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花在血腥之氣中不斷凋謝重開。零落的花瓣一層一層洋洋灑灑落下。
酥酥雙手抵著重淵的肩,吻在她唇角的男人微微後退,那淺嘗輒止的一個親吻,短暫地幾乎讓人難以察覺。
酥酥睫毛微顫,而他已經低下頭抵著她的肩,似乎在輕歎。也許是懊惱,也許是無奈。
而酥酥在短暫的失神後,她扶著重淵的手在微微顫抖。
“重淵……”
酥酥聽見自己的聲音甚至都是帶著一絲顫,她無措地,慌亂地問他,“你受傷了……對嗎?”
她聞到了濃鬱的血腥氣,就從重淵的身後傳來。不隻是血腥氣,在和重淵進行過短暫的神修之後,她對重淵的神魂之息很敏感,幾乎在他抱著她的一瞬間,在血腥之氣湧上的同時,她也聞到了重淵後背的神魂之息。
噬魂鴞。
噬魂鴞難道也能吞噬重淵的神魂嗎?
她想推開重淵,想拿出自己的小青劍,想動手,但是重淵牢牢將她困在懷中,她甚至都看不見重淵的身後發生了什麼。
隻有噬魂鴞淒厲的鳴叫,還有叁月落凝結陣法後張狂卻有些虛弱的大笑。
“重淵!”
酥酥心中慌得厲害,她迫切地想知道那噬魂鴞是不是傷到了重淵,她無法相信重淵會有在一隻噬魂鴞手中無法與之抗衡的一天。
“小傷,彆擔心。”
重淵麵色蒼白,抬手捂在酥酥的眼皮上,語氣冷靜,說話間絲毫看不出他後背已經鮮血淋漓。
酥酥不信。重淵幾乎不騙她,可是每一次騙她,都是嚴重到讓人無法接受。
“與其考慮那隻鳥,不如說一說,我親了你,你有沒有不喜歡?”
重淵語調甚至是有些上揚的。
酥酥已經慌得不能自己,她總覺著在她看不見的另一端,有著什麼可怖的事情在發生。可是重淵說到的親……
她隻回憶起那短暫的微微碰觸。唇上溫軟,微涼,有著一種決絕之氣。
她見過湖中林的琉璃宮弟子們,以熱切地,迫不及待地,彼此纏綿之姿,唇齒糾纏,親吻熱烈。
而重淵留給她的短暫地輕輕一碰觸,卻更像是一種……安撫。
酥酥順著他的話隻這麼想了想,到底無法抵擋她對重淵安危地在意,頃刻間就回過神來。
“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說這個!噬魂鴞是不是……在吞噬你的神魂!”
酥酥急得都要從重淵的懷中掙紮開,卻不想男人被她的力道衝撞了一下,微微蹙眉悶哼了一聲。嚇得酥酥僵在那兒一動不敢動。
“重淵?”
重淵卻是淡定地嗯了一聲,平靜地模樣讓酥酥差點懷疑剛剛隻是錯覺。
可是不是的。酥酥幾乎能肯定重淵受了重傷。因為護著她嗎,因為噬魂鴞吃不到她的神魂嗎?
可是不應該啊,這種噬魂鴞重淵怎麼也不會沒有辦法,怎麼會任由噬魂鴞肆意傷害他呢?
酥酥無法理解,她在重淵構建的小小角落裡,可她也不能躲在重淵&30記340;懷中獨自安全,任由他被噬魂鴞傷害。
酥酥呼吸之間,淩霄花的花瓣飛舞融化。漫天的靈氣形成一個巨大的風漩。
風口漩渦逐漸靠近酥酥。
而她手中的美人圖之前落在地上,在無人動的情況下,在風漩之中緩緩張開。
那畫卷張開,內裡本該是有一位紅衣絕色女子,然而張開的畫卷之中卻隻有一個少年。少年甚至還在動。在畫卷之中張望著酥酥,發現了什麼,嘴唇動了動,在說什麼。
但是酥酥的注意力並未放在那副畫卷上,並未看見。
淩霄花的花瓣洋洋灑落在酥酥的身上,帶著淺淡的花香味。
酥酥甚至聽見了清脆悅耳的鈴鐺聲。
叮鈴一聲。
由遠及近。
酥酥眼前一晃。她看見了一顆銀鈴上下飛舞,在血腥氣息之中,在漫天鬼氣之中,最後落在她的耳畔,輕盈落下。
酥酥耳垂一燙。而下一刻,她渾身燙得幾乎讓重淵抱不住她。
男人直到此刻麵容才露出微弱的慌亂。
“酥酥?”
