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五個人,三個人都是腿軟的。
一個是跪在地上半天才爬起來的空寂書,一個是本就受傷的尤退,另外一個則是酥酥。
酥酥在師父身邊很久了,也從未見過師父發脾氣。師父的脾氣頂好,像是對什麼都無所謂,徒弟頂撞他,管著他,他都是樂嗬嗬喜滋滋的,從來不會在徒弟們麵前用師父的身份來壓他們。
這是第一次,酥酥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師父並不是一個沒有脾氣的人。反而他的脾氣可能還很大。
就那麼一嗓子,嚇得酥酥都規矩多了。
許末歎都開了口,當下酥酥是麻溜兒就往進走。
空寂書這個師兄,隻能自求多福了。
而空寂書跪了一茬也反應過來了,今日是避免不了的。既然避不開,那就老老實實去給師叔相見。
隻是他到底怕,一個威名赫赫的煉造大師,沒出息的躲在自己的師妹身後。
牌坊過去,結界消退。
山灣聚水之處,背後是雲霧繚繞的高高山峰,近處還有矮矮的山巒,地上生長著小嫩草,樹木繁茂,花叢處處。
此處仿佛是最尋常的農田村舍,錯綜坐落著十來處房屋。
隻是比起尋常農舍,多了破破爛爛的演武場。
一走進來,酥酥都感覺到師門中彌漫著的壓力,這讓她不自覺往後靠了靠。重淵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偌大的師門,好像空無一人。
但是酥酥知道師父絕對是在的。她領著身後一行人前往了正堂處。
不是赤極殿正殿的巍峨宏大,也不是金門正堂的精致高門檻。
荊門的正堂像極了尋常農家的堂間,隻是比起農家的堂間,要稍微大一些。
門開著。
矮矮的門檻隻有一寸高,抬腳就能邁過去。
酥酥最先邁過門檻,堂中正位坐著師父,他麵色陰晴不定,隻是看見酥酥時,稍微放軟了眼神。
若是換做以前,師父肯定是笑眯眯地抬手來摸摸她的腦袋,說什麼“小乖徒回來了。”,今日卻不一樣,師父隻是輕描淡寫掃了酥酥一眼,確定自家小徒弟平安無虞,就把目光落向酥酥的身後。
酥酥趕緊抓著重淵往一側讓。
同樣在正堂的還有大師姐葳蕤,她倒是很淡定,直接抬手握著酥酥的另一隻手,將她拽了過去,旁若無人地問:“出去一趟,可無恙?”
“大師姐放心,無恙。”
酥酥小聲說道。
總的來說一切還是順利的。就是最後金門主生辰那天,在廳堂的所有賓客……
酥酥想起這個眼神黯淡了些。
作為客人或者說作為附帶的尤退牽著自家二女兒給許末歎行了個禮。感謝許門主的收留。
許末歎還算客氣,不過這點客氣在看見空寂書的時候煙消雲散。
空寂書特彆老實,進來後撲通就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磕了個頭。
“寂書見過師叔。”
許末歎盯著空寂書看了好一會兒,抬手就是一段靈氣直接朝他襲去。
空寂書都沒敢躲開,硬生生受了。
他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受了內傷,空寂書抬手拱了拱:“多謝師叔教導。”
這可把酥酥看傻了眼。
師父直接就這麼動手了?空寂書還不敢躲?
酥酥忍不住想若是自己犯了錯被師父罰,師父打她她敢不敢躲?
酥酥想,她應該是要躲的,因為她怕疼。
但是最好解決的方法就是不犯錯,不讓師父罰她就好了。
許末歎盯著跪在地上的空寂書。
事過幾百年,看似過去了,可誰都知道,那件事始終都埋在心底,無法磨滅。
“哪個是你師叔?彆瞎喊。”
許末歎淡淡地移開視線。
空寂書卻知道,若不是還把他當做師侄,師叔是絕對不會教導他的。
故此他唯有厚著臉皮喊了一聲:“師叔。您是我師叔。”
葳蕤看著樂。不過她心中有數,什麼都沒有說。手上拽了拽酥酥。
一行人留下了空寂書都魚貫而出。
空寂書不敢動,老老實實跪在原地,想辦法先把師叔哄好。
“小師妹,去給這兩位客人準備房間吧。”
葳蕤打了個哈欠,掃了眼這些人,客客氣氣笑了笑。
酥酥立刻去給尤退和芯兒準備了兩處房間。
至於重淵,早先他的客房還留著,稍微清掃一下就行。
尤退到底是還傷著,再加上在旁人家的宗門,他不敢瞎摻和,抓著自家女兒先去說話了。
外頭隻留下酥酥和重淵二人。
酥酥跑到花圃旁,花兒們很久都沒有見到她了,很是親昵,一個個地搖頭晃腦往她身上貼。
後來一步的赤尾花到底是生疏的,但是酥酥的氣息讓赤尾花很舒服,也都放下了高傲的花苞,主動來蹭了蹭酥酥。
酥酥蹲在那兒用水壺給花兒們都澆了水,還順便除蟲拔了雜草。
她隻是做這些就猜出,二師兄和四師姐還未回來。
無度大漠,就這麼遠嗎?
她有些失神。
“在想什麼?”
