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覺得你和他對話有什麼好下場。]很久之後,林恩忽然在他的耳邊說著。
“為什麼？”霍厄斯覺得很奇怪。
[有些事情可不是你想要摻和就一定能改變什麼的。]林恩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調卻有些奇怪，
[我不認為你幫助他是什麼好的選擇。]
“是嗎。”
霍厄斯沒再繼續和林恩對話。
他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海曼的身上。
“需要我幫助你做些什麼嗎？”霍厄斯詢問道。
“啊……抱歉，請讓我先準備一下措辭……”
海曼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可更多的卻是過於低落的語調，
“總而言之,我想和您說……這次的比賽,最好還是不要參加比較好，不管您最後是否成功拿下第一位,您都會死的。”
“為什麼要這麼說？”霍厄斯好奇道。
“當上城主，可不一定代表著您就一定能夠獲得第九區的統治權力。“海曼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就好像現在的城主……她也隻是看著風光而已，現在恐怕過的比誰都要痛苦吧。”
“你知道關於這一任城主的事情嗎？”霍厄斯直視著他的眼睛。
“何止是知道。”海曼輕歎了口氣,
“如果不是因為我，她也不至於走上那個位置啊。”
現任的城主,莉莉絲。
霍厄斯並未見過那位城主的真容,隻是大致知道那位城主擁有極為強大的法術印章,但她卻從來不去管理第九區的事情。
但是從海曼現在的態度來看，事情恐怕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簡單。
“第九區,名義上是自由之地，但那也隻是名義上而已。”海曼的雙手稍稍合攏，
“每一任的城主在從那個位置上退下之後，他們幾乎都消失不見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他們像是隱入了森林的一縷風,沒有人會在意他們的下場。”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原本應該繼承第九區檢察官長的人，應當是我才對。”
海曼緩緩抬起頭，眼中卻充斥著絕望,
“但是有人替我走向了那個位置。”
……
這確實是一個漫長的夜晚。
霍厄斯絲毫沒有覺得疲憊，他很細心地聽完了海曼所說的話，每一個字也都深刻地印在了他的心中。
“法術印章是可以從身上摘取的。這需要通過法術印章持有者本人的同意，就可以輕易取下。”海曼道，
“莉莉絲……她是我的朋友，我和她一起參加了這場城主的爭奪大賽。她的目的性很強，和我不同，她總是最為積極向上的那個。”
“我和她是最好的朋友，或許以後也會發展出意料之外的感情也說不定。哈……如果那個時候我能夠早一點察覺到不對勁，或許一切就會不一樣了吧。”
說到這裡，海曼臉上的笑容卻更加苦澀了。
“你的意思是，莉莉絲在參加了格鬥大賽後遇到了什麼人嗎？”霍厄斯問道。
“我不知道她是在什麼地方遇到那些人的，但是我其實能夠察覺到……那個時候的莉莉絲已經很不對勁了。”海曼道，
“我和她不一樣，我是個相當遲鈍的人。而且我一直以來都是無條件信任她的……所以當她向我借用法術印章的時候，我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可她卻在接過了我的法術印章後，對我下手了。再次醒來，我的記憶已經徹底消失不見。我出現在一座普通賓館的房間裡，口袋裡有充足的金錢，以及一份漫長的信。”
“是莉莉絲留給你的嗎？”
“啊……我那個時候其實並不知道。”海曼苦笑道，
“莉莉絲的法術印章並非精神係，我知道那不是她出的手。刪去我記憶的人應該是其他人，而不是她。”
精神係的法術印章持有者。
霍厄斯的心中很快記下了。
“她讓我離開第九區，去彆的地方生存。”海曼輕聲道，
“她讓我這輩子都不要參加格鬥大賽……那封信裡的內容很恐怖。我知道了這個暗巷中最為真實的秘密，也是最為殘酷的法則。”
“成為第九區城主的人，會在一封信上簽下自己的名字……而那份契約，則是某個人定下的主仆契約。”
“可簽署的時候沒有人知道這一點，那樣的法術印章過於強大，即便是最為厲害的法術印章持有者也無法掙脫。”
“……”
霍厄斯忽然明白了。
那麼，就是莉莉絲提前知道了這件事情，所以才讓海曼離開這裡，脫離事件的中心嗎？
“第九區所謂的自由自治隻是假象，從頭到尾，城市都在統治著這裡。”海曼輕聲道，
“莉莉絲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她才會選擇什麼都不做吧。畢竟沒有人想要成為他人的傀儡，那樣活下去也不會多幸福的。”
