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承幌通暉(1 / 2)

上船之前, 趙鬆陽沒有想到計劃會這麼快被對方揭穿,也想象不到,這人的身份究竟是怎樣的尊貴。

隻是事到如今, 騎虎難下, 不得不動手罷了。

爭也就爭吧, 混江湖自有混江湖的規矩,葉懷遙本來沒打算管。

但此時眼見他們居然連這麼一個昏迷不醒的人也不放過,便搖頭歎氣道:“故意給我找事,這就過分了。”

話音出,他指間虛影一閃,那要劫持陶離縱的人猛然感到手腕劇痛,一鬆手就把對方重新扔到了椅子上, 低頭一看, 發現竟是一根普通的木筷穿透了他的手腕。

他還來不及將筷子拔/出/來, 耳畔颯然作響,竟是一道劍氣卷來, 直接砍下了他的頭顱。

陶離錚在船艙外麵冷冷地說道:“該死!”

說話的同時,他五指一劃, 劍氣直接化作一道防護的結界,護在陶離縱周圍。

他臨危不懼, 以一敵多, 竟是悍勇無倫,眼看陶家其他忠心的弟子已經紛紛趕來, 趙鬆陽那邊大勢已去。

陶家這邊驚心動魄,玄天樓的一對師兄弟袖著手在一邊看熱鬨, 展榆還衝著葉懷遙點評道:“陶二雖然有些少爺脾氣,但倒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功夫也不錯,我看倒跟湛揚有些像……”

他說到一邊,葉懷遙忽然道:“聽。”

展榆微微側頭,神情一凝,在兵器相交的嘈雜打鬥聲中,隱約捕捉到了一陣琴聲。

琴聲幽微舒緩,頗有種曲高和寡的清淡之意,穿透力並不強,因此之前無人注意。

隻是隨著琴弦撥弄,樂調傳出,其中所帶的真氣也隨之迸現,在湖麵上一層層擴散開來。

琴音之外,另一個方向還有箏聲響起。

箏音本來就比琴音短促高亢,再加上撥弦人彈奏甚急,卻隱隱帶著千軍萬馬,血漫黃沙之感。

展榆道:“湖上有人在以樂器鬥法!”

而且聽起來,兩邊的修為都不低,一邊如同高山流水,潺湲不斷,另一邊則是沙場征戰,豪氣萬千,不相上下,激烈異常,其中更是蘊含極為龐大的靈息運轉。

若非展榆和葉懷遙都不是普通人,這樣凝神細聽,早就已經神魂受創了。

葉懷遙目光一凝,站起身來,還不忘回頭對逐霜說了一句“你就待在這裡,不用怕”,跟著才快步走出船艙。

他們的座船都是加持了法術的,周圍沒有了普通人便越行越快,說是能夠日行千裡都毫不誇張。

此時,這畫舫已經順著連接湖水的河流一直駛到了另一片海域之上。

外邊起了霧,白茫茫的煙氣繚繞,遮蓋了水麵,這麼一看,整條船就好像在雲海中穿行一般。

霧氣中燈光水影朦朦朧朧,看不清背後所藏的是哪路英雄。

葉懷遙一出去,便見到陶離錚站在外頭的甲板上。他剛剛在及時趕來的下屬們援助下,拿下了趙鬆陽以及他的同夥,此時滿頭滿臉都是血汙汗水。

他本來不大在意,但轉頭看到葉懷遙,見對方華服翩翩纖塵不染,就也莫名覺得有些局促起來。

陶離錚伸袖子擦了把臉,這才說道:“剛才,多謝你了。”

葉懷遙轉頭衝他一笑,因為周圍嘈雜,他也將聲音提高了一些,更顯語音清朗:“好說。為了府上名廚,這忙也不得不幫啊。”

忽聚忽散地白霧將月光水色濾了一層,晦明不定,點點星光艱難地掙紮而出,碎金一樣停棲在他的發間襟上,海風浩浩,將遠處激烈的琴音送來,也拂動人的身形翩翩欲飛。

葉懷遙在霧氣與光影中這回眸一笑,簡直仿佛曇花盛放般明豔動人,叫陶離錚刹那間竟然恍惚。

他定定地看著葉懷遙,隻覺得自己的心跳“怦、怦、怦”撞擊著胸膛,隨著遠處撥弄的琴弦一起躁動。

陶離錚覺得自己一定見過這個人,但是什麼時候,難道真的是夢裡嗎?

或者此刻的場景美好如斯,蓋因為現在才真的是一場夢?