重淵提了提衣擺陪著酥酥蹲下。
酥酥回過神來。
“我在想,要不要把憐梅子栽在這裡。”
酥酥打開錦囊,準備取出憐梅子。
本以為說是要和屠城鬼蜮作為談判交易的存在,卻因為金門主的擅自出手將他們全部困死在渡境之中,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而不過是用來篡改記憶的靈植,單純這麼一說,酥酥真的不覺著憐梅子是什麼稀罕東西。她將憐梅子當做出遠山挖回來的花草,準備隨便給種下。
反正都是連根挖起的小樹,都不需要從外麵去挖土回來。
重淵輕笑,倒是抬手阻止了她這個動作。
“憐梅子不能長在此處。”
雖然說是篡改記憶的靈植,但是憐梅子的品級足以篡改渡劫期以下任何修士的記憶。
落到誰的手中,隨意篡改一個高階修士的記憶,豈不是改天換命?
而且生長在何處,憐梅子的氣息都會引來彆有用心之人。
金門也是衛國最大的宗門了,還不是將憐梅子藏在渡境之中,就怕有心人奪得了去。
不過現在還是落在了酥酥的手中。
酥酥一頓,倒是順著他的意思沒有拿出憐梅子。
不種這兒也好,等過些時候若是還有與屠城鬼蜮交惡的時候,還能作為交易品。
隻是說到底,酥酥是不願的。屠城鬼蜮太過惡劣,讓她半分好感都無。若不是走投無路,她也不會和屠城鬼蜮做交易。
重淵想著憐梅子落在酥酥的手中好過在他的手中。
她心無旁騖,而他彆有用心。若是心生他意,隻怕會發生一些讓酥酥不願的事情。
憐梅子果然是不該存在於世的東西。
更彆提憐梅子之前居然妄想將酥酥從他的記憶中帶走。
可惡至極了。
酥酥不再考慮憐梅子,而是蹲在那兒伸手去摸了摸赤尾花。
赤尾花是狐族花,也不知道她離開這麼久,師父有沒有見到那隻狐族?
這份期待讓酥酥老老實實在院子裡等了一個多時辰。
等到空寂書從正堂出來。
他整個人都蔫兒了,耷拉著眉眼,一看就是挨罵了。
酥酥抬眸看正西落的太陽,估摸著他是挨了一個多時辰的罵。
酥酥猶豫了片刻,不敢這會兒去找師父。隻能去找空寂書,給他安排了房屋。
空寂書連話都不想說,去了酥酥安排的房間,倒頭就趴那兒動都不動。
酥酥觀察了片刻,見他呼吸都正常,隻是趴那兒不動,猜測他該是心情不好不是身體不適,才關上門退了出去。
她看向不遠處的正堂。
算了吧,師父難得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她還是彆這個時候去找事兒了。
次日清晨,酥酥早早起身。
昨兒隻是隨便和師父說了句話,關於在金門發生的事情,她還一個字都沒有說呢。
雖然空寂書可能和師父說過了。
酥酥天剛亮就打了個哈欠去往院子中等待。
師父早上基本不早修,且起床時間很不固定,有時候去後山,有時候去河邊。或者都是背上小竹簍去曲城賣東西。她得在庭院裡等著,免得又錯過了師父。
好在她剛走到庭院,就看見遠處師父的房門打開,許末歎穿著一身黑衣提著劍走出。
酥酥是真的沒有見過師父早修。此刻見拎著劍的師父走來,她不由得瞪大了眼。
師父這是打算練劍嗎?
許末歎的臉色不能說好。晨霧之中,他看見了庭院中的酥酥,腳步一緩,臉色倒是好多了。
“小乖徒,這麼早起來,練劍嗎?”
今日師父的口吻恢複到了以前,是酥酥習慣的沒有脾氣樂嗬嗬的師父了。
酥酥自覺從錦囊之中把小青劍拿了出來。
頓了頓,她又取出了小金錘。
她想到了一件事,可能隻有師父才能給她解惑了。
“師父,我的小金錘裡是有神息嗎?”
她對這個一直不理解。這是她親手錘煉出來的小金錘,不假他人之手,小金錘裡會有神息,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許末歎臉色微變。
神息。
是了,當初小徒弟做出來的小金錘,褪去金屬的色澤變成金色是一點,其中藏匿了淺淺淡淡的一股神息是第二點。
酥酥能提到神息,想必是遇上了什麼事。
和空寂書的對話中並未提及這些。
“你將去往金門發生的事,都告訴為師。”
師徒倆也不早修了,酥酥拎著茶壺和師父坐在樹下的小木桌旁,取出幾根肉鋪,師徒倆邊說邊吃邊喝。
酥酥將離開師門後發生的事情全部都告訴給了師父。
隻除了和重淵有關的一切。
師父雖然知道重淵的身份,知道他神魂重傷,但是關於重淵的傀儡之術,分神之術該是不知的。
主要是因為重淵這些說是說來,樁樁件件都和她有關。酥酥有些赧然,大概明白了一個情緒,是羞於齒口。
金門這些天發生了很多事。
屠城鬼蜮打上金門內門,和金門發生了衝突。前往金門祝賀門主生辰的各大宗門的弟子全都殞命。金門主為保眾人,與屠城鬼蜮戰至重傷。奈何沒有保下其他宗門的弟子。
甚至連金門首席大弟子盛景韶,長老空寂書都失蹤了。
落到外人眼中,金門不可謂不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