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疏花逗雨(2 / 2)

原本他並非沒有抵擋之力,但葉懷遙陡然這樣撞過來,簡直就好像要故意靠進他懷裡來一樣。

容妄心裡明知道這是在比鬥當中,但心神倏地一晃,那一瞬間竟然沒有躲避,反而鬼使-->>

神差地張開手,將對方迎入懷裡。

那溫熱的軀體,清淺的呼吸,以及衣袂拂動之間袖底襟前淺淡的茶香,都真真切切是他千年歲月中狂熱愛戀的模樣。

那個瞬間,似乎身外所有的一切都黯淡成了一方模糊的背景,留下的隻有糾纏的肢體、失控的心跳、惶恐和癡迷、不舍與不得不舍。

一刹恍若時光靜止,彈指間萬年已過,神蕩魂馳。

葉懷遙也是一怔。他本來是猜測容妄繞到了自己身後,為了防止對方突然偷襲,所以先下手為強,合身向後撞去,同時左肘擊出。

這樣攻擊的一招,要麼就躲開,要麼就同樣出手化解,原本也不難應對,誰知道這瘋瘋癲癲的魔君又一下子吃錯了什麼藥,竟然伸手把他給抱住了?

這不是找挨打嗎?

哪怕是葉懷遙自己不想打,收招都來不及了,容妄這一抱,正好迎上他向後肘擊的那一下,一聲悶響,擁抱未實,兩人便已經分開。

容妄低低咳了幾聲,心口被這一下打的隱隱作痛,他咽下口中的血沫子,反倒笑了:“好招。”

打架居然能打成這樣,葉懷遙都無語了:“你到底搞什麼,這時候還分神?”

容妄唇角帶起一絲弧度,說不清是諷刺或是苦澀:“我——”

能說什麼?說我不是分神,而是見了你之後就神魂顛倒,心心念念隻惦記著你一個,即使挨打也是甘之如飴?

就算他敢說,葉懷遙也不可能信吧。

“我一時疏忽罷了。”容妄道,“雲棲君,再來?”

葉懷遙哼了一聲,這回是直接折扇化劍,要來真的了。

容妄不大願意出劍,但心裡也明白,自己要是再給葉懷遙一種敷衍怠慢的錯覺,隻怕對方要更加不快。

於是他拂袖一掃,一柄通體殷紅的細長窄劍同樣出現在了手中,正是十大魔兵之首的凶劍必敗。

名劍必敗,出鞘卻從來未嘗一敗。平日裡容妄多用的是一柄名叫“惘恨”寬劍,直至十八年前瑤台驚變,惘恨折斷之後還沒有來得及修複,他才沒有隨身攜帶,換了這一把過來。

連葉懷遙跟他鬥了這麼多年,都是頭一回看見必敗出鞘。傳說中這把劍出自有名的鑄劍大師朱無鋒之手,明明材質工藝都是上佳,偏偏從出鞘之後從來都沒贏過,被人視為不吉。

後來也不知道怎麼,這柄劍消失了兩千多年之後,就跑到了魔君容妄的手裡,大概是魔君比劍還要不吉利,生生將必敗壓住了,從這以後,傳說中誰用誰輸的劍,躋身為魔兵之首。

葉懷遙隻覺得自己手中的浮虹嗡嗡直響,似乎看見對手已經迫不及待,他不再多言,劍鋒一豎,再次向著容妄攻去。

這回雙方都認了真,卻是一時半會誰也奈何不了誰,反倒連開口的空餘都沒有了。

葉懷遙這邊人似乘風,劍欲飄飛,翩翩然如神仙中人,容妄的劍勢卻是詭譎森寒,冷厲奪人。

這邊劍影交織,還沒等分出勝負,葉懷遙忽然感覺到一陣極為強烈的煞氣,從不遠處逼麵而來。

他心中猛然警醒,本來以為是容妄在搞鬼,但目光從對方臉上一掠而過,葉懷遙發現容妄的神情同樣也有些驚詫。

兩人劍鋒一彆,很有默契地分向兩邊躍開,同時轉眼一看,隻見一個光著膀子的男人肩頭扛著一把大刀,向他們的方向走來。

“那是——”

葉懷遙一眼就把對方認出來了:“飯莊裡賭錢的那個人?”

容妄礙於身披馬甲不好開口,但也同樣認出來,來人正是之前和葉懷遙賭錢慘敗的那名赭衣男子,或者如今應該叫他光膀子男子了。

容妄回憶片刻,依稀記得他那個同伴胖子稱呼此人為嚴康。

葉懷遙過來之前,本來已經將他製伏,並吩咐手下把人關好,卻不知道這人是怎麼在重重的束縛之下掙脫出來的,又摸到了這裡。

葉懷遙喝道:“你——”

他這一個字音剛剛出口,對方已經二話不說,呼地一聲,手中大刀直接向著葉懷遙劈了過來,刀勢沉雄決絕,竟然引動周圍的空氣形成了一道小小的旋渦。

這一下連在他攻勢之外的容妄都看出來了,這人不知道使用了什麼奇法,功力比之之前,竟似好像一下子生生提高了數倍。

從這人當初賭錢開始,這事就透著一股十足的詭異,他微微皺眉,葉懷遙那邊已經不閃不避,直接迎了上去,舉劍架住對方的刀鋒。

明聖的性情風趣寬和,溫文爾雅,哪怕是他的劍招再怎麼瀟灑淩厲,舞動之間都也脫不去一番渾然天成的典雅雍容。

他的劍在刺出的同時,挽了個劍花,在餘暉與月華交替的照應下,宛如一朵花苞倏然怒綻,葉瓣交疊,真氣隨之狂湧。

刀劍相交,兵刃之間摩擦出耀目的火花,隨即,赭衣男子連著倒退了好幾步,刀鋒中出現了點點碎痕,眼看就要碎裂。

結果轉眼之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碎痕竟然奇跡般地消失了。

赭衣男子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葉懷遙,忽然機械地吐出六個低沉的字眼:“贏了我,就該死。”

“這回,我跟你,賭命!”

