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來,卻對上不少人偷偷摸摸朝她投來的視線。
她一愣。好多人呀,都是凡人。還都在偷看她。
酥酥有些不太習慣這種視線,緊張地移開視線。
卻發現書舍之中的氣氛驟然一變。剛剛那些偷看她的視線都消失了。
她下意識抬起眸,戴著麵具的男人已經緩步走了過來,在她身側駐足。
“找不到?”
男人低聲道。
酥酥嗯了一聲。她也沒有問傀儡師怎麼知道她要找什麼。
而且她覺著,傀儡師也可能不知道話本是什麼。
他看起來就像是話本中不染塵埃的仙人,無欲無求,遠離塵世。
誰知男人卻手掐住她的腰,輕輕一舉,讓小狐兒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酥酥忽地淩空而起,下意識抓緊了男人的肩膀。
他的肩膀很寬,足以讓她坐在肩頭。
單手勾著她,聲音裡依稀有些笑意:“現在呢?”
酥酥差點忘記自己是來找什麼的,視線一高,看見的都是一些什麼遊記雜書,那些在底層翻不到的話本,全都在最高處堆放著。
她專挑有婚字的書拿,還真讓她拿到了三本。
取到了書,酥酥下來成了個問題。
她低下頭,手指戳了戳男人。
“拿到了。”
傀儡師依舊是單手托起她,讓她坐在臂彎,就這麼抱著她走到櫃前。
戴著麵具渾身充斥著危險的男人,單手抱著漂亮純真的少女,極大的反差,卻有種異樣的和諧。
傀儡師一路走,那些書生一路退讓,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給這危險的男人讓路。
酥酥將三本書放在掌櫃的麵前,男人遞出銀錠子,完成了這一筆交易。
離開書舍,被陽光一曬,酥酥猛然想起來。
“茉兒!”
茉兒已經自己擠了出來。她不敢靠近這個戴麵具的大哥哥,隻能在酥酥的身後提高聲音。
“我在!我去找爹爹!”
酥酥回過神來的時候,尤退帶著女兒和大隻的鐘秦宣已經不見了。
就剩下她和傀儡師。而她還被抱在懷中。
酥酥戳了戳他。
“放我下來。”
男人彎腰將她放下。
輕飄飄的小狐狸,抱在懷中卻是全部的分量,壓著他的心頭。
酥酥腳踩著地,懷裡還抱著三本書,書是買到了,可是沒有茉兒,她覺著自己未必有茉兒懂這個。
男人卻伸出手,牽著她的手。
“走吧。”
這是要回去了嗎?
酥酥以為是要回去,卻不想男人牽著她,隻是沿著街道慢悠悠的走。
途中遇上買各種小食的,他都會各買一份,甚至還買了一隻紙鳶給酥酥玩。
酥酥得到紙鳶,一下子把書拋到腦後,把玩著燕子紙鳶,想試一試紙鳶怎麼玩。
她想試,傀儡師自然是攔腰將她抱起,淩空一躍,飛到附近的一處山頭。
平緩的山勢和足夠寬闊有風的林蔭草地,放紙鳶正好。
酥酥牽著紙鳶的線,拽著紙鳶跑。
身後,傀儡師扶著紙鳶,捏了個訣,按在紙鳶上。
燕子紙鳶在初次學放紙鳶的酥酥手中,穩穩當當飛上空中。
酥酥拽著紙鳶的線,一邊跑一邊喊:“飛起來了嗎?飛起來了嗎?”
她沒有回頭,第一次放紙鳶,還不知道是可以倒著退的。
男人眼含笑意,看著緊張卻興奮的小姑娘背影。
“飛起來了。”
酥酥欣喜不已,圍著山頭跑了好幾圈,甚至來了興趣,搖身變成小狐狸,咬著紙鳶的線一路狂奔。
傀儡師的手中出現一顆留影珠。
他拋出留影珠,將小狐狸放紙鳶的所有欣喜,全部存下。
酥酥跑到傀儡師身邊時,男人卻伸手攔住了她,接過紙鳶的線,讓她回頭看飛起的紙鳶。
對哦,她一直在跑,都沒有回頭看呢。
酥酥立刻把線塞給了傀儡師,仰起頭看著天空中的紙鳶。
此刻的風剛好,讓紙鳶穩穩當當飄在天空,隨風一會兒飛起,一會兒降落。
酥酥的視線全都跟著紙鳶走,看著男人牽著紙鳶的線,忽然問他。
“沒有這根線的話,紙鳶會飛的更高嗎?”
