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五陵遊夜(1 / 2)

() 元獻說話一貫難聽, 紀藍英氣道:“你——”

元獻本來靠在一張石頭桌子上麵的, 此刻站直了, 就比紀藍英高出了半個頭去。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對方,似嘲諷, 似輕蔑:“紀藍英,我勸你一句, 省省你那套用到彆人身上。咱們兩個好歹也認識這麼多年了,我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又何必費神在我麵前演的這麼光鮮體麵呢?弄我的還怪想笑。”

他重重地拍了下紀藍英的肩膀:“我承認, 你看起來是比以前像那麼回事了一點, 也好像混出一些頭臉的。但有句話叫狗改不了吃屎。沒本事就是沒本事, 哪怕強裝出來有本事也沒用。”

“不就是又傍上了歐陽家才這樣趾高氣揚的嗎?你真會蠢到以為自己那個價值,加上這份算不上很值錢的長相, 能讓歐陽顯願意庇護你一輩子?”

元獻這番話恰好都把紀藍英的所有想法毫不留情地揭出來了,並且每句嘲諷都又準又狠,紀藍英連臉都氣白了——因為他還真是那麼想的。

這倒也不能完全怪紀藍英太過自信。

畢竟打出生以來,一直到主角光環碎裂之前的這麼多年, 在他的認知裡,自己雖然家境不好,親人刻薄無能,但就是有走到哪裡都被有權勢之人另眼看待的能力。

之前被趕出紀家,眾人背棄,他吃儘了苦頭,好不容易又在這種劣勢之下成功搭上了歐陽問和歐陽顯兩兄弟。

紀藍英一心一意想要過上過去的生活, 根本沒想過自己會再次被厭棄的可能性。

作為背棄過他的人之一,元獻的話,讓他憤怒,又讓他害怕。

回憶起自己當初走投無路,舉家被趕了出來,身上被燕沉砍出來的傷勢還沒好,簡直落魄到了極點。

母親兄弟平時沒少沾他的光,見他落魄,卻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被連累,趁夜收拾所有的東西逃跑了。

紀藍英滿身病痛,偏生連一塊靈石、一張符咒都沒有,被客棧趕了出來。

他多少年來都被人養著,衣食穿戴樣樣精細,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

為了掙到靈石,他什麼卑賤的活計都做過,自己也想象不到,自己竟還有這份吃苦的毅力。

好不容易一點點混到了如今的地位,為的就是重新享受被所有人尊重追捧的滋味,他可半點都不想回到過去!

更何況彆人不知道,紀藍英心裡是最清楚不過的,今天來到玄天樓,並未為了道賀,而是他和歐陽顯有大事圖謀。

要是就此功成,天就要變了,歐陽家的地位也會更上一層樓。

他根本沒必要忍耐元獻的冷嘲熱諷!

元獻擠兌了紀藍英一番,當時說話的時候挺爽,回過頭來又覺得跟這麼一個人較勁沒意思。

他自己這邊還是一團糟呢。

元獻索然無味地搖了搖頭,臉上笑意淡去,把擋在自己身前的紀藍英一推,將他推了個趔趄。

他道:“行了,你顯擺過了,我也說完了,讓開吧紀公子,我認為咱們日後不必再有任何交集。”

元獻說完之後,也不再等紀藍英回答,徑直頭也不回地離開,向著不遠處人群熱鬨的地方走去——客人基本來齊,已經有很多人都進殿了。

正在這時,忽聽身後的紀藍英叫了一聲“元獻”。

他的聲音十分陰冷低沉,元獻很不耐煩,剛要說上一句“做什麼”,忽然覺得不對。

他甚至來不及回頭去看,整個人身形一飄,便緊急向著一邊避開,同時將靈力運至周身,防守外界進攻。

幾乎是與此同時,他便覺得自己身後一陣勁風劃過,劍意大盛,擦著元獻的後肩劃下!

就算是看著目前的場合,紀藍英也是沒有取了元獻性命之意的,但這道劍氣竟是淩厲非常,遠超紀藍英之能。

若不是元獻反應極快,恐怕一條胳膊就要被穿透了,少說得養上個一兩年。

饒是如此,他的右肩後麵也被生生地削去了一塊肉,鮮血立刻噴湧而出,剩下的劍氣打在了地麵上,頓時劈出一道深痕。

“這招是歸元山莊的‘道源無化’!”元獻一手捂住傷口,顧不得止血,轉頭盯著紀藍英,冷聲問道,“你是如何使出來的?”

而且最令他震驚的,是這一招的力道方位,簡直跟他自己用出來的一模一樣。

元獻這一個瞬間幾乎要擔心,自己到底醉酒醉的多狠,又或者被紀藍英算計過多少回,難道竟暈頭轉腦地將這一招教給了他?

但不可能啊,紀藍英就算是招式學會了,也沒有這樣的靈力。

紀藍英悠閒而立,自然是不會給元獻解惑的:“元少莊主,到了現在你還不肯正視我的能力,到底是自負呢,還是不願正視?”

他笑了笑:“又或者說,你就是天生看不得彆人比你強?對待明聖如是,對待我亦如是。”

元獻將傷口的血止了,隨手拿塊帕子纏上,嗤笑道:“你想跟他比?還挺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的,你比的了嗎?”

