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是不能複生的。
即便是在這樣的世界,這個規律也從未被打破過。
可如果人死真的不能複生,那麼霍厄斯的父親到底為什麼在那裡?還是說……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死過。
一時間無數種可能性從歐曼的心中浮起,可最終回歸於臉上依舊是平靜。
不管怎麼樣,還是得看一步走一步來。
“你看上去很困惑。”
K,或者說霍厄斯的父親就這樣注視著他,可他的眼神中卻透露著一股溫柔——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
“不過沒關係,我的孩子,你可以向我提問一切你想要提問的問題,在我的空間裡,除非是被我允許進入的人,否則不會有任何人聽得到我們的對話。”
是真話還是假話?
歐曼依舊保持沉默。
在無法判斷下一步該怎麼做的時候,歐曼一般都不會輕舉妄動,更何況眼前的情況早已超出了他的預料,他也不敢隨便做出什麼動作。
“看來你不是很信任我。不過也很正常,歐曼,你向來是個警惕的人,這很好。”
男人向前走了一步,這時候歐曼才發現自己無法看清楚對方的臉。
準確來說,男人的臉是一整塊黑色的金屬擋板,純黑色的鐵塊後是一雙看上去有些滲人的紅色眼睛,眼球像是玻璃珠那樣靈活地轉動著。
簡直讓人內心有些發毛。
“仿生人?”歐曼屏住了呼吸,低聲詢問道。
“你覺得我是仿生人?”男人低聲笑了笑,
“你覺得呢?”
……用問句來回答問句是什麼毛病?
歐曼再一次打量著對方,可惜的是,除了那張常年籠罩在黑暗中的臉外,他的正個身體都籠罩在一件巨大的衣袍之中,從衣服裡探出來的那隻手戴上了厚實的手套,壓根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我不知道。”歐曼看著他,
“你想要乾什麼?既然你是霍厄斯的父親,你叫我來乾什麼?你不應該去找他嗎?”
這就很奇怪了。
在他的記憶庫裡,霍厄斯的父親是舊部相當有聲望的人,他一心為了薩曼人著想,甚至為了薩曼人願意自我犧牲,而他最後也確實慘死在城市人的手中。
可現在看來,這個[死]似乎就有點其他的意味了。
“霍厄斯?”
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男人的語氣顯然有了些變化,
“他?哦,真是沒想到……他居然還活著啊。”
還活著?
歐曼眯起了眼睛。
難不成從一開始起,他就希望霍厄斯死了?
“我本以為他已經死了。”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男人的聲音幾乎沒有任何感情,就像是在談論一件與自己毫不相乾的事情一樣,
“你想想,一個孩子,在那樣駐紮嚴密的地方怎麼可能逃得掉?就算真的能夠逃走,他唯一能去的地方也隻有13區,那裡的氣溫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夠承受的,更何況還有檢察官的搜查。”
“這都能活下來,那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我不明白你說的話。”歐曼道,
“從你的語氣中,你似乎很希望他去死?這可不像是一位父親的口中能夠說出的話。”
“他的職責已經結束了,死亡對他而言是最好的結果。”男人淡淡道,
“跟著我過來吧,我知道你的心中還有困惑。不過沒關係,很快,我就會將一切都告知於你的。”
“我想,你一定會喜歡這個答案。”
男人說完後就轉身向著房間深處走去。歐曼注視了一會他的背影,最終還是緩緩抬腳,跟上了男人。
不管怎麼樣,K並沒有對自己展現出敵意,甚至有拉攏的意思,這對他而言是好事。
可歐曼從來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什麼[好事]。
起碼不可能是白得的。
歐曼死死盯著男人的後腦勺——準確來說那是一塊鑲嵌著頭發的鋼板。男人的身體似乎已經極為接近仿生人了,他卸掉了自己笨重的角,一眼看上去,和一位仿生人幾乎沒有任何區彆。
他應該是死了。可他又活了過來。
以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
“刺啦——”
伴隨著自動門緩緩打開,K繼續向著前方走著,歐曼很快來到了這個全新的房間,很快,他就被房間內看到的場景震撼住了。
這是一個巨大的工廠。
準確來說,這裡應該是一個加工廠,無數的[人]被關在瓶瓶罐罐之中,似乎陷入了沉睡。
而在工廠的中心,則是一枚巨大的,和機械之心極為類似的[心臟]。
“這是什麼?”歐曼問道。
“機械之心。不過是仿製品。”K答道,
“仿生人想要活下來,隻有兩種方法,一,尋找到合適的芯片,並且用法術印章來啟動,二,承接機械之心的力量。”
“所以您是仿生人?”
