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已經完全沉澱成了漆黑的顏色。又因為下雨,雲層也變得厚了不少，幾乎將所有的亮光全部都遮的嚴嚴實實的。
冰冷潮濕的空氣讓人很不舒服，甚至還夾雜著植物腐敗的氣息，讓霍厄斯不禁皺起了眉頭。
第九區的格鬥大賽場外,一直以來都是一個頗為混亂的地方。
而一到夜晚,這片混亂不安的地方就會變得更為詭異起來了。
霍厄斯從雨幕之中走過,因為出門的太過於匆忙，他甚至忘記帶傘了。好在雨下的也不是很大,當他將兜帽拉起來之後，也沒怎麼被淋濕。
路邊似乎傳來了不少異樣的目光,夜晚是那些流浪者和賞金獵人狩獵的時間。不過霍厄斯也沒什麼心思去想這些。
他隻是淡淡地向著路邊看了一眼,伴隨著目光向上,卻漸漸地集中在了另外一處。
那是一座閃爍著燈光的大廈，檢察官就住在那一帶,格鬥大賽的參辦人和那些所謂的[觀眾]也都集中在那裡,和ND60公園的時候一樣，他們依舊精準地找到了他們的位置。
同一個暗巷,不同的地方,卻是截然不同的文明。
如果是幾年前的霍厄斯,或許他會感到憤怒，但現在的霍厄斯卻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他像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事情，甚至對此也能夠保持平穩的心態了。
他的心中更多的是在思考著其他的事情。
“喂！那邊的小鬼！”
就在霍厄斯站在那裡陷入沉思的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的身影很快出現在了霍厄斯的麵前。
黑發的青年微微側目,很快注意到了那些前來的人頭上明顯的角,以及他們眼中包含著的略帶調侃的目光。
在他們看來，大晚上不睡覺還在這大街上亂逛的生麵孔，大部分都是從格鬥大賽中被淘汰的敗者。他們也並不關心所謂的敗者結局到底會怎樣,但是在麵對這群[敗者]的時候，他們也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之情。
“看上去真狼狽啊，是比賽輸了？”
“倒也不用沮喪嘛，其實隻要你願意答應我們的條件，我們也不是不能幫你一把。”
“格鬥大賽看上去光明磊落，實際上偷偷從中補漏的人可不少……要不要來加入我們？隻要你能簽訂契約，我們就能想辦法讓你回到格鬥大賽去繼續比賽！你還能擁有更為強大的力量！”
“……”
霍厄斯緩緩抬起頭，那雙暗紅色的眸子冰冷地盯著周遭的人，壓抑的怒意和厭惡簡直要立刻溢出。
而這樣的目光也讓四周的人下意識地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有些不安和懼怕的表情。
“你不簽就不簽嘛！露出那種表情乾什麼？切……走了走了。”
感受到了霍厄斯此刻並不是很好的心情，原本還想說些什麼的人急忙向著四周率先離開了。
雖然說他們也很想多拉攏點人進來，但是考慮到能進入格鬥大賽前一百名的人也絕對不是什麼好對付的家夥，因此也不打算和他作對。
“果然如此……”
霍厄斯望著那些四散開來的薩曼人，心中也有了些想法，
“這些人恐怕也是簽訂了命運訂單，所
以才會變成這樣的。甚至他們還在拉不少人一起進入他們的團體……這一切也是黑公爵的所作所為嗎？”
一個人最容易被利用的是他們自己的欲望，所以格鬥大賽的門口才會有這麼多人駐守……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實際上格鬥大賽的掌權人之一就是黑公爵，因此就算他們再怎麼掙紮，最終也不過是換著花樣把自己的生命獻祭給對方罷了。
黑發的青年微微搖了搖頭。
這些人的所作所為確實是錯誤的，不管不怎麼樣，他們也不該拉其他人下水。
可就算他真的告知他們真相，恐怕這群薩曼人也不會輕易地信任他。更彆說黑公爵對他們的洗腦嚴重，甚至還會因此暴露自己。
