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魚夜為她斟了一小杯,酒中混著的白梨香,清新甘甜。
“是一種產自北洲的酒,此酒小有名氣,各地都有人模仿,但因為釀酒用的梨子不同,至今未能全然模仿出北洲風味。”
穆晴飲了一口,道:
“好喝。”
“將這酒從北洲弄來,應該挺費勁吧?”
沉魚夜笑著道:
“穆仙子喜歡,那便值得。”
穆晴夾了一筷子下酒菜,嚼了兩下,道:
“千師叔親自下廚做的?”
沉魚夜誇道:
“穆仙子味覺靈敏。”
沉魚夜很會誇人,尤其是對著穆晴的時候。
摘星曾經說過,他絲毫也不懷疑,沉魚夜就算是看到穆晴把整座青樓買了,也會誇她慧眼識財,勇於開發賺錢新方向。
哪怕穆晴哪一日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沉魚夜恐怕也真的能麵不改色,給她誇出個花來。
穆晴一邊吃菜,一邊挑剔地說道:
“你回頭轉告他,胡椒和醋放多了。”
沉魚夜:“……”
這話你怎麼不自己去說呢?
“咕。”
一隻雪白靈鴿從遠處飛來,落在窗柩上。
沉魚夜解下它腳上的紙條。
“西洲出事了。”
沉魚夜道,
“鄔城原本屬於合歡派,後來魔宗攻下合歡派,整合西洲,鄔城也就歸於魔宗所有。”
“現在西洲魔宗起內亂,古魔族和魔君撕破臉皮,強占鄔城。”
穆晴仔細聽著。
沉魚夜將紙條推過來,說道:
“穆仙子,西洲即將分裂,星傾閣伸手的機會要來了。”
穆晴放下筷子。
沉魚夜笑著問道:
“穆仙子要做什麼?”
穆晴起身,回答道:
“竊魔宗。”
沉魚夜沒有驚訝,仿佛早就料到她會這樣回答。而這也是最令他滿意的答案,以至於他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
他看著麵前正在挑剔天機閣閣主親手所做飯菜的白衣女修,說道:
“不愧是穆仙子。”
這話若是叫魔君祌琰聽見了,非得當場手撕了她。
沉魚夜感興趣地問道:
“那麼,仙子要如何竊魔宗呢?”
……
穆晴說話做事一向果斷。
前一天才說要去竊魔宗,後一天,她就將星傾閣的事務一撂,攜劍西行。
千機子問道:“走了?”
“走了。”
沉魚夜代穆晴解釋道,
“她怕你攔她,便沒有告知。”
穆晴此行,又得罪古魔族,又得罪魔君,甚至還要對付在插手西洲之事的南洲巫族,凶險程度絲毫不亞於她兩年前回山海仙閣再叛逃的那一遭。
千機子很可能阻著她,不讓她去。
沉魚夜心想:
可千機子這樣一個料事如神的人,又怎會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呢?
“我攔不住她。”
千機子與穆晴相處得夠久了,已經十分清楚穆晴的行事風格。
“她若想做一件事,就算前路有千難萬險,她也會去闖。”
此時,一隻靈鴿飛了回來。
千機子摘下紙條,發現是穆晴的字跡:
“我欲謀魔宗,還請千師叔幫我。”
“冬奉。”
千機子無甚表情地將紙條團了,使喚徒弟:
“讓羅旭他們準備出發。”
※
雲崖山另有一隻隊伍,著常服出發。
他們不像穆晴那樣趕路趕得飛快,而是攜帶了許多貨物,慢吞吞地往西洲趕去。
羅旭就在這隻隊伍中。
“老大,西洲正在內戰呢。”
有一名合歡派弟子問他,
“咱們這是去送貨呀,還是去送殯呀?”
羅旭拿著一本合歡派秘籍,抽在這弟子腦門上,道:
“瞎說什麼廢話?這批貨物是穆仙子交代好的,就算是搭上命,也得好好送到西洲去!”
那弟子被抽得直喊痛。
他一邊躲著羅旭手中的書本,一邊嘟囔道:
“彆打了彆打了,我也沒說不送啊!”
另一名弟子開玩笑道:
“老大,穆仙子到底給了你什麼,才讓你這樣死心塌地地跟著她?”
羅旭抬起頭,自豪道:
“她救了我的命,救了好幾回呢!”
那提問的弟子另辟蹊徑:
“……所以你到底是做了什麼,才會好幾回都淪落到要喪命的險境中?”
※
剛到西洲,穆晴便落了地。
“這座城以前是合歡派的地盤。”
摘星還沒忘記曾經的修真界版圖,
“生活在這裡的,大多數都是人族。”
這靠近邊緣的地方還未開戰,但城中人早已得到了內戰的消息,都在忙活著搬遷。
穆晴在城內尋了許久,才尋到了一家還在營業的店鋪,是星傾閣的分閣。
這座分閣是鬼怪在經營。
……也對,當前西洲這種局麵,還敢做生意的哪能是正常人?