本該在他懷中被保護得很好,可這一刻她卻渾身發燙,燙到不比真火弱。就算如此,他也並未鬆開手。始終將她抵在牆角,那一片唯一不會被噬魂鴞侵蝕的角落。
她怎麼會……
而酥酥已經聽不清重淵在說些什麼了。
她仿佛輕飄飄地落在了一處。
那好像是一棵樹,周圍是整齊小石頭堆砌的小水潭,潭中有不少的小魚在爭相跳出水麵。
樹梢上停留著一隻小鳥,赤紅羽毛格外的豔麗,嘰嘰喳喳啁啾不停。
她站在樹邊,環顧四周一圈,發現此處既陌生又有些微妙的熟悉。
酥酥提著裙走向小水潭邊。水麵清澈如鏡。
她看見了紅衣絕色的女子,手提裙赤著足,腳踝纏繞著一顆鈴鐺,一步一響,步步生花。
這是誰?是了,是那畫中美人。
她在水下?酥酥不由得停下腳步,低頭凝視那畫中美人。靠得近了,酥酥發現這紅衣絕色女子,在水中同樣用好奇地視線看著她。
猶如一片桃花的纖長上挑的眼睛,美得令人窒息。而她慵懶而風情的純真,更是此世間幾乎不見的絕美。
酥酥愣了好一會兒,她眨了眨眼,那水中美人同樣對著她眨了眨眼。就是這麼一眨眼,才讓酥酥察覺美人格外眼熟,這種眼熟是她絕對見過的。可是如果她見過這般的美人絕對不會忘記。
酥酥愣了好一會兒,伸出手去,她想試圖打破水麵的隔閡,將她從水中拉出。
在她伸出手的同時,那水中美人也對她伸出了手。
兩隻手在水麵的波瀾中輕輕碰觸。
下一刻,清澈平靜的水麵掀起漣漪。水中美人在層層漣漪下猶如鏡碎粼粼。
酥酥徹底愣住了。
她的手指在水麵上能清晰感覺到水的冰冷。可是在無法觸及那位水中美人時,酥酥甚至覺著指尖發燙。
片刻後,她收回了手。
而水麵輕輕晃動的漣漪很快恢複了毫無波瀾的平記靜,在這種情況下,酥酥再一次和水中美人四目相對。
直到這個時候,酥酥才不得不承認原來她看見的在水中的紅衣絕色女子,現在這一刻就是她。
她在這個奇特的地方,變成個了這位畫中絕色女子。
她是誰?
“師尊。”
白衣少年在小水潭的附近緩步走來。
他看酥酥的眼神十分複雜。可唯一能讓人看懂的,就是他淺色眸中的炙熱和專注。
酥酥聽見這一聲師尊,險些以為是琉璃醉在叫琉璃殃。可是下一刻她才反應過來此處沒有琉璃醉也沒有琉璃殃,隻有她和一個陌生的少年。
少年生得很是精致,尤其是那一雙上挑狐狸眼,格外招人。
酥酥看著白衣少年逐漸走近,她想說你認錯人了。可是在她退後一步的同時,銀鈴聲輕響。
是了,她此刻才是那紅衣女子。
她忍住了沒有動,目視著那少年緩步靠近。
她有好多問題想問,此處是何處,這個女子又是誰?他是誰?她怎麼進來的這裡,又該怎麼離開?
白衣少年卻隻是在走近後,安安靜靜看著酥酥。
看了好一會兒,才輕笑了一聲。
“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師尊了。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在無儘的黑暗裡,我要再等上幾百年,或者更久,才能等到師尊醒來的那一天。”
酥酥被這種專注的熱烈看得有些尷尬。她不是那個人,她無法回應白衣少年的炙熱感情。
酥酥移開了視線。
少年卻沒有說什麼,而是在小石潭旁提起衣擺坐下,下一刻,一隻紅色的小鳥落在少年的肩頭,懶洋洋啄了啄少年的頭發。
“你……”酥酥猶豫了片刻,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此刻她肯定不能在這裡耗費時間。在那漫天垂著淩霄花的地方,在有噬魂鴞的地方,重淵……
等等,酥酥忽地想到那個被她奪到手的晶棺。
晶棺內躺著的青年俊美而安靜,閉著眼如同睡夢之中。但是若是睜開眼呢。睜開眼,會不會和眼前的白衣少年有那麼幾分相似?
酥酥試探著問:“……琉璃……笑?”
那位在五百年前自刎為師尊神祇有蘇氏殉葬的,琉璃百上宮的第一任宮主。
白衣少年隻是回眸看著酥酥,對這個稱呼沒有任何反應。他微微垂眸,不知道怎麼輕笑了一聲,笑聲中有些苦澀。
“如果師尊想這麼喊我的話,也無妨。”
她……認錯人了?