想要阻止黑公爵，辦法也隻有一個。
霍厄斯停下了腳步。
道路的儘頭被閃爍著的路燈所籠罩，昏黃閃爍的暗黃色的光一道陰影割開，散發著一股怪異的詭異感。
雨的痕跡在燈光的照射下十分清晰，霍厄斯能夠感受到那場雨在逐漸變小，最終也漸漸消失了。
深夜進入佳境，道路的儘頭也終於出現了某個熟悉的身影。
[你最親愛的弟弟終於出現啦。]林恩在他的耳畔懶散道，[不打算去熱烈歡迎一下嗎？]
銀發青年的身影確實十分清晰，此刻看過去時也確實隻有他一個人。
可霍厄斯依舊不敢放鬆警惕。
他記得歐曼的身邊有個空間係的法術印章持有者，再加上自己也並不清楚對方的來路，他也絕對不會輕易信任他。
就算他有遺產之力的底牌，霍厄斯也不打算在這裡用。
這條街道上也有不少無辜的人，他也不想傷害到其他人，即便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並不友善。
他跨出了第一步。
[你真的打算信任他啊。]林恩饒有興致道，[我應該和你說過，偶爾也不要太過於信任他人，對人嚴厲也是一種美德。]
“我沒打算立刻信任他。”霍厄斯淡淡道，
“我隻是在嘗試著信任他。”
[你舍不得對他下手？]
“不是這樣。”霍厄斯搖了搖頭，
“嘗試著相信他，如果對方也能夠給予我相同的信任，結果一定會是最好的。”
“我知道，一定有什麼人在背後推動著事情的發展，他們想要將我推到某個高處，再將我狠狠地摔下去……如果我順著他們的意願去做，我也絕對走不出這個迷茫的圈。”
[可他們不知道我的存在。]林恩好奇道，[實在不行就對他們使用遺產之力嘛。]
“你覺得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算盤嗎？
[你寧願信任那個想要殺了你的兄弟都不願意信任我，我又有什麼辦法？]
……
再然後，就沒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霍厄斯兀地停下了腳步，他注視著眼前的那雙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紅色瞳孔，抿住了嘴唇。
“晚上好，我親愛的哥哥。”
歐曼倒是優先輕佻地打了聲招呼，他甚至是笑著開口的，眉眼間都帶著從未有過的溫和，
“要去彆的地方聊聊嗎？在大街上這樣聊可是會被
萬眾矚目的。”
“當然不可以。”霍厄斯道，“先把話說清楚了，再談合作的事情。”
“哎，你還是這麼不信任我啊。”歐曼倒是沒有拒絕，
“明明你的力量要比我強得多呢。不如說——隻要你想，你現在都可以殺了我。為什麼不這麼做呢？”
紅發的青年也笑著看著他，隻是那雙眼睛也和他一樣，充滿了不易察覺的試探。
他也並不信任自己。
“愛麗絲的事情和你有關嗎？”霍厄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和我無關，不過我確實知道她的身上發生了什麼。”歐曼答道。
“你來找我，是想利用愛麗絲的事情來利用我嗎？”
“利用？這話說的可真難聽。”歐曼眯起了眼睛，
“可就算是利用，你也打算拒絕我嗎？這可是你唯一的機會……啊，彆誤會，我可不是想要威脅你。正如同我給你發的消息那樣，我是打算來和你合作的，你有拒絕的權力。”
他輕描淡寫的將最重要的部分覆蓋過去了。
不如說，兩人之間有些過於了解對方了，有些話遮掩過頭也沒意思。
“我答應你。”霍厄斯答道。
“哦？你甚至沒有聽契約內容就選擇了答應，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歐曼有些意外地挑眉。
“既然你願意在這種特彆的情況下主動見我，那麼就說明你認為我一定會和你合作。”黑發的青年垂眸，他的表情看上去雖然漫不經心，卻充斥著某種沉重的感情，
“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你想要殺死的人，恰好就是我想要殺死的人，不是嗎？”