這鬼怪以前沒見過穆晴。
穆晴一進門,便被當成了客人。
“仙子要買些什麼?西洲戰亂,無人登門,難得見人來,還是一位漂亮如斯的仙子,咱們這閣中的商品全部打折出售!”
這鬼怪嘴甜。
他已瞧出了穆晴不簡單。
西洲這局麵,敢來這裡活動的仙修,肯定不是一般人吧?
穆晴從袖裡取了一塊牌子遞給他。
那鬼怪細瞅兩眼牌子,驚訝地瞪大眼睛,當場就給穆晴跪下了。
穆晴:“……!”
使不得,你年紀比我大這樣多,我會折壽的!而且你還是個死人,這世上哪有死人跪活人的道理?
“原來是穆仙子。”
鬼怪問道,
“穆仙子親自登門,有何吩咐?請儘管交代!”
穆晴問:“從這城中離開的人,你可有辦法,將他們找回來?”
那鬼怪立刻就要答應。
穆晴連忙補充道:
“不可以強硬地抓回來,要請回來。”
那鬼怪有些愁,十足地勉強道:
“請回來啊,有點難……我想想辦法吧。”
比起人族,鬼怪擁有更強的武力,強行抓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若是論起請人,那就是一門學問了。
不過也還好。
他是鬼市的鬼。
他們鬼市很擅長做生意,做生意的一向都很擅長“請”人。
交代過鬼怪後,穆晴在星傾閣裡逛了逛。
穆晴拿起一張黃色符紙,問:
“這是什麼?”
這張黃色符紙上有著朱砂紅紋,穆晴能夠感覺到,這奇異紋路之中流淌著靈力。
鬼怪道:
“穆仙子可曾聽聞過西洲君家?”
穆晴回憶了一下,點了點頭。
她聽過的。
君家是一個比較神秘的家族,家族世世代代掌握各種神奇的秘法,在西洲也算是名門望族了。
魔君祌琰當初偽裝成十**歲的少年與她相遇時,就是用的君家那音訊已失的小公子君琰的身份和相貌。
“這符出自君家,是替身符,使用之後將人彈出一段距離,在原位置製造出一個維持時間不長的替身,在麵臨危機時可以用來擋招。”
鬼怪說道,
“君家做好了符,賣給星傾閣,我們再抬高價格售出。因為產量不高,且考慮到成本問題,這符就沒有送到中州去,隻在西洲的星傾閣裡售賣。”
穆晴:“……”
考慮什麼成本?這玩意兒到仙修眾多的中州和東洲,就算價格抬得再高,也有人願意買。
在這危機四伏的修真界裡,能給修士保命的東西,可是非常貴重的。
鬼怪開脫道:
“穆仙子,咱們星傾閣以物美價廉著稱,不能瞎抬價的!”
穆晴問:
“那就不以星傾閣的名義賣。”
“就說是有人將這符紙掛在星傾閣裡售賣,這售價是由賣家決定,咱們星傾閣隻是收了一點點中間費用。”
這樣,售價貴就不怪他們。
就好比搭房子,要先怪選地做地基的,然後才能怪添磚加瓦的。
鬼怪:“…………”
穆晴歎了口氣:“……唉。”
這群西洲的鬼還是不夠黑心,回頭得讓鬼市的樓主來給他們做一做奸商的思想教育。
穆晴離開之後。
鬼怪明顯鬆了一口氣。
他瞅了瞅店外麵空蕩蕩的街巷,準備按照穆仙子所說的,將這座城裡遷走的人請回來。
……
離城鎮大約五裡路的郊野上,背著包袱,牽著家畜的男女老少正不斷地向東行進。
魔君和古魔族就要開戰了。
他們這些人族,夾在魔族的內戰中可討不到什麼好。
他們怕被波及,內戰的消息一傳過來,就收拾好了細軟,準備東遷去中州,尋求仙修們的庇護。
“阿爹,阿爹!”
頭上紮著兩個揪揪的小娃娃喚道。
背著小娃娃的男人說道:
“玥玥你又餓啦?你才剛吃過呢,忍著點吧,咱們帶的乾糧不多,得省著點吃才行。”
那小娃娃搖搖頭,道:
“阿爹,這個地方咱們剛剛走過了!”
城民們皆聽見了這小娃娃的話。
他們看向前方,是一陣青白詭霧,詭霧中散發著濃重的陰氣。
詭霧的那頭,是一座青石磚壘成的城牆,刷了紅漆的城門正大開著。城門上方掛著一塊牌匾,寫著“安岐城”三字。
“這、這不是咱們城嗎?咱們出了城後,不是一直在向東走嗎?怎麼走回來了?”
城民們麵露驚恐之色,叫道:
“鬼打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