靜默之間,隻聽琴箏蕩蕩,音韻回旋。

展榆也從船艙中走出來,說道:“師兄,你身上有沒有帶笛簫一類的樂器?這兩個人戰勢膠著,已經停不了手了,這樣下去,咱們沒事,旁人可受不了。”

他說著看了陶離錚一眼:“你瞧瞧,陶二公子修為不差,現在眼睛都發直了。”

陶離錚:“……”

算了,就當是這樣吧。

葉懷遙自認為是個武夫,平時調琴弄簫太影響他打打殺殺,聽展榆問起,說道:“這還真沒帶。”

他想了想,又道:“不過沒事。”

此時琴簫之聲爭鬥愈發激烈,他找準了一個空子插/進/去,抬手扣舷而歌:

“春日遲遲兮桑萋萋,紅桃含夭兮柳舒荑。

明月皎皎兮天濯彩,弈弈滄浪兮漫宿奇。

君不見吾行良辰兮,念衷情之亂離。

漾扁舟於陶嘉兮,分袂不以之引星極。

慷慨兮不發相思乎,惆悵兮莫道懷彌……1”

歌聲朗朗,行雲流水一般穿到了琴聲與箏聲的夾縫之間,雙方你來我往的殺氣受此緩衝,竟然為之一窒。

歌聲中幾分酒意疏狂,瀟灑隨意,毫無爭勝淩人之心,卻輕易地化解了琴音中擾人哀思的寂寞,也衝淡了箏曲裡殺氣橫溢的鋒芒。

方才琴與箏的爭鬥,宛如使人置身於兩軍爭鬥的夾縫之中,血氣盈鼻,驚沙撲麵,命如累卵,身不由己,因而心神散亂,氣血逆行,若是定力稍差,不注意走火入魔,更是有著性命之憂。

但葉懷遙的歌聲卻完全不同,雖然同為以樂律爭鬥,但那意氣風發的歌唱,宛若將眼前的枯骨黃沙化作了春華爛漫。

身側草薰風暖,頭頂萬裡星天,白雲飄絮,遼遠曠達。

人在其中,也不由抖落一身凡俗事,隻是去笑,去跑,廣闊天地儘歸一人,山巒雲絮儘歸一人,亮燦燦的陽光與隨之和聲的風儘歸一人!

琴聲與箏聲依然在彈撥,然而其中的攻勢已經被悉數化於無形之中,周圍人人屏息凝神,靜待著這場精彩的戰局畫上最後的尾聲。

箏曲殺意減弱,逐漸淡去,那陣琴音卻一個劃撥,變了調子。

撫琴之人怕是對葉懷遙又驚又讚,這琴音一轉,竟然隨著葉懷遙的歌聲而奏,似在表達善意。

展榆笑道:“師兄,人家那是想結識你呢。”

葉懷遙也一笑,停了下來,道:“我是誰想結識就能結識的嗎?不唱了。”

展榆忍不住笑起來。

箏聲已經收尾,琴音徘徊片刻,眼見得不到回應,也隻好悵悵輕撥幾下,拖出餘音嫋嫋。

有人高聲問道:“敢問是哪位高人到了?何妨現身一見!”

展榆一聽這聲音,笑意就收了,這才明白葉懷遙方才之所以那樣說,隻怕是已經聽出了來的人是誰。

葉懷遙微微一笑,回道:“月色如許,玄天樓欲在此消磨良夜,無關之人且往他處去罷。”

對方的琴音又是淩亂一撥,似乎極為錯愕,海麵終歸靜謐。

而就在一切都沉寂下來的那個瞬間,展榆周身忽然湧起一股玄之又玄的感受。

他臉上笑容未歇,已猛地抬起手來,一把將身邊的葉懷遙拽住,脫口說道:“不對!”

他目光盯準了靜默如淵的水麵:“師兄,是剛才那股邪氣!”

一語方出,驀然間徹骨寒意迫人而來,一道水柱衝天而起,在海麵正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渦流,聲若雷震隆隆。

昏暗的光線下,葉懷遙、展榆和陶離錚同時感到身邊仿佛有某種不知名的東西一滑而過,淺淡到幾乎能夠讓人忽略的邪氣一飄,徑直向著甲板上昏迷不醒的陶離縱纏去。

展榆和葉懷遙同時心道:“來了!”

陶離錚跟陶離縱離得最近,雖然沒察覺邪氣,但也能感受到有東西靠近,憑著直覺揮劍一砍,直覺自己的劍刃仿佛砍到了什麼滑溜溜的東西上麵,忽地金光大盛。

借著這光亮,幾個人瞬間看清,那樣撲過來的東西竟像是一具赤/裸的女人身軀,渾身皮膚雪白,容貌生的極美,隻是黑發飄散飛揚,便給她增添了十成十的鬼氣。

陶離錚在雷鳴般的轟隆水流中大聲怒吼:“興風作浪的妖物,可算是抓著你了!”

他可不管對方是男是女,穿沒穿衣服,口中默念咒文,反手一把符籙揮出,大喝道:“出鋒!”

符籙形成劍陣,半點情麵都不留的就刺了過去。

女人發出嬌笑,身形一飄,竟然脫離包圍,赤手去抓陶離錚的劍鋒。

此時海麵上波濤滾滾怒旋,水花四濺,船隻不住晃動,陶離錚和不知名的詭異女子就在甲板上鬥法,兩人身上都是水滴與霧氣,場麵奇幻莫名。

其他船上的人簡直都看的傻了,有的陶家弟子情急,想要衝過來增援,可是大海就像被煮沸了一樣,水柱一道跟著一道衝天而起,讓人很難在海域上空禦劍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