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枕情濃(1 / 2)

葉懷遙這一天出門沒看黃曆, 僅僅是外出救了師妹一趟回來, 先被扒出了不愉快的往事, 又驚聞了以往根本就不曾知曉的大秘密,弄得他心緒忽起忽落,煩亂不已。

眼看紀藍英和歐陽顯都已經得到了處置,整件事隻剩下善後收尾的工作了, 葉懷遙也不想再留在殿內, 跟燕沉說了一聲, 就起身去了花園裡透風。

初夏草木蔥蘢,麗日流金, 頭頂的花葉在地麵上投下巨大而濃重的陰影。

光影之間,方才所見的往事又一次幻覺般在眼前交錯。

葉懷遙有些疲憊地靠在樹上,仰頭透過樹葉的縫隙看著頭頂的太陽。

而後,他終於緩緩地抬手, 因為這過於刺目的光芒,遮住了酸澀的眼睛。

滿心情緒, 正是亂如絲網,糾葛難解。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得身側隱隱草葉窸窣,他隻道是燕沉令人叫自己回去。

葉懷遙放下手一回眸, 恰見到容妄剛剛停住了腳步, 站的不遠不近,正朝自己望過來。

方才發生了那麼多的事,眼看著葉懷遙獨自出來, 雖然知道他大概想安靜一會,容妄還是不放心,急忙跟著。

他的心情並不比葉懷遙平靜多少。這麼多年來,為了保護葉懷遙,也是不願自己那樣不堪的一麵暴露在他的麵前,不知道為了多少心思來隱藏秘密,結果現在全被揭破了。

容妄既怕他生氣,亦怕他鄙夷,因此跟著是跟著,卻竟然心中忐忑,不敢上前。

見葉懷遙發現了自己,他緊張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兩人站在滿地燦金的草地上對視,不約而同地想起翊王府中的雨夜,雪山荒地裡的月色。

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光陰蜿蜒而過,少年心境不複天真。

葉懷遙低聲道:“容妄。”

明媚的陽光下,他的眼睛竟隱隱泛紅。

容妄從未見過葉懷遙這樣的神情,心底猛地一疼,其餘的顧忌就都算不上什麼了。

他大步上前,一把將葉懷遙擁入懷裡。

“對不起……”

容妄不想感受到對方的掙紮,因此將人抱的極緊。

他在葉懷遙的側臉上輕輕吻著,低聲道:“都是我不好。”

容妄的聲音中蘊含了難言的憐惜、自責、哀傷。直到現在,他依舊覺得一切都因自己的拖累和無能而起。

仿佛有某種強烈難抑的情感要從心臟裡噴薄而出,葉懷遙忽地一轉頭,湊上去吻住了容妄的唇。

容妄睜著眼睛,怔然看著那副近在咫尺的麵容。

任由葉懷遙親吻了片刻,他才像忽然反應過來似的,將他箍在自己身上,熱烈地回應。

耳鬢廝磨間,一切都是熱烈的,鮮活的,不再像生離死彆的那一天,冷寂,冰涼。

容妄的動作迫切而激烈,像是要急於證明什麼,遲遲不肯放開。

葉懷遙忍不住喘息,有些站立不穩地被他壓在身後的假山上。

不知道是誰的淚一滴落下,又將這苦澀與微鹹消融在了兩人的唇齒之間。

良久,容妄才結束了這個吻,卻遲遲不願把手放開。

他抱著葉懷遙,額頭抵住他的額頭,低聲道:“你不嫌棄我麼?”

葉懷遙想笑,唇角翹起,卻終究變成了一聲喟歎:“親都親了這麼久,再問這句話,不嫌晚嗎?”

容妄微微地笑了,什麼都沒說出來,將他放開,兩人隨意坐在假山後麵的草地上。

明明早已經確定關係,甚至發生過更加親密的事,卻不知為何,因為剛才的親吻,他們都有些微微的窘意。

或許,這是第一次真正的、完全的,向彼此敞開了心扉。

葉懷遙輕輕把一隻爬到身上的小螞蟻撚下來,送到草葉上讓它回家,然後道:“容妄,我問你個事情。”

容妄原本麵帶淺笑看著他的動作,姿態放鬆,結果葉懷遙這樣一問,頓時讓他覺得緊張了,幾乎連腰杆都挺直起來。

容妄連忙道:“你問,這次我什麼都不瞞你。”

認錯態度一定要端正,改正決心一定要堅決!

