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芽自己也像是知道了。
她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飛在酥酥的身邊,小聲說:“……反正我都死了這麼多年了,算了。這樣吧,你幫我找一塊我的骨頭,帶去宣城,找平西街上開綢緞莊的孫家。那是我家人。讓他們安葬了我就行。”
新芽說道:“或者去我師門東社門,我師父也許還活著呢。”
她說了很多,說她當年是綢緞莊的小女兒,瀕死之際被路過的修士發現,發現她根骨不錯,救了她,且帶她去了門派,從此踏入修行。
她說家裡人對她很好,師門對她很好。好友一開始對她也很好,隻是後來要了她的命。
她年紀不大,做亡魂的時間比做人的時間長太多了。
可是沒有人能聽見她說話,這些年沒有人能聽見,她一個都沒有救下來。
“你是第一個哦,從這裡活下來的人。”
新芽抬步走過那氣牆,回頭衝著酥酥笑。
“你是一隻很漂亮的狐狸。”
酥酥愣愣地看著她。
亡魂新芽姑娘在穿過氣牆的時候,酥酥終於看清楚了。
半虛化的新芽姑娘是一個圓臉很可愛的少女,年紀不大,眼睛清純,笑起來的時候嘴角上揚,像極了鄰家最可愛的妹妹。
就是這麼一個圓臉少女,被友人欺騙,在異地他鄉死去百年,不斷告誡被騙來的少女要逃離。
最後她終於救了一個。
也為了她救得人,獻出自己的魂魄。
新芽姑娘順利的穿過那立柱,在忽然燃起的綠茵光中,祭祀台上的陣法啟動。
亡魂姑娘被送上了祭祀台。
硬化土地上的地布,那扭曲的圖紋開始流淌。
最終彙成一個陣法。
酥酥不由往前走了一步。
她攥緊了手,手中還握著圓球的承靈器。
新亞姑娘躺在祭祀台上。
仿佛在一瞬間,閃電劈在了祭祀台上,那一瞬間,酥酥看見了一個黑袍佝僂著背的人,手中舉著一個奇奇怪怪的法器,法器亮著光。那人在念叨著什麼。
隻在一個瞬間過後,那黑袍的人就消失了。
祭祀台上,新芽姑娘的身體開始虛化。
生靈毀滅的瞬間,空氣中不斷被引爆。
酥酥搶在那一瞬間,將手中的圓球拋出。
生靈滅的光逐漸消散。
祭祀台已經四分五裂,幾乎瞬間染上了層層血汙,那都是曾經死在此處的人們。
四根立柱從中間崩裂,緩慢倒塌。
白骨如山的骷髏,有那麼一刻,酥酥看見一個個鮮活的少女,身著紅衣,在哭,在笑。
遠處是漠堡中的那些死去的亡魂,在嚎叫,在哭泣。
還有不少女孩們神誌清醒,捂著唇悲傷流淚。
一切消散。
圓球的承靈器回到酥酥手中。
她抽出小木條,裡麵躺著一截新生的新枝嫩芽。
重淵垂眸看見這一截新枝嫩芽並無意外。
酥酥攥著枝芽,茫然地看向重淵。
這是……這是新芽的……
“她是漠堡的樹妖。”
重淵低聲說道。
酥酥攥緊手掌的新枝嫩芽。
她好像懂了。
漠堡門口那棵似乎死去很久的樹。
在漠堡看著一個個死去的少女,小樹妖的殘魂想做些什麼,不斷的去阻止。
但是能看見樹妖的魂影的,也隻有同為妖的酥酥。
酥酥沉默地看向那一片廢墟中的白骨。
也許,她知道了新芽說的,綢緞莊的小姑娘,東社門的小弟子。
或許就是那個和樹妖做了朋友,卻死在漠堡中的少女吧。
從天黑到天亮,酥酥一直在整理那些白骨。
過去太多年,很多骨頭都不全。她儘力去區分,儘量讓那些慘死的少女們,得到自己完整的遺骸。
重淵也在幫忙,隻是他手碰觸到那些白骨時,他的掌心有些灼燒的疼。
他麵不改色,繼續整理遺骨。
黎明破曉之際,日出。
整片沙漠被金色的晨光籠罩。
高高的圍牆堵了漠堡少女們的生命,堵不住新生的初陽。
光照進來了。
重淵找到了一塊小小的白骨,裝在匣子中遞給酥酥。
酥酥剛接過匣子,黃沙飛起。
高高的圍牆上,淩空躍下的女子一把抱住廢墟中的酥酥,咬牙切齒地罵:“哪裡來的魑魅魍魎,居然敢欺負我師妹!”