“……精神係法術印章的持有者。“
霍厄斯很快想到了某個可能的人選。
黑公爵。
他的能力似乎就和簽訂契約有關，難道是他看中了莉莉絲的潛質，所以才提前找到了莉莉絲，希望能夠和她達成共識麼？
黑公爵想要這麼做的理由又是什麼？？
霍厄斯按捺住內心的困惑，繼續聽了下去。
“說實在的，那個時候的我有些恐慌……我知道這是相當要命的秘密，而那封信顯然也有保密協議，在我看完之後，那封信就徹底被燒成了灰塵。”海曼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我也想救他啊……可是，失去了一切的我，又能夠做些什麼呢？就算重新回到這裡，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我什麼都做不了啊，霍厄斯先生。”
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嘶啞，可更多溢出的卻是相當痛苦的壓抑感情。
他無法將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散發出來，更多的時候隻能渾渾噩噩地活著。直到霍厄斯打開了枷鎖，他才有機會窺視到一絲光明。
可下一秒，霍厄斯的雙手卻緊緊抓住了他。
溫暖的觸感從指尖傳達了過來，海曼有些仿徨地抬起了頭，而他所看見的，卻是一雙讓人安心的眼睛。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無法解決的。”
霍厄斯的聲音很平靜，像是潺潺而流的溪水，讓人莫名感到安心，
“你想要解決的問題也是我想要解決的，她會平安回來的。”
“我和你保證。”
如果想要奪取第九區的營地，那麼他必須要和黑公爵作對。
那是他必定要麵對的東西，所以也是他無法逃避的問題。
他會贏嗎？這一點霍厄斯不確定。
但是如果連最基礎的信念都無法堅定，那麼他一定無法去做更多的事情。
霍厄斯願意更多的去信任自己。
……
[你確實很愛說大話。]
等到霍厄斯離開了房間後，林恩才在他的腦海中開了口。
“比你好點。”霍厄斯認真合上了門，同時理了理自己有些淩亂的衣服。
他穿衣服比較打急，再加上晚上基本上沒怎麼睡好，早上出門的時候整個人也顯得很頹。
不過這種狀態很快就就被解除了。
“早上好，霍厄斯先生。”
迎麵走來的男人和他微笑著打了個招呼，霍厄斯隻是微微抬起頭對視了一眼，整個人立刻就清醒了。
“……弗雷，你怎麼在這裡？”
在看到弗雷的時候，霍厄斯還是有那麼一絲心虛的。
畢竟他也在大晚上的時候跑到人家的夢境裡去了，雖然說沒有見到本人，但是以傀儡師的性格來說，如果能夠輕易窺探到他的內心恐怕也就奇怪了吧？
“我怎麼就不能在這裡了？”傀儡師笑了，“真奇怪，你今天看上去似乎很疲憊？一晚上沒睡覺嗎？是夢到了什麼糟糕的夢？”
“差不多吧……”霍厄斯沉默了半晌，繼續道，
“其實也算不上是恐怖的夢，隻是我自己也無法確定那是否是一場夢。”
“是嗎？”
傀儡師依舊不動聲色。
他似乎在觀察著自己，霍厄斯倒也無所謂這一點。就算被發現了如何？說實在的，他什麼都沒看到，更何況自己還差點死了，到頭來受傷的是他才對。
他倒是承認自己打算窺探對方的**，可在這種情況下，傀儡師也無法對他做些什麼的。
“呼，算啦。”
傀儡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卻露出了相當燦爛的笑容，
“你也彆對我有那麼大的敵意，我們難道不是一直都是好朋友嗎？”
“我倒是希望你是。”霍厄斯淡淡道。
“我們的海選賽已經過了，剛剛收到了通知，我是來找你說這件事情的。”
傀儡師將手中的表單晃了晃，
“不過你的精神狀態看上去不太好呢，如果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和我聊聊？”
“聊聊？”霍厄斯有些意外地看向了他，
“你想聊什麼？”
“你想知道的東西。”傀儡師眯起了眼睛，他忽然貼近了些，原本輕佻的聲音卻漸漸地沉靜了下來，猶如生鏽的齒輪忽然變得順暢了起來，而那股莫名其妙的不安感也隨之浮起，
“你當然可以選擇拒絕。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獨處的機會呢，難道你要拒絕我嗎？”
[獨處個頭。]林恩冷笑。
“你閉嘴。”霍厄斯冷冷道。
[……在你看來我比他還討厭嗎？]林恩大手震撼，[喂！那家夥可是心懷鬼胎，我可是一心為了你著想！！]
“你們半斤八兩吧。”霍厄斯懶得再理他，轉而對傀儡師道：
“當然可以，我隨時奉陪。”
他確實很好奇，關於傀儡師的過去，以及……他到底是怎樣的人？
好奇心害死貓，可在一無所知的狀況下，他依舊會陷入最危險的處境之中。
相比起一無所知的死去，他更傾向於前者賭一把。
“吉兆先生大概過段時間就要回來了，這段時間他可是相當提防我呢，想要找到你好好談談的時間也不多啊。”傀儡師輕歎道，