“不會。”
男人輕聲回答:“紙鳶不具備自己飛起的能力,需要風和線的牽引。缺一不可。”
“哦。”酥酥凝望著天空的紙鳶。她還以為沒有這根線,紙鳶會飛得更高呢。
傀儡師牽著線,不像酥酥那樣一直跑,他甚至沒有動,隻是手偶爾拽一拽,那紙鳶就穩穩當當,始終在他掌心。
下一刻,傀儡師鬆開了手。
線從他手中離開的那一霎,紙鳶在空中搖搖晃晃片刻,緩緩墜落。
酥酥瞪大了眼。
而男人下一刻又招回線,重新握在手中,在他的掌控下,紙鳶再次飛上天空。
酥酥看得有些愣。
原來紙鳶是需要線的牽引,才能飛得更高呀。
她還未曾見過這種的呢。隻見過在望星坡的天燈,點了燈,鬆開手就會飛到天際,根本不需要線的牽引。
原來是不一樣的。
酥酥在小山坡玩了好一會兒的紙鳶,直到黃昏將至,她都快玩餓了,才讓傀儡師帶她回去。
抵達客棧時,尤退牽著茉兒也剛回來,在他們身後,鐘秦宣搖著扇子,笑得一臉得意,還在跟尤退大吹特吹:“看見沒,就本公子一個眼神,那小娘子就忍不住想跟我走……”
話音未落,就看見跨過門檻進來客棧的酥酥。
鐘秦宣挑眉:“喲,小仙女這是去哪兒飛了一圈?”
酥酥懷裡還抱著紙鳶呢,聞言好奇:“你怎麼知道我去飛了?”
也不能算是她飛,是紙鳶飛。但是她可是牽著線,陪紙鳶飛了很久的!
鐘秦宣笑的哈哈哈,尤退輕歎口氣。
“酥酥姑娘,你頭發亂了。”
本來整齊的發髻,隨著她一路狂奔,逆著風跑,早就被風吹得蓬鬆亂糟糟。
酥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發髻,果然,摸到了一把細軟的碎發。
尤退手邊牽著的茉兒,梳著兩個可愛的環髻,還釵著兩顆珍珠。
“酥酥姐姐,讓爹爹幫你梳頭吧。”茉兒主動說道,“爹爹可會梳頭了,姐姐……娘,都是爹爹給梳頭的。”
酥酥知道,尤退之前說過,也是因為她的頭發蓬亂。這麼說來,她真的會經常玩到頭發亂糟糟啊。
“不必勞煩。”
傀儡師回到客棧,指尖一點,一把木梳出現在他掌中。
“我替她梳。”
酥酥有些遲疑地看著傀儡師。
“你會嗎?”
同樣疑惑的還有尤退。
“這……給小姑娘梳頭,和男人的頭不一樣。傀儡師大人,您真的會嗎?”
“會。”
男人外表完全看不出是會給女孩兒梳頭的,可他拿起木梳,按著酥酥坐在椅子上,拆了她的發髻,那動作瞧著的確很流暢。
像是有大量的經驗一樣。
酥酥坐在那兒,也挺好奇地。以前給她梳頭的人,也不過是重淵了。看傀儡師拿著梳子,替她梳發的模樣,也像極了重淵。
還是說,彆人梳頭發時,都是如此的?
“小仙女,以前都是誰替你梳頭的?”
鐘秦宣也來了興趣,拽了一張椅子坐在酥酥對麵。
“唔……我舊友。”
而尤退對傀儡師會梳發這個很好奇,忍不住問:“傀儡師大人,您以前也給彆人梳過頭嗎?”
“嗯。”男人認真梳順小狐兒的頭發,卻並未說給誰。
鐘秦宣卻嘖了一聲:“舊友?小仙女,你這舊友可是男人?”
“對呀。”酥酥剛要點頭,頭發還在傀儡師手中呢,還以為要被拽疼,卻不想男人鬆開手的速度很快,仿佛預判到她要點頭一樣。
鐘秦宣和尤退交換了一個視線。
“一個男人替小姑娘梳頭,這可不是舊友的關係。”
尤退也跟著點頭:“我隻給家妻和女兒們梳頭。”
酥酥疑惑:“可是他經常替我梳頭呀。”
“那就不是友人,沒有什麼友人能給一個小姑娘經常梳頭。”
鐘秦宣笑吟吟說:“在我們凡人裡,一個男人隻會給自己的妻子女兒梳頭。”
“給女兒梳頭,是疼愛,給妻子梳頭,這叫夫妻閨房之樂。”
“小仙女,給你梳頭的男人肯定不會把你當女兒,所以那個是不是愛慕你想和你成婚?哦不對,按照你們修士的說法,是結契?”
“才不是。”
酥酥立刻反駁。而後她想了下,輕飄飄說道:“我以前怕他會跟人成婚,會不要我了。還去問他,要不要和我成婚。”
“哇,小仙女主動的?”鐘秦宣特彆好奇地追問,“然後呢,他同意了?還是說想跟彆人成婚?”
酥酥回想起在銘心山,滿地血霧之中,重淵對她伸出手,她問要不要娶她時,男人斬釘截鐵的回答。
她現在回想起來,心頭還是有些鈍痛的。
她垂眸:“他說,除非他死。”
酥酥話音剛落,忽地感覺到自己頭發在男人手中捏著,很久沒有梳子梳過的痕跡了。
她仰起頭:“好了嗎?”
男人戴著麵具,把所有一切都遮擋住。
男人若無其事地重新替小狐兒梳發,隻是沉默片刻後,似乎漫不經心地說道:“也許他說的是真的。”
酥酥不解。
“什麼真的?”
“和你成婚的唯一辦法,”傀儡師低啞的聲音說得緩慢,“隻有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