“你很聰明。”歐曼漸漸地平靜了下來，隻是這一次他看向對方的眼神又變了，
“有時候太聰明可不是什麼好事，霍厄斯。”
“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你。”霍厄斯幾步上前，從他的衣袖裡蔓延出來的植物藤蔓很快遍布了歐曼的周身，卻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你沒有帶你的那位空間係法術印章持有者？”霍厄斯有些驚訝。
“你覺得我是來殺你的？”歐曼挑眉。
“不，我隻是覺得，像你這樣警惕的人，不應該一個人獨來獨往。”
霍厄斯和銀發的青年擦身而過，他微微側身，看向歐曼的
目光依舊遲疑，
“這讓我很意外。”
“這麼見外乾什麼。”歐曼臉上的笑意愈深，他甚至主動伸出手，輕輕地搭上了霍厄斯的肩膀，在他的耳畔低聲道：
“安心，我沒打算對你做什麼。這一次我們的目標確實一致……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也不會主動找你。”
“不過，這一次之後，我們依舊會恢複原本的關係，你也要做好準備，親愛的哥哥。”
“……”
望著那雙近在咫尺，帶著讓人看不透情緒的雙眸，霍厄斯隻是輕輕伸手打掉了對方的手臂，麵無表情地向前走去。
“去彆的地方細談吧。”黑發的青年繼續道，
“關於黑公爵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夠更加細致的告知我。”
·
和歐曼的合作並不是一件穩妥的事情。霍厄斯並不是很想和他合作。但是這件事情涉及到了愛麗絲，他就非做不可。
“要來點紅茶嗎？啊，我記得你應該是比較喜歡喝牛奶？可惜我這裡應該沒有。”
“不用。”霍厄斯依舊很拘謹。
一路上他有很仔細地觀察四周的環境，甚至有注意到是否有人跟蹤自己。然而從頭到尾，也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
在來到了歐曼的住所後，霍厄斯隨手將自己的那件濕噠噠的衣服摘了下來，他輕輕甩了甩帶著潮意的發尾，雨水也就這樣落在了他的皮膚上。
暫時性的和解。
因為一致的目標，兩人也定下了互不侵犯的契約，起碼在短時間內，他們不會與之為敵。
“毛巾。”霍厄斯下意識地說著，又想起這裡應該是歐曼的家，人家可沒有義務給自己拿毛巾。
可就在這時，空氣卻忽然裂了個口子，很快，一隻手就拿著乾淨的毛巾遞給了霍厄斯。
霍厄斯：……
這是什麼情況？？
“不用在意。罪刃就是這個性格，他不會殺了你的。“歐曼漫不經心地說著，
“我們之間的契約裡應該也有這方麵的條約，你應該很清楚。”
確實是這樣。
起碼在契約的時間段內，霍厄斯沒打算和歐曼之間有什麼矛盾。
於是霍厄斯終於還是伸出了自己的手，接過了對方手中的毛巾。
“謝謝。”他開口道。
可罪刃的手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這裡就是他剛才所看到的大廈，這裡也擁有整個第九區最為高端的傳送門，之所以選擇這裡，也是為了能夠第一時間找到黑公爵。
歐曼一定擁有黑公爵的資料，但是要不要告訴他，就得看對方的心情了。
將自己的頭發稍微擦乾之後，那股讓人感到極為不適應的潮濕感也終於消失了。這時候歐曼早就換了一身衣服，乖巧地坐在了桌子的邊緣。在注意到霍厄斯的目光後，甚至微笑著對他點了點頭，似乎在示意他過來。
[陰謀，這絕對是陰謀！]腦海裡的林恩還在喋喋不休，
[彆看他現在一副純良的樣子，那家夥絕對是想要利用你身上的遺產之力殺了黑公爵，然後趁著你虛弱的時候殺了你！要我說，你不如現在就把身體交給我，我保證殺人不留後！]
可霍厄斯依舊懶得理他。
不過林恩的話也並非毫無道理，他也能夠輕鬆猜測到歐曼的一些用意。