酥酥有些尷尬,攥緊了裙子。但是她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琉璃笑,此刻她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這裡是何處,我要離開此處。”
她急切地說道:“我還要出去,那噬魂鴞……”
白衣少年歪著頭,看清了酥酥眼底的緊張和慌亂,他似乎有些落寞。安安靜靜聽她說著慌亂的話,片刻後,才開口:“噬魂鴞對師尊來說,根本沒有威脅。隻需要師尊出手就能將其吞噬融化。”
“至於師尊想要知道的其他。”白衣少年頓了頓,卻對著酥酥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笑意極其得淡。
記“師尊陪徒兒吹一會兒風吧。”
“沒有師兄,隻有我,隻陪著我,好嗎?”
酥酥不再說話,她心下焦急,可是眼前的白衣少年好像是唯一一個能解決她迷茫的存在。
她同樣提裙落座。在水潭邊的石頭上坐下後,那紅色的小鳥自然落到她的頭上來,還有一隻小兔,自然鑽到她的懷中。
酥酥肩上落著小鳥,懷中抱著小兔。她忽地想到什麼,抬眸。
而本來該是在看著水潭中陽光倒影的白衣少年,則是側著臉,用酥酥看不懂的視線始終注視著她。
酥酥忽地想到了。
那張美人圖。美人圖之中的紅衣女子就是如此一番模樣。
酥酥不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水麵吹過一陣風,風中帶著淩霄花的花瓣,花瓣散落在水麵上,被魚兒攪擾,緩緩墜入水潭之中。
而白衣少年說是吹風,在風吹來的那一刻,他如夢初醒,緩緩站起身來。
“師尊。”
他垂眸看著酥酥,輕歎了一聲:“徒兒滿足了。”
“……就到這裡吧。”
淺淺的風旋起空中的花葉,而酥酥的頭發,裙擺,都跟著風在晃動。
腳上的銀鈴叮鈴輕響。
白衣少年退後兩步,在水潭的邊緣站定,用最專注的目光凝視著酥酥,下一刻,他嘴角帶著一抹淺淡的笑意,閉上眼,輕輕往後一倒。
酥酥吸了一口氣,而那白衣少年消失在粼粼波光之中。
叮鈴~
銀鈴聲在響。
酥酥腳踝上的銀鈴自然掙脫,緩緩漂浮在空中。
下一刻,銀鈴化作紅衣絕色的女子,站在酥酥的對麵,溫柔地目視著她。
“我等了你數百年。”
女子一笑之間,山花爛漫,垂在半空的淩霄花爭先下落,用花朵擁抱著酥酥和那女子。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同樣也是有些熟悉的。
酥酥怔怔地看著那女子與她走到隻有兩步之遙的距離。
她是……誰?
“這幾百年的時間裡,我想了很多,你會不會要我,會不會拋棄我。”
女子像是有些赧然,衝著酥酥眨眼:“還好,你回來了。”
回來了……?
說的是她嗎?
在下一刻,紅衣女子對著酥酥伸出了手。
“我感知到了你很焦急。彆怕,你永遠都不需要為此世間的一切焦慮。”
“你是至高無上的……”
酥酥在女子的話音中不由得同樣伸出了手。
然而在雙人伸出手交疊的那麼一瞬間,酥酥眼前一晃,紅衣絕色女子化作漫天的淩霄花,花瓣在風中旋轉,一點點被她的身體吸收接納。
酥酥輕盈地在空中飛起。
在花瓣之中,銀鈴落入她的身體。
炙熱,滾燙,數百年的等候。
酥酥緩緩睜開了眼。
纖長上挑的桃花眼中,是一絲迷茫。
是她。
她&30340記;魂。
酥酥捂著胸口,神魂恍惚之間已經合在一起,而酥酥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神魂強大。以及身體裡充盈的靈氣。幾乎要將她吞沒的強悍。
酥酥呼吸急促,深吸氣的同時,她眼前一花。
卻是從那混沌之境中回到了牆角落。
淩霄花瓣緩緩落在她的眼前。
而重淵緊張地盯著她,伸出手落在她的眼皮上。
在剛剛的一瞬間,他感知到酥酥的消失。然而也就是一眨眼之間,她又回來了。
卻是在這麼短暫的時間內,酥酥整個人長開了。
圓潤水透的大眼睛微微有了眼尾的上揚,瞬間將清純無害的純良染上了一抹魅色。
可就算如此,她的眼神也依舊是純真的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