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孟庭戈(8)(1 / 2)

第64章

聲聲萬歲,劃開一道君臣溝壑,皇權貴影。

可前愁可忘麼。

不可。

他聽到心底這樣的聲音。

孟庭戈盯她半晌,緩緩開口,“起吧。”

她嫋嫋起身而立,可卻再不抬起頭。

昌朝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我說陛下啊,你瞧這林氏女可眼熟?”

先帝死了五年,昌朝總以為那死人的澤佑可以護她一世,可孟庭戈卻忽而沒了耐心。

君王底線是什麼呢。

大概是權。

可孟庭戈知道,於他而言,不是。

額間經絡跳動,孟庭戈閉了閉眼,壓下去那陣眩暈,不答這話,隻沉聲道:“阮姑娘如今遠嫁北胡,想來甚是思鄉,皇姐可想去見見她?”

他眉目冷冽,沉沉涼意壓的昌朝一僵,聞言大驚,“我為何要去那等——”

“既然不去。”

孟庭戈視線落在她驕橫臉上,“那皇姐今日進宮突染惡疾,便留在宮裡修養,直到皇姐康健。”

“你軟禁我?”昌朝提高聲線,不可思議道:“我乃父皇親封的公主,你不敢!”

那尖利嗓音在殿內顯得聒噪的很,孟庭戈蹙眉,一旁的福泉立刻招了招手,“公主累了,還不帶她去歇息?”

門口值守的兩人立刻進來把人半拖半拉的拽了出去,昌朝掙了幾下,卻也拗不過那值守侍衛。

等門口的人離開,殿門重新闔上,孟庭戈才把視線落在卷耳的臉上。

她從前最愛戴金釵,華貴加身,整個人熱烈又耀眼,一顰一笑皆像是朵人間富貴花,隻覺著讓人想掏儘心思地去寵她。

如今她回了林家,便像是脫了枷鎖般,眉眼清澈鬆透,活得一片自在逍遙。

深宮寂寥,她呆夠了。

她不想要。

包括裡麵的他。

卷耳隻覺那兩道視線刺在她身上,針尖一樣讓她痛癢,卷耳莫名心虛,張了張嘴,“我......”

“過來。”

卷耳抬眼看他。

孟庭戈緩緩吸了口氣,重複了一遍,“過來。”

這是帝王,手掌山河與生殺。

她沒辦法拒絕。

也……不想拒絕。

福泉看著這二人氣氛,招呼著殿內侍奉的人緩緩退了出去。

五月的氣候乍暖還寒,門板開時冷風帶進些許料峭,如今門板合上,便平白壓出一股逼仄來。

卷耳緩步而過,在離孟庭戈半丈遠的地方站定,不再進一步。

氣死人的距離。

孟庭戈靠在椅子上說不出話,連看她都懶得看了。

玄錦長袍襯他遠山眉眼,淩厲線條裡一寸一寸夾著冷意。

千百政務他未曾覺著棘手,可生平頭一遭的,他竟然不知道,該拿這人怎麼辦才好。

孟庭戈不肯再開口,卷耳也莫名的不想服軟。

眷戀依賴她的是阿木,以妻相待的是庭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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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孟庭戈呢。+;;;.

她摸不清孟庭戈的想法。

他闔眼半晌,慢條斯理地問,“林府可好?”

“......好。”

“林相待你可好?”

“好。”

“宮外可好?”

“好。”

“可有宮內好?”

“……”

“嗤。”孟庭戈澹澹眉目輕壓,說不清是在嘲誰。

蒼白幾句話,卷耳再次凝立不語。

卷耳今日本就是臨時起意出的門,也未曾想到會遇到昌朝,如今落雨還在首飾鋪子等著她,孟庭戈瞧著對她也沒什麼搭理的興趣。

沒必要自討沒趣。

卷耳福了福身,“陛下若無事,臣女便先告退了。”

孟庭戈手中書卷微微一皺,他瞳仁漆黑地看了卷耳一眼,仿佛可有可無地頷首,“嗯。”

他到底是在跟她生氣,還是並不在意?

卷耳低頭行禮告退,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連轉身時的衣袂翩躚都帶著果決之意。

刺眼的很。

卷耳垂眸往外走,清淺幾步,還未邁出門口,便聽身後福泉驚恐嗓音響起,“陛下?!”

……

……

坤寧殿內幔帳層層,福泉端著碗進來,去給床上的人喂藥。

他忍不住感慨,最近一年他們陛下喝的藥可比吃的飯都多。

昏睡著的人一點都不配合,藥灑了一半也不過喂進去兩三口,卷耳看的有些難受。

“彆喂了。”她歎了口氣,“太醫不是說陛下就是沒休息好麼,讓他好好睡一覺,醒了再喝吧。”

福泉想想也是,陛下這段日子幾乎未曾合眼,便是鐵打的人也是遭不住的。

他旋即把藥碗擱置一旁,看著卷耳欲言又止,“公......您今晚可要留宿宮內?”

床榻上的人眼底青黑兩頰瘦削,卷耳突然有些不忍。

卷耳旋首開口,“那你幫我向宮外傳個話,就說我今日不回去了。”

“是是是。”

待福泉

退下去,卷耳伸手給他拉了拉被子,碰到孟庭戈溫熱手腕,被那突起的骨節硌了硌。+;;;.

還真是......瘦。

這段日子裡,繁瑣政務壓身,他獨自一人撐著脊骨立於漫漫山河之前。

他很累了。

她應該……對他好一些。

倉皇剝開,露出柔軟心扉,卷耳看他落寞眉眼,忽而有些愧疚。<......

孟庭戈醒來時,窗外晚霞正散儘最後一片餘暉,屋內光影肉眼可見的一寸寸暗下去,沒了那道光,殿內明黃也失了顏色,隻留下霧蒙蒙的灰黃。

冷靜,寂寥。

他眼裡閃過片刻失望,最後歸於枯寂一片。

孟庭戈說不清心裡難明滋味。

他在期待什麼呢。

半晌,他張口啞聲喚,“福泉。”

外間有聲音響起,孟庭戈閉著眼冷漠開口,“她走了?”

“沒走。”卷耳聲音淺淺溫柔,倒是少了跳脫,“你醒了便用些東西,再把藥喝了。”

孟庭戈聞聲驟然睜眼,偏頭睨她半晌。

而後,在卷耳平和的目光裡......翻了個身。

“……”

手裡清粥溫熱,卷耳端著靠近孟庭戈,“起來。”

他不動,隻留給她一個漆黑後腦。

這樣子不像高台之上的帝王,倒像是……庭庭。

西宮大火,他嘔血數次,終究是她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