進去了,又如何?最好的方法難道不是守著靈門,等她出來的一瞬間捕捉嗎?
除非那人比他命重要。除非他不要命。
葳蕤覺著挺嘲諷的,可能嗎?對他而言,小師妹就是個妖寵。丟了不習慣,找一找罷了。
所以她把那個答案從心中抹去。
卻不想,他真的是赤極殿殿主。
他真的不要命了追到渡境中,去尋找一個可能不存在的答案。
小師妹對他而言,真的隻是妖寵嗎?
葳蕤笑得和氣:“不介紹介紹?”
酥酥猶豫了一下。
以前的同伴,和現在的師姐師兄們。
“他是重淵。是我以前的同伴。”
酥酥這是第一次在重淵的本體麵前,用同伴這個詞稱呼他。
重淵早有準備,就算如此,心頭到底是浮現了密密麻麻的刺痛。
然後想了想,還給重淵介紹起來。
“這是記我大師姐,這是我二師兄,三師兄。”
她介紹的很簡單。
完全不像是在小狼崽跟前,說她大師姐劍修有多厲害,二師兄冷麵下的溫柔,三師兄的草藥好多,四師姐的蠱蟲。
她對小狼崽有著很多話說,但是對著重淵沒有。
重淵再一次清晰得明白,對酥酥來說,他甚至是沒有小狼崽親近的存在。
重淵對著葳蕤頷首。
“葳蕤仙子。”
葳蕤繃緊了皮。
她攥緊了手中劍。
赤極殿殿主找了十年的人,就在她身邊,就是她家小師妹,她明明接了這份委托,卻還是撕毀了契約。
會被殺嗎?
葳蕤對赤極殿殿主的威名還是早有耳聞。
會被殺吧……
“一條靈脈,十八峰開山,本座許諾你的,依舊給你。”
葳蕤一愣,而後飛快看向小師妹。
“殿主。”她客客氣氣地說道,“這件事葳蕤並未辦妥,酬勞不敢拿。”
“不是你毀約前的酬勞。”
重淵直勾勾盯著葳蕤。
而後輕言道:“是你有愛護她的真情,本座給予你的謝禮。”
世間無人毀他的約。也隻有葳蕤是酥酥的大師姐,是她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救的大師姐,是她提起來眼睛裡會有亮光的大師姐。
他才會不追究。
也是小狼時期看得清楚,葳蕤對他的酥酥真心愛護。
這份真心,很珍貴。
葳蕤咋舌。這天降大禮,真的要把人砸暈了。
可到底是大師姐,葳蕤強撐著拱手:“殿主客氣了,自家小師妹,還輪不到外人道謝。”
呸,送些禮就……送天大的禮就行了?小師妹在赤極殿受的委屈怎麼辦?
大師姐還是有大師姐的底氣,明知道自己和赤極殿殿主相比,無異於螢蟲之光,但是她到底是要撐著的,得站在小師妹的麵前,讓殿主知道,小師妹不是以前委屈的小崽兒了,她有人護。
葳蕤嘴上硬氣,可腿已經忍不住打顫了。
這麼不給赤極殿殿主麵子,真的會被殺了吧?
小師妹,你可千萬爭氣啊。
外人。
他現在對酥酥來說,已經是外人了嗎?
重淵看向酥酥,他在等一句話。
然而酥酥看著自己大師姐,又看著重淵,陷入了茫然中。
大師姐說的契約,是重淵嗎?
可是赤極殿不是在找丟了十年的至寶嗎?她離開赤極殿才幾個月啊。
重淵靜靜看著酥酥,看著她沉默不語,心沉入穀底。
他知道了。他是外人。
“重淵。”
酥酥還是沒忍住,小聲問:“我離開……多久了?”
重淵眯著眼,幾乎是立刻回憶起她的師姐師兄提到過的話。
她才修煉多久,她才來師門幾個月……
“十年七個月。”
重淵低聲道。
每一天他都記得。數著找她的日子,心中對時間有了確切的認知。
果然,她震驚地睜大了記眼,愣在原處。
十年……七個月?
她離開了有這麼久嗎?
那重淵……找了她十年?
重淵凝視著酥酥,她不知道。在她的認知中,自己好像隻離開了幾個月。
原來隻有他一個人,在忍受著分彆十年的難捱。
酥酥慢慢消化了這個訊息,原來重淵找了她十年。
她抬起頭,重淵很認真地看著她。
她想了下,對著重淵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對不起,讓你找了十年。”
重淵聲色動容。
“以後就不要找了。重淵。”酥酥解釋了一句,“沒有告訴你就離開,是我的錯。但是離開是我想了很久的事情。是我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酥酥。”
重淵忽地有些慌亂:“和我回去。”
回到赤極殿,這一次,赤極殿和以前會不一樣。
酥酥淩亂的思緒被這一句話打斷了。
她沉默了片刻,而後微笑著對重淵搖了搖頭。
“不。”
“重淵,我們就此彆過,好嗎?”
就此彆過。
重淵眼底爬上紅血絲,呼吸有些不穩。
就此彆過。
她不想和他有以後。
明明是她說的,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他也會這麼做。
可是重淵卻微微一笑,如果不看眼底的瘋狂,他看起來很溫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