葉懷遙慢悠悠地道:“來說說,當初到萬法澄心寺,到底燒什麼去了?”

當初他們故意做戲,假裝葉懷遙被容妄抓到了離恨天去,最終在萬法澄心寺收網,揭穿了君知寒這個幕後真凶。

容妄殺了個人,燒了座寺,乾完了壞事之後揮一揮衣袖,順便就嫁禍到了君知寒的頭上。

這事過去也得有些日子了,他被葉懷遙說的一驚,脫口就想問你怎麼知道的。

但容妄轉念一想,當時自己是故意將葉懷遙甩開,先一步去了萬法澄心寺跟和尚打架。

而後寺廟起火的時候,君知寒化身的那個青年又表現的很是詫異。

中間種種細微破綻,葉懷遙在當時未必就看不出來,隻是出於尊重,不問他罷了。

但現在他沒有那麼“尊重”自己了,容妄突然有點高興。

他也不敢再有半點隱瞞,老老實實地說道:“我燒了你們家的皇室玉牒。”

他將當時的具體經過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

葉懷遙半調侃半認真:“……你為什麼燒我們家的東西?”

容妄道:“我不想讓你娘的身份傳出去。”

葉懷遙一挑眉,容妄解釋說:“王妃是異族人,來曆並不為世人所知,方才歐陽顯誣陷你是魔族,也是有這方麵的懷疑。其實她的血脈,是有些特殊。”

葉懷遙問道:“哪裡特殊?”

容妄的手指自他的背上輕輕一劃,說道:“仙骨。”

“其實具體的我也不大清楚,隻知道依稀是你外祖父一脈生來身帶仙骨,平日裡與常人無異,隻是背上多長了根骨頭。但若是能夠設法取出,甚至有重塑肉身之能。”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特彆是在家國動亂之際。”容妄輕輕吐了口氣,“當初你父王母妃都將這件事瞞的很嚴,後來倉促之間同我說了,要我轉告你,但你這樣的脾氣,我卻是不敢。”

翊王和翊王妃匆忙進宮的時候,即怕兒子阻攔,又怕他要一起跟著,因而特意避開了葉懷遙和葉識微。倒是容妄少年老成,察覺到不對,追了出去。

翊王妃知道這小家夥跟愛子關係很好,平日裡對他們的來往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見容妄,便將這個秘密匆匆告訴了他。

容妄懵懵懂懂地聽了,但當時他年紀還小,王妃說的也不詳細,隻知道個大概。

皇城動亂,每天都有大批的人死亡,他生怕葉懷遙剜了骨頭救人,反倒把自己的命賠上,自然不敢告訴他。

後來兩人分彆,他連相認都不敢,就更加沒機會了。

從朱曦那裡得知了皇族玉牒的下落,容妄為了斷絕這個消息傳播出去的可能性,這才有了後麵的作為。

自此,在翊王妃一族斷絕之後,身世隱秘也徹底消弭。

至於歐陽顯竟然會想到葉懷遙是魔族上麵,隻能說他的聯想能力過於豐富了。

容妄這一番籌謀可謂是用心良苦,什麼都盤算到了,唯獨不想想自己。

世人都覺得邶蒼魔君冷酷殘忍,殺人如麻,是個根本沒有心,也不會受傷的大魔頭。

對此,他從不解釋。

是他乾的也擔著,多少黑鍋也一塊背了。

被所有的人厭憎誤會,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容妄見葉懷遙不說話,便湊過去,試探著吻了吻對方的鼻尖。

葉懷遙卻低聲道:“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這麼多年來,我根本不知道,你……”

容妄的指尖在他唇上劃過,衝著葉懷遙輕輕一笑,溫柔地說:“還記得嗎?十八年後我回到離恨天恢複原身,你找過來,一見麵就問我,為什麼要救你。”

他說:“我當時瞧著你,就隻有一個念頭,這回我終於能護住你了……真好。”

葉懷遙過了一會才說:“……傻小子。”

容妄溫然一笑,眼中有著喜悅的神采。

大概除了葉懷遙之外,這世間再沒有第二個人能想到,那個殺人無數的邶蒼魔君,也能露出這樣純粹而欣然的笑容,就像一位真正剛剛情竇初開的少年。

這回不知道是誰先親吻了對方,兩人擁抱著彼此,肢體交纏,氣息相融,難分難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