歐曼既然要找自己合作，那原因應該隻有一個——他擁有殺死黑公爵的可能性，歐曼需要他的力量。
可等他殺了黑公爵之後，歐曼是否會對自己出手……這就不好說了。
問題在於，霍厄斯確實想要殺了黑公爵，他的時間有限，缺少線索，而歐曼恰好能夠為他提供線索，可以說是雙贏的合作。
黑發的青年終於動了，他緩緩拉開了椅子，警惕地在歐曼的麵前坐了下來。如果外人看到這樣一幕，大概也隻是以為是正常的兄弟聚餐罷了。
可實際上兩人之間壓抑的氣氛也並未消減。
“你果然還是不信任我。”
歐曼再一
次感慨了一遍之前的話，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搖了搖頭，
“雖然我也能理解你的想法，霍厄斯，但是這樣的情緒隻會影響我們的合作，你應該是知道的。“
“沒有。”霍厄斯搖搖頭，“我沒有打算不信任你。而是你不願意信任我。”
“是嗎？”歐曼將杯子緩緩放回了桌子上，看向了他，
“為什麼這樣說呢？”
“自從我擁有了遺產之力後，你對我的態度就改變了。”霍厄斯看向他，
“我能夠感受到你對我的情緒，你不喜歡我，並且排斥我。這種排斥並非是由我做了什麼而出現的。”
他一字一句地說著，大概是因為契約影響，兩人之間也終於可以暫時放下戒心聊一聊，霍厄斯也就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你原來能察覺到啊。”歐曼有些驚訝。
“我們是雙生子。”霍厄斯道，
“我能夠感受到你的感受，與之相對的，你也能夠感受到我的情緒，不是嗎？”
空氣一時間有些凝固。
歐曼並沒有立刻回話，他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被子的邊壁，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
他對於霍厄斯倒是沒有那麼多敵意。起碼相比起一開始，直至現在，那份糾葛於心中的怒意也早就慢慢消散了。
尤其是在知道K的事情後，他隻覺得這個被拋棄的試驗品有些可憐。
但是這不代表他就不打算殺了他，或者站在他的對立麵。
歐曼是仿生人，也是生命線計劃的秘密角色之一。雖然說是雙生子，但是擁有薩曼人和安息人的這個世界終究是不歡迎他的。
他想要獲得所謂的自由，想要永久性消滅掉那些礙眼的家夥，就必須向上爬，必須牢牢抓住象征著權力的權杖。
他隻是為了自己而活——當然，或許這樣的想法有些過於自私，但是他確確實實能夠做到。
而霍厄斯，就是擋在他麵前的門。
他們的想法一致，目的卻截然不同。誠然，他不認為自己有霍厄斯那樣為了一個種族如此拚命的行為，不如說舊部本身就是個笑話，那群薩曼人至今還被K騙的團團轉，甚至還在為他的死去而難過。
他們繼承的意誌也是個笑話，繼承的理想則是更大的笑話。
霍厄斯能夠活下來，這對於他而言並
不是好事，反倒是最為糟糕的事情。
歐曼的心中細細思考著，卻沒打算將這件事情這麼快告訴霍厄斯。
K希望自己能夠殺了他……不僅僅是為了排除自己身邊的隱患，也是為了考煉他的忠誠。
可惜，歐曼從來都不是按照套路出牌的人。
“要來吃點點心嗎？”歐曼將桌子上的小蛋糕推過去，並且沒有回答他的話，
“罪刃的手藝可是相當不錯的，你身邊的那位恐怕對做飯不是很精通吧？”
霍厄斯：“……我對吃的沒那麼執著。”
“偶爾享受一下平靜也不壞。”歐曼向後微微靠去，臉上的笑意更甚，
“還是說，你害怕我會下毒？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先吃一口。”
“嗯，那你先吃吧。”霍厄斯果斷將蛋糕推到對方麵前了。“……”
這下沉默的人輪到歐曼了。
他著實沒有想到霍厄斯居然真的會把蛋糕推回去。
“我沒有不信任你。”霍厄斯想了想，還是解釋道，
“我隻是不怎麼喜歡吃蛋糕，謝謝你的好意。”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