冉尚戈跑出了一身汗,瞪了眼酥酥:“就該把你拴在手上,免得人家看你弱就逮著你欺負。”
酥酥沒反駁,在大師姐的懷中笑得靦腆。
一夜的時間,他們都在儘可能的找她。
得到了孫家姑娘的遺骸,她也能把新芽的遺願完成了。
酥酥和葳蕤走在一起,一路上說自己遇上的事情。
漠堡之中已經空無一人了。這一次的空無一人,是真正的,沒有亡魂,沒有偽巫,破碎了祭祀台,也沒有了巫靈會害下一個女孩兒。
葳蕤聽得氣。
“這種地方就該全毀了。”
葳蕤是個麻利的,冉尚戈和空寂書自然依照葳蕤的想法去做。直接落下陣法,布置了法器,讓這裡徹底成為了一個供旅者休息的落足之地。
臨離開時,漠堡的正門出現了。
依舊是沒有關,大開著。
門內側種著一棵樹。
那棵樹原本光禿禿的,酥酥路過時不經意看見,樹梢頭冒出了一枚小小的嫩芽。
也許……還會有新生。
走出漠堡,酥酥的腳再也不疼了。
她這一次長記性了,老老實實貼著重淵走,袖子挨著袖子,絕對不讓自己再一次消失在大家眼前。
酥酥走了一截忽然想起一件事。
“大師姐,丁道友呢?”
那個丁夏怎麼不見?
葳蕤一愣,停下腳步咦了一聲。
冉尚戈撥弄著他的銀耳環,不耐煩地說道:“八成還在原本的地方等我們。他太弱了,跟不上我們的腳步。”
不過到底是出錢的人,酥酥一行人加快腳步,走了幾個時辰,走到葳蕤他們發現酥酥不見了的地方。
那兒有一片沙丘。
他們駐足的地方有一片乾枯的沙草。
此刻這片沙草地周圍還有幾個修士在休息,他們都警惕地盯著酥酥一行人。
酥酥隻找丁夏,並未在意那些人。隻是這裡並未發現丁夏的蹤跡。
順著周圍找了一圈,酥酥彎腰在地上拾起了一片羽毛。
本該是赤紅色的漂亮羽毛,上麵染上了一層不詳的黑色。
接近她手臂長的一片巨大羽毛。
妖氣濃鬱。
酥酥舉著羽毛,而葳蕤也發現了問題,走了過來從地上拉起蹲著的酥酥。
“出事兒了。”
葳蕤嘖了一聲:“那小子八成讓鳥妖抓走了。”
酥酥有所預料,起身後將羽毛遞給葳蕤。
“那我們去找那個怪鳥?”
他們一行人應該沒有問題的。
“稍等。”
葳蕤掃了眼酥酥和重淵,摸著下巴。
“這麼直接去我們太虧了。找個想要去找鳥妖的人,讓他出錢雇我們去。”
酥酥:“……”怎麼說呢,不愧是大師姐。
“巧了,那不是有人麼。”
葳蕤推了推酥酥的背,給她鼓氣:“小師妹,去吧。”
她去?
酥酥猶豫了片刻,還是抬步朝那幾個人走去了。
她一走,重淵放下水囊,無奈地起身跟了上去。
走近了,發現這幾個修士修為不算低,最低的是一個築基,另外兩個是金丹。還有一個看不出修為的。
一女三男,女子看上去很溫柔。
酥酥腳步停在了那女修麵前。
她剛要張口,發現女修的視線穿過她,落在她的身後。眼神中的一種癡迷,讓酥酥有種異樣的熟悉感。
而後,女修羞紅了臉,垂著眸羞答答地,用嬌滴滴的聲音問:“這位道友,是有什麼事嗎?”
酥酥回眸。
果不其然,在她的身後,重淵緊緊跟著她呢。
那女修自然該是看見了重淵。
“大小姐,讓我來。”
旁邊的一個金丹修士上前護在那女子身前。
他掃過酥酥,酥酥戴著兜帽遮著容顏看不清。倒是那個冷清俊美少年讓人看的真切。
的確……很容易讓人心動啊。
酥酥看一眼重淵,再看一眼那女修。
“我就是來問問,你們需不需要去找那隻鳥妖。我們接活兒。”
酥酥說罷,又匆匆說了句:“不需要也沒關係,我們先走了。”
她剛要轉身。那女修立刻說道:“需要,需要的!”
女修是個財大氣粗的,說罷直接取出一顆晶石往酥酥手裡一塞。
“我要他貼身保護我。”
女修手指著重淵。
重淵乾脆利落回絕:“不可能。”
酥酥手裡捏著晶石,都有些震驚。這女修到底什麼出身,抬手就是一顆晶石?
有錢到離譜的地步了吧……
那女修看著重淵片刻,眼珠一轉,手指著酥酥:“那我要你貼身保護我。”
酥酥一愣,抬頭,那女修眼神狡黠,嘿嘿一笑。
“要寸步不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