“要出去走走嗎？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倒是可以和我說。”
“我隨意。”霍厄斯道。
“那麼，就趁著難得的休息日，一起去第九區最為繁華的地方逛逛好了。”傀儡師笑道，
“我敢保證，你一定會度過相當難忘的一天。”
·
難不難忘不知道，但是傀儡師如此主動地邀請他，倒確實是第一次。
按理來說，主動答應傀儡師去其他的地方應當是很危險的事情。就算他們之間有契約連接，但是介於他自己也是能夠通過特殊的方式擺脫契約，所以他也不知道傀儡師是否也擁有這樣的技能。
第九區屬於幾個區域中最大的一塊，也是治安最為混亂的一帶。大到來到這裡這麼久，他還沒來得及在這裡稍微走走。
霍厄斯察覺到自己確實在這裡費心太久了，偶爾的休息確實是必要的選擇。
但是這不代表和傀儡師一起逛逛街就算是休息了。
嗯，準確點來說，這應該叫做增壓。
“你看上去表情似乎很不放鬆呢。”一旁的弗雷很擔憂道，
“和我一起出門就這麼讓你不安嗎？”
“……倒也不至於。”
霍厄斯的視線從眼前的道理偏向了一側。
他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地下黑市。
每個暗巷都會有這樣的地方，這樣的黑市在哪裡都不算罕見。不過來到第九區的地下黑市還是第一次。
這裡比想象中還要熱鬨很多，甚至算得上是寬敞。隻是販賣的東西也很多樣化，小到香煙糖果，大到機械造物甚至是人的肢體，隻要你擁有交易的手段，你就能得到任何東西。
“我很喜歡這樣的集市。”弗雷的聲音緩緩響起，
“不覺得很有趣嗎？這條街道上，你永遠不知道和你擦肩而過的是什麼人，也永遠不知道他們會進行怎樣的交易……他們的命運就像是雜亂無章的線球那樣混亂，更多的沒有任何意義，也顯得頗為無趣。”
霍厄斯的腳步停下了。
他的視線其中一處相當陰暗的角落裡。
那是個人體器官的販賣處，但是和想象中不同的是，他所販賣的[器官]卻並不是人的奇怪，而是機械製造的[器官]。
在一管透明的玻璃容器之中，一顆金屬的心臟正在一下沒一下地跳動著。比起普通的心臟來說，這顆心臟看上去似乎更加生動，它看上去是那樣的完美無缺，簡直可以代替真正的心臟。
霍厄斯的手指下意識地撫在了自己的胸口處。
正如同他此刻的心臟般……冰冷的，幾乎沒有任何溫度……就算是跳動著，他也知道那顆心遲早有停下的那一刻。
“這個世界上的人，並非需要擁有心臟才能存活。”
傀儡師的聲音自他的耳畔響起，
“你應該是知道的吧？仿生人的出現，甚至是更為高科技的東西將會代替現有的人們。他們比常人要更為聰慧，比常人要更為耐用。他們能夠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和那些卑劣的薩曼人或者安息人不同，他們沒有種族歧視，也不會存在階級的不平等。”
“他們才應該是這個世界真正的統治者，而不應該是某些人的仆從。”
“我對這個不感興趣。”霍厄斯道。
“是嗎？我以為你會對此很感興趣呢。”傀儡師再一次眯起了眼睛，
“不過嘛，我到不算是仿生人，所以你也彆擔心我對你有敵意啦。”
“可你也不是正常人。”霍厄斯看向了他，
“我感受不到你的心臟跳動的聲音。”
“哦？這句話怎麼說？”傀儡師興致勃勃地看著他。
“你不在乎任何東西。”
霍厄斯離開了那顆金屬心臟，轉而向著黑市跟深處走去，
“我記得我在和你簽訂契約的時候，你的表情顯得很無所謂。你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下場，或者說，你完全不擔心那件事情。”
“你似乎不怕死，但是又有些差距……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但是更多的時候我總覺得你沒有任何目的。”
“你願意留在我的身邊，隻是單單因為[興趣]。而我卻無法用任何東西束縛住你。”
“你對自己很不自信啊。”傀儡師歎息。
“那種話可不能說。”霍厄斯笑了笑，“要是我率先對自己不自信了，那麼我就早早輸了吧。”
“我不會有那種情緒的。你不必擔心我。”
“是啊，畢竟是注定要死亡的人。”傀儡師頗為感興趣地看著他，
“我真的很好奇……你居然真的會擁有那樣一顆心臟。你應該知道後果的。”
“我還不至於混亂到這種地步。”霍厄斯淡淡道，
“如果你隻是來嘲笑我的，我覺得你沒有必要繼續說下去了。我不會因為你的一兩句話動搖，也不會因為你莫名其妙的試探而有過其他的情緒。”
“我隻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罷了。”
“當然不會，那多沒意思。”
傀儡師幾步向前，他的步伐像是在跳舞，又像是踩著某種富有節拍的步伐，而兩人的距離也在這一刻拉開。
“我會一直看著你的。”
留著挑染的男人抬起眸子，眼中流露出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