“嗬……要真的是就好了。”
男人的臉上露出了冷笑,
“可惜,我並不是,這隻是一具趨近於仿生人的虛假軀體罷了,我並非仿生人。”
“不過,歐曼,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仿生人,一定是你。”
這倒是令人意外的回答。
“我的記憶中並沒有對於你的印象。”歐曼微微挑眉。
“是啊,一場暴//亂導致你從中逃離,你對我沒有印象很正常。”男人微笑著看向了他,
“歐曼,你是我的傑作。霍厄斯的出生不過是為了創造你而存在。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仿生人想要活下來,除非能依靠機械之心強大的力量,還可以通過芯片和法術印章來驅動。”
“而霍厄斯的邏各斯之鎖,恰恰好就是最為適合的驅動器。”
“我的力量……是霍厄斯的?”
歐曼看向了自己的手,表情有些發愣。
“是這樣。”男人輕歎了一口氣,
“我將那枚獨一無二的芯片鑲嵌在了你的身上,所以你才擁有了不需要借助機械之心就能自由行動的能力。可惜的是,你身上的邏各斯之鎖並不完整,想要獲得仿生人的全部力量,你必須擁有完全的法術印章才行。”
“那麼,要怎樣才能擁有完整的法術印章?”
“殺了霍厄斯。”男人冷冷道,
“我本來以為他死了,我就可以從他的屍體上將另外一半的法術印章取走。可惜他並沒有死,甚至活到了現在。”
“舊部的那些蠢貨居然真的敢支持這樣一位懦弱的統治者,他們也算是眼瞎了。”
霍厄斯本應該死去的。
可惜他沒有死,甚至活了下來,所以才打破了K的計劃。
銀發的青年看向了男人,K依舊在侃侃而談,似乎並沒有發覺歐曼的異樣。
“也就是說,你從一開始就背叛了薩曼人,也沒打算拯救薩曼人,並且欺騙了所有人嗎?”歐曼問道。
在他提出這個問題後,男人很明顯地停頓了一下,隨後深深的看了一眼歐曼。
或許是因為他的眼球看上去就像是某種玻璃製品一樣,歐曼總覺得那雙眼睛有些滲人。
“哦?你很在意這個問題?”
他的語氣裡明顯摻雜著玩味。
“在意?”歐曼停頓了一下,隨後笑了起來,
“確實很在意,畢竟一個被所有薩曼人所讚頌的男人,沒想到居然是背叛者,還有比這更讓人覺得好笑的事情嗎?”
歐曼的語氣很是輕佻,而這也很明顯地表達了他的立場。
“你沒有選擇站在薩曼人的一邊,我感到很欣慰。”
K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我不站在任何人一邊,我隻會考慮到我自己的欲望。”歐曼淡淡道,
“可惜,我對於自己的身份並不在意,我在意的隻是[我]而已。”
“很好,這很好。”
男人的聲音漸漸地變得扭曲了起來,他似乎在笑,但是他的笑聲聽上去就像是某種古老的風箱,帶了些沙啞的摩擦感。
“你說的很對,人活著總是要為了自己的。更何況,薩曼人這樣低劣惡意的種族本來就沒有必要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哦?”歐曼對此倒是感到很好奇,
“可是你就是薩曼人。”
“我不認為我和那些人是同一種人。”K說著,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用著雙眼睛去看這個世界了。那個時候薩曼人還是這個世界上頗有地位的種族,那個時候的我和父親經常會去城市,在那裡,我看到了很多東西。”
“仗著自己的力量強大,地位尊貴,薩曼人乾了多少令人厭惡的事情?這就是這個種族的劣根性。我嘗試過的,我嘗試著去改變他們,但是到了最後我才發現——是我錯了,我根本無法改變他們。”
“正因為如此,我才決定改變自己。改變這個種族的根本。”
“你的意思是,薩曼人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是你的一手操作??”歐曼微微一愣。
“怎麼?很奇怪嗎?”K哈哈大笑了起來,
“也確實,這對你而言或許有些奇怪,可我和你一樣,我是為了[我]而活的,可不是為了什麼薩曼人而活的。”
“……是嗎?”
歐曼挑了挑眉,繼續道,
“既然你選擇了和薩曼人分道揚鑣,那麼你為什麼不選擇和安息人合作?你應該知道這兩個種族是死對頭。”
“我當然嘗試過。”K冷笑道,
“可惜,安息人那群混吃等死的廢物,也壓根就是在浪費自己寶貴的力量和時光。他們根本沒辦法作為最優秀的人將這個世界傳承下去。和薩曼人相反,薩曼人過於寂靜,安息人過於懶散,普通人則是這個世界細小的血管,每一個細胞都是損壞的,或許有那麼幾個是完好無損的,可最終看來,這個世界依舊是腐敗損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