他們兩人昔日談話有多和諧,如今就有多會給對方紮心。

尚未等紀藍英反唇相譏,元莊主已經麵色沉沉,大步朝著元獻這個方向走來了。

他本來已經進殿落座,卻見元獻遲遲未至,問了旁邊的隨從,也都道未曾看見少莊主。

元莊主以為這個孽障又在耍脾氣,當下氣不打一處來,親自衝出來抓他,結果找了一圈,發現他竟和紀藍英麵對麵站在角落處。

元莊主還以為這兩人沒皮沒臉,竟要在這種場合下互訴舊情,當時宰了紀藍英的念頭都有了,氣勢洶洶地便衝了過去。

結果到了近前一看,他才發現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麼回事,紀藍英一臉得意,元獻滿胳膊都是鮮血。

就算元莊主跟元獻的矛盾再多,那也是他的親生兒子,這麼一看頓時勃然大怒,問道:“怎麼回事?”

紀藍英也沒想到趕的不巧,正好被人家親爹給撞上了。

要不是因為元獻嘴太毒,紀藍英也沒有這個時候就把事鬨大的打算。

見狀,他衝著元莊主拱了拱手,淡淡道:“不過是年輕人之間的一些小小衝突而已,元莊主不必放在心上。”

稍頓,紀藍英又看了元獻一眼,補充道:“這裡畢竟是玄天樓,元公子對我如此相逼,鬨出去也不好看,不是嗎?”

這話若是讓不明就裡的人聽到,肯定會認為剛才是元獻在糾纏他。

而紀藍英也是有恃無恐,畢竟他跟玄天樓的關係也就那麼回事了,而歸元山莊卻還得想儘辦法把這門姻親維持下去,所以該息事寧人的是他們。

——他可不知道雙方已經決定退親這件事。

元莊主本來就心恨元獻不爭氣,為了個紀藍英把葉懷遙得罪了,簡直是丟了西瓜撿芝麻。

親生兒子他無可奈何,也隻能罵上兩句,對紀藍英可就沒那麼客氣了。

結果現在他還主動送上門來挑釁,簡直是上趕著找不自在。

元莊主可不管紀藍英如何花言巧語,半分麵子都不給,沉聲喝道:“小子無恥!你家長輩沒教好你,老夫便代為教訓,也好讓你知道知道,什麼才是做人的道理!”

他著實覺得紀藍英欠抽,也不知道紀家是怎麼教出來的,嗬斥的同時袖風一拂,向著紀藍英甩了過去。

元莊主的功力非同小可,這一下出手用了一半的力道,已經自覺很重了,非得把對方打的吐血順便再斷上幾根骨頭才好。

紀藍英大概也沒想到他竟會當真動手,臉上掠過一絲慌亂,向後退開。

但緊接著,卻不知道他在後退的過程中做了什麼,元莊主的掌風未曾及體,紀藍英那邊竟同樣發出了一股十分雄渾的掌力。

元莊主的勁沒用全,兩股力道相撞,他沒能成功教訓小輩,反倒被逼的後退了幾步。

紀藍英也被元莊主教訓的姿態激起怒火,冷哼一聲,右手捏訣點出,又是一道霸道無比的劍氣在半空中劃過。

隨後,跟著元莊主而來的兩名弟子悶哼一聲,雙雙倒地。

這回的招式兩人不太了解,但是劍氣中所攜帶的靈力卻是十分熟悉,竟和玄天樓有幾分相像。

這個時候,元獻父子兩人都已經看出,紀藍英身上一定是藏著某種十分厲害的法器,他便是憑仗著這樣東西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隻是紀藍英甚為狡猾,一直沒有將東西取出,元獻一時也想不到究竟是什麼寶物這樣厲害,竟然能接連發出如此強悍的招式。

要知道,即便是使用法器,也要以消耗一定的靈力作為代價,這是基本的平衡規律。

試想如果世上真有一樣東西,可以源源不絕地為使用者提供頂級大招,那麼跟他動手,就相當於燕沉、葉懷遙、惠善大師、各世家家主等人物聯手的威力,豈不是天下無敵?

這動靜越來越大,連周圍一些還沒來得及進殿的賓客都被驚動了,紛紛聞聲而來。

雙方衝突加劇,紀藍英出手本來是一時激憤,自己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威力。

他眼看元家兩名弟子也這麼輕易地就被打倒,身上均受了些不輕不重的傷,心裡原本有些發虛。

但一轉眼,紀藍英又見到周圍的人都是一臉震驚詫異地看著自己,頓覺倍增風光,也就沒有那麼怕了。

他早在此之前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原本就是弱肉強食,不怕你囂張,就怕你沒本事。

腦海中不期然閃過了葉懷遙平時從容微笑的樣子,紀藍英挺直了腰杆,微抬著下巴看著麵前的元氏父子。

他淡淡說道:“二位,我本來不想如此,是你們一再咄咄相逼。眼下雙方扯平,就算了吧。否則也是讓玄天樓的諸位道友們為難。”

他說完之後,轉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