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未說話,那長生花仿佛從睡夢中醒來,花苞朝著酥酥點了點,而後花苞打開,開出鮮紅欲滴的花朵來。
回來了啊……
酥酥聽見長生花的聲音,而太陽花們也在這一刻發現了她,全部閉合的花苞在這一刻統統打開。
比太陽還要燦爛的花盤,比陽光耀眼。
回來了回來了!
酥酥蹲在花兒們身邊,伸出手,碰了碰花葉子。
而不少花兒都將花朵朝她伸過來,碰碰她的手,碰碰她的頭發。
終於回來了啊。
“抱歉,我來看你們了。”
酥酥用手摸了摸興奮的花兒們,嘴角始終帶著笑。
她在殿中的位置一覽無餘。無論是殿外的人還是殿內的人,都能看見她與花兒的溫柔。
“小師妹原來喜歡花,難怪家裡多了好多花。”冉尚戈小聲嘟囔道,“二師兄,你知道家裡的花是誰弄的嗎?還挺有心思。”
厭彆雙平淡地移開視線。
原來她喜歡花,可能是移情。
酥酥和花兒們好生親昵了一番,才慢騰騰站起身來。
她看向東殿的殿門。
殿門緊閉。看不見其內。
重淵就在這裡吧。
從那天他離開後,酥酥沒有想過再見會是在赤極殿。在東殿,在他們曾經在一起無數日夜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氣,抬手揉了揉臉頰。
而後踩著慢騰騰的腳步去推開了東殿的殿門。
懸掛著的紅燈銀鈴流蘇叮鈴鈴地搖曳,風吹過,殿中幔子隨風晃動。
殿門在酥酥的身後閉合。
多支燭台上放著十八顆海珠,按理說該是將整個東殿照亮的。可是海珠此刻黯然無光。在殿門閉合後,酥酥眼前視線一暗,過了好一會兒才能看清殿內的輪廓。
“重淵。”
她輕聲喊著。
卻沒有人應答。
她一步步走到熟悉的小榻旁。
小榻上,身著一身霧靄藍衣衫的男人安安靜靜躺在那兒,閉著眸仿佛在睡。在他枕頭的旁邊,放著一個蒼迦樹皮做的小狐狸窩,窩裡還搭著一塊雪白色的皮毛。
在睡覺嗎?
酥酥想,他受了重傷,可能精神不支。
酥酥學著重淵之前對她做的那樣,在手中凝聚靈氣,輕盈地圍繞著重淵經脈遊走了一圈。
她垂下手來。
原來,原來傷得這麼重嗎?不隻是神魂,還有身體,重傷之下,經脈堵塞,他心跳的脈搏都那般的微弱。
是因為幫她抵擋天雷。
本該受神魂之傷的人是她才對。
酥酥咬著唇,有些憂傷地凝視著重淵。
酥酥輕巧地用了幾道療符,也不知道效果如何。隻能發現男人緊皺的眉心微微展開了點。
她也不吵醒他,安安靜靜在小榻旁的地墊上坐下來,手托著腮,凝望著東殿內熟悉的一切。
好像是熟悉的,又好像是處處陌生的。
這裡,全部都是重淵的氣息。
多日的緊張在見到重淵後,化為對身體最大的疲倦,酥酥靠在小榻上,不過片刻就閉上了眼。
酥酥睡了一個極好的覺。
她睡在一片溫暖之中,有熟悉的心跳聲陪伴著她,在有些似醒非醒時,有人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哄著她繼續入睡。
酥酥掙紮著要醒來。她不能睡得太久,她要,要告訴重淵一個消息……不能在自己的睡眠上浪費時間。
她與那股力量抵抗了許久,最後還是虛弱地睜開眼來。
她睡在榻上,在重淵的懷中,一如過去的百年裡,他抱著她,哄著她入睡。
“重淵。”
酥酥疲倦地閉上眼,再次睜開,強打起精神從榻上爬起來。
坐在那兒雙手抱著膝,顧不得其他,先給重淵說她知道的消息。
“洪大人說,妖界準備對你下手,要殺你。已經派出不少妖族了!”
重淵聽到妖界倒是微微挑眉。
“是麼,妖界也準備動手……”話未說完,男人淡定地改了口,“原來有這麼多人想置我於死地。我卻不知。”
而後輕飄飄揉了揉酥酥的腦袋。
“多謝你專門來告知我。”
鬆開手後,男人側靠在小榻上,一雙眸靜靜看著酥酥。
酥酥還記得分彆前她和重淵說的話。如今主動來找他,會不會讓他覺著自己說的話都是不算話的?
