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田日和抱著青蛙玩偶蹭蹭,像是怕摔到它那樣輕手輕腳放下。小姑娘抿嘴垂下眼睛,整個辦公室所有人都耐心等待著她的回答。
“你的決定?”
福澤諭吉寬和道:“我能教你的並不多,離開這裡,你能學到橫濱給不了的東西。”
“嗯,日和,你該去見見外麵的世界。”織田作之助最後一個出聲。他還是笑得憨厚溫和,由內自外透出滿滿欣喜——發自內心的,替日和感到高興。
在此之前,宮田日和從未做出過任何“決定”……時之政府不需要“空蟬”動用大腦思考。對議會來說如果不是必須有“大腦”這個器官維持生存,零號本丸的審神者最好連腦子都不要有。
瀕臨死機的小姑娘可憐兮兮看向最初的保護者請求幫助:“作之助……”
“唔,雖然但是,這是隻有日和你才有權力決定的事。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吧?”
紅發少年拍拍她的頭頂:“按照內心深處的想法前進。”
來訪的客人們不約而同露出微笑,哪怕專程前來找茬的五條。
打從私心裡說,他根本不希望宮田日和進入咒術高專。
不是歧視,也不是所謂的“不喜歡”。
而是五條悟難得的“共鳴”,屬於同類的共鳴。
自降生起就被五條家奉為“神子”的少年一眼就看出日和身上濃濃的違和感出自何處。
她下意識擺出的姿態,無意間散發的氣息,以及經過嚴苛引導才養出的行為習慣,都帶有鮮明刻印——宮田絕對不是個普通“孤兒”。
禦三家被認定可以繼承家業的嫡子們大多都在往這個方向靠,隻不過她做得更加自然。就像……就像被套在模具裡成年累月活生生禁錮成了這幅模樣。
可憐又可笑,那些人從一開始希望的六眼應該就是這樣吧!
強大,但是沒有自我,完全馴服。
不管她從前被誰藏在哪兒養成了這副脾性,把獲得了自由的鳥兒重新關入牢籠,這麼殘忍的事他可不想視若無睹。
但是如果傻乎乎的肥啾自己非要往籠子裡鑽……多照看一眼倒也不是什麼麻煩。
真要那樣的話把她放在五條家的鳥籠裡總比禪院、加茂要強,至少他作為五條家主絕對能夠杜絕野貓伸向鳥籠的爪子,那兩家可就不一定了。
白發少年一臉興味,完全看不出正胡思亂想些什麼。
“我……”在眾人等待的視線裡,宮田日和聲音小到幾乎無法被捕捉:“我……”
“沒關係,大聲說出你的想法,不管怎樣都好。”
與謝野晶子頭一個聲援。
武裝偵探社的成員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懷抱著萬分期待等著她做出決定。
今天能夠見證小日和邁出獨立思考的第一步嗎?無論理性還是非理性,思考一旦開始,就不會停止。而人之所以成為人,不正在於此?
“……”
“我不想去!我是說,我不想……我要留在偵探社。”經過長久的醞釀,宮田日和憋紅了臉,大聲說出“不想去”後聲線急速弱化,比蚊子哼哼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的基因被編輯出來不是為了反抗人類”,這是從她睜開眼睛時起就被日複一日灌輸教導的信念。麵對人類的要求說出“不”字,於宮田日和來說絕對是“違背祖訓的艱難決定”。
——外麵的世界再精彩,也比不上身邊溫柔對待自己的人。
源自生命初始的恐懼讓她從頭到腳都在發抖,萬萬沒有想到掌聲和善意的大笑此刻同時爆發。
鼓掌的是武裝偵探社的成員,大笑的是五條悟——我不是唯一一個從籠子裡跳出去的。
少年笑得前仰後合,讓人十足擔憂他會不會喘不上氣。
“哎呀哎呀!老子突然覺得你這個小不點有趣起來了!”他摘下墨鏡擦掉眼角滲出的水漬:“橫濱有什麼好吃的甜食嗎?樓下咖啡廳就不錯,去不去?老子請客!”
“確實是值得慶祝的一天,不好叫客人破費。”福澤諭吉也很高興。不過他一向喜怒不形於色慣了,除了羽織甩得比平時更有氣勢,看不出明顯變化。
銀發男人從座位上站起來,客氣禮貌的向訪客發出邀請:“夜蛾老師,辛苦您從東京趕來。區區簡餐不成敬意,請。”
夜蛾正道完全沒有被拒絕的失望,他迎著福澤諭吉的邀請起身道謝:“無妨,令嬡行止有度,聰穎穩重,日後必定事事平安順意。”
他當然能看出福澤諭吉對這孩子的重視,如果不夠重視哪裡願意花費時間乾坐著給她撐腰呢?
有這種既開明又理智的家長,宮田日和再長歪也歪不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