一語方罷,他再次揮刀,是與方才一模一樣的招式。

這人仿佛整個變成了一具靈魂空洞的行屍,無端讓人心中發毛。

葉懷遙眉頭微微一皺,這回虛晃一招,沿著對方的刀鋒一繞,抬指點向赭衣男子的額頭,喝道:“醒醒!”

其實對方再怎麼厲害,對他而言都不大放在眼裡,心腹大患還是旁邊狀似悠閒觀戰的容妄,葉懷遙與赭衣男子周旋之際,一隻手一直背在身後,便是時刻提防著容妄暗算。

葉懷遙表現的這樣明顯,容妄看在眼裡,隻是挑唇一笑,正要說點什麼,眼角餘光無意中掃到某處異常,臉色瞬間就變了。

這邊葉懷遙意識到赭衣男子神誌出現了問題,一指點中他眉心印堂穴,靈氣灌入,轉眼間驅散了對方心中魔障。

眼看赭衣男子發直的目光漸漸恢複清明,葉懷遙正要問他過來發的什麼瘋,旁邊的容妄忽地喝道:“小心!”

他素來輕言淺笑,很少這樣大聲說話,這兩個字竟似乎還帶著些隱隱的顫抖,那一瞬間,葉懷遙都忍不住有些驚愕地回頭看了一眼——他覺得這不像是能從容妄嘴裡冒出來的話。

但與此同時,葉懷遙也感覺到了魔君那難得一見的慌張從何而來。

就在赭衣男子恢複神智,正要開口的那一刹那,從葉懷遙的背後忽然襲來一陣龐大無比的刀風。

鋒芒未到跟前,周圍已經是天昏地暗,飛沙走石,地麵巨震,竟好像瞬間回到了當年瑤台坍塌的場景一般。

刀風來的雖快,對於葉懷遙來說,躲避卻是不難,隻是這時他與赭衣男子相對而立,若是躲閃,對方勢必就成了靶子。

葉懷遙臉色未變,指下用力,原本點在對方印堂上的手指便借著這份力直接將赭衣男子推了出去。

與此同時,另一隻手中持著的浮虹劍錚然一響,劍鋒煥彩,迎風而上。

刹時間隻見春景萬千,宛若千花盛放,柔和優美之至,其間卻又蘊含著強大力道,轉眼間化解了那股強悍無匹的刀風。

然而山體晃動之勢卻未有絲毫減輕,反倒因為兩股力道相撞而愈發劇烈,碎石與颶風同起,同樣的竟從相反的方向再次襲來。

容妄知道葉懷遙的脾氣,他是心疼這山上的花草靈獸,想以力生抗,不讓對方破壞。但如此不顧及自己,萬一舊傷複發就麻煩了。

容妄合身撲上去,必敗劍上血光驟起,通體暗紅,浩浩巨力如江濤入海。

他手腕一頓,用力將劍鋒插/入地麵,然後一把摟住葉懷遙的腰,摟著他就地一滾,向旁邊閃了開去。

葉懷遙這一被容妄給硬扯開,他剛才頂住的巨力就顯現出來了,周圍地動山搖,刀鋒重重疊疊,奔湧而至,直接將赭衣男子從頭到腳劈成了兩半。

外麵如何天崩地裂都不重要,容妄隻是看著他懷裡的人,確定眼下不過是虛驚一場,斷不會發生像當年那樣的事情之後,才惶惶然地鬆了一口氣。

然後他看見葉懷遙抬眸,靜靜地看了自己一眼。

對方還什麼都沒說,容妄已經乖覺識趣地將自己摟住他的手規規矩矩收回來了,動作中甚至還帶著幾分緊張和局促。

偏執的人往往很難妥協於歲月的擺布。這麼些年來,他由當初一無所有任人欺淩的少年,長成了讓人聞之色變的魔君,即使強敵環伺也能談笑風生麵不改色。

但唯獨在每回麵對葉懷遙的時候,依舊忠誠地保有了當初的那種自卑、怯懦和不知所措。

這個人是他眼中唯一的神明。隻要有他在世上,容妄就覺得,自己這可鄙可恥的生命還有存在的價值,早已絕望無明的內心之中,還能有那麼一小片光,賜予他體會溫暖的模樣。

可是向往驕陽,就能妄想將太陽攬入懷中了嗎?他近乎瘋狂地執迷著,卻又如此清醒地明白,自己不配懷有這樣的渴望。

葉懷遙於他,大概就像是一名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看街邊店鋪中供奉的至寶,眼巴巴地念著盼著,覺得那是世間奇妙精華之所在,每天隻要守在店門口看上一眼,就覺得心中崇安無窮力量。

可是假如有一天,有人跟他說,喂,這寶貝是你的了,他會怎麼想?

隻怕連接都不敢接,要把雙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才心如刀絞百般不舍地回答道:“我看……還是算了吧。放到我這裡,寶貝……都要糟踐了的。”

容妄下意識地又將自己的身體向後挪了挪,葉懷遙實在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因而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扶著旁邊歪了半邊的大柳樹站了起來,打量了容妄一眼。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