可是不是這樣的……如果重淵說的話……
“回去吧。”
男人移開視線,輕飄飄說道。
酥酥一愣。
“……回去?”
“回去你的師門,回去衛國。”重淵聲音淡漠道,“離開赤極殿。”
酥酥咬著下唇,沉默片刻起身。
“告辭。”
她說完轉身。
男人卻在後麵低語補充了句:“怕你誤會,我得解釋一句。”
“赤極殿如今不安全。我想你安全無虞。”
酥酥攥緊裙子的手微微鬆開。掌心甚至冒出了汗,她乾巴巴哦了一聲。
這是來自重淵的解釋。若是放在以前,他從來不會解釋什麼。
她在時間的流逝中長大,重淵也在磕磕碰碰改變。
酥酥往外走了兩步。
她不知道的是身後的男人始終目視著她的背影,她每一步走出,男人的眼神越發的幽暗。
直到她腳下頓住,猶豫了下,還是轉過身來。
“重淵,你是不是傷得很重?”
她能探測到的無關神魂,僅僅是他的身體就傷得很重,若是加上神魂重傷的話……酥酥難以想象是何等劇痛。
男人麵色淡淡:“死不了。”
酥酥咬緊下唇,有些生氣地瞪了重淵一眼。
可是他都用死不了來形容自己了,那豈不是說,傷得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重?
“不是要回去了嗎?走吧。”男人甚至催促她,“赤極殿不安全,赤國都不安全,現在就離開,回去衛國。”
越是被這麼催促,酥酥心裡越不是滋味。
她想走,可腳有自己的想法,釘在原點不動,她也沒有辦法。
重淵坐在榻上安安靜靜看著酥酥。看著她站在原地陷入困頓,卻始終沒有再挪開自己的步伐。
最後,酥酥思來想去,卻是小聲問了一句。
“我現在是不是比以前厲害了?”
重淵在小狐試探的問題中,給予了最肯定的答案。
“是的,你現在很厲害了。”重淵聲音溫柔地說道,“你已經比很多人很多人都厲害了。”
酥酥被誇了,嘴角揚起一絲笑意,而後收起笑意,小聲說。
“我現在在師門,也可以出去接單掙錢,保護人了。”
“雖然比起你差得很遠,但是我……也可以保護彆人了。”
“你知道的,你是玄厲的話你就知道,我護送鐘秦宣回去王都,一路上都讓他安全……雖然也是因為有你的緣故。”酥酥垂著眸說得飛快,“還有退叔的女兒,茉兒在芙蓉閣的時候,我……我好像沒幫上什麼忙,都是你殺的……”
酥酥越說越垂頭喪氣。本想說說自己的厲害,可是仔細回憶想來卻發現,她的身側無時無刻不是重淵,他始終在她身前將危險掃平。
重淵安安靜靜聽著她說話,若有所察,卻始終保持著冷靜。
酥酥說罷沉默了好一會兒,她低著頭,腳尖在地上蹭啊蹭地。
說是離開了他,可實際上還是被他照顧著,保護著。她原來根本不具備保護彆人的能力。
男人聽著她的話,嘴角揚起了一絲笑意,而後看著酥酥,輕聲問:“我如今神魂重傷,周圍都是危險,酥酥姑娘可否護我周全?”
酥酥抬起頭來,她沒想到,重淵居然真的這麼問了。
她眨巴著眼甚至有些結巴:“你,你真的是這麼想的?我,我的實力你知道的,我比起你差得很遠很遠……”
“一萬上品靈石。”重淵甚至還有貨比三家的解釋,“尋香閣的人能開三千靈石,鶯啼的人我能給開八千靈石。至於你,比他們都厲害,我給你一萬上品靈石,你願意嗎?”
酥酥眨巴著眼,她聽到了一萬上品靈石,可是比起一萬上品靈石,她更想知道的是彆的。
“你在哄我嗎?我沒有你說的厲害。”
“有,酥酥,你現在真的很厲害了,不要懷疑自己。”
男人認真看著酥酥。給予了他唯一的答案。
“酥酥,此世間我唯獨不想讓你看見我的狼狽,可此世間,我也隻願意讓你看見。”
“能保護我的人,隻有你。”
重淵心平氣和道:“我知道我該讓你走。離開赤極殿。這裡危險重重,我無法自保,也無法保護你,你若留下可能隨時會陪我死。你也不喜歡赤極殿,我不該留你。”
“可我讓你走了,是你不走的。我想讓你留下,所以我不勸你。”
“就當是我任性的自私。”重淵將目光落在酥酥身上,自嘲似的輕笑了聲,“我奢望,起碼在死前能看見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