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天瀾一邊煮藥,一邊思索。
他做到過。
他執劍護塵世,行醫救萬人。
可他後來又做不到了。
他幫離飛升不遠、要常常閉關的師兄帶小徒弟,他在這個小師侄的各種事情上,既做不到公平,也做不到公正。
他整顆心都偏在了穆晴身上。
他對穆晴比對她的師兄們關注更多。
豐天瀾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雖然同樣是師侄,但穆晴是他親自教養,他關注她自然會關注得多一些。
同樣是違反門規,他對待穆晴時,比對彆的弟子更加包容。
因為穆晴是秦淮的關門弟子。
考慮到秦淮對正道的貢獻,在正道的地位,對他的徒弟寬容一些是必須的。
執法峰的嚴老,當初對穆晴總是罰得雷聲大雨點小,應也是這樣的想法……
豐天瀾想著自己偏私於穆晴的樁樁件件。
每一樁每一件,他似乎都能找出合理的理由來,可合在一起,他又覺得不太對。
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又說不清楚。
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
直到昨夜被桃雪提醒不便進穆晴的寢殿,又或者是昨夜被穆晴拉著袖子扯到床榻上……他才終於發現,自己和穆晴之間,似乎不是特彆對勁。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他很難受。
就好像從前在茶樓裡聽茶博士說書時,主角們之間亙著小小的誤會,隻要一句話,便能搞個明白,卻就是不肯澄清。
仿佛一根紮在肉裡的小刺,讓聽眾們不是特彆痛,卻又無法忽視,始終在意至極。
“豐主司。”
豐天瀾聞聲抬頭。
才發現,天帝的親衛已經站在了麵前。
豐天瀾喉結滾了滾。
他心跳劇烈了一些,心裡覺得有些緊張。
他不免開始想著,天帝為何會派親衛來找他?是為了醫藥的事,還是為了……
親衛說道:
“陛下讓您過去一趟。”
豐天瀾握著扇子煽火的那隻手緊了緊。
他繃住了自己的情緒,道:
“陛下有何事?”
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平淡的。
可他卻覺得,這聲音好像不是自己的,他的喉嚨,他的聲帶,就如他的心臟一般,想要脫出他的掌控。
親衛道:
“陛下未言,小人也不知。”
豐天瀾站起身,對著醫宮廊下正在晾曬靈草的醫官們抬起手,叫來一人,說道:
“過來看火,溫火熬煮,三碗水蒸成半碗後,再添知月草,加三碗水繼續煮……”
親衛看著處置事情認真的豐天瀾,心想:
太女殿下的眼光是真的不錯,就是這人開竅得太慢了,怪不得陛下會著急。
豐天瀾交代好了熬藥的事,便去收拾了藥箱和針帶,跟著親衛一起去見天帝。
豐天瀾見到天帝後,還沒有因為穆晴的事,而緊張到忘記了自己的職業操守。
他給天帝探了脈,道:
“陛下身體養的不錯,就是肝火太盛,平日裡切記不要動怒。”
天帝:“……”
天帝解釋道:“我不是動怒,我是急。”
豐天瀾道:
“急躁也不可。”
“我給您添一副藥,敗一敗火。”
天帝:“…………”
天帝歎一口氣,搖了搖頭,放棄了對牛彈琴,拿起身側的玉盒遞給豐天瀾,道:
“這是凝華給我送來的神仙骨,豐主司,你將這神仙骨拿去,為我調配個藥方出來吧。”
豐天瀾怔了一下。
隨即,他接過了玉盒,道:
“好,我必然完成陛下囑托。”
※
豐天瀾將神仙骨拿回去,便在醫宮裡開始改藥方。
直至深夜,他收拾了東西,先回了自己的住處,又以仙術避開他人眼線,行至東宮。
穆晴正坐在池塘回廊上。
今日回廊屋簷下新掛了紅紗,風一吹便飄揚起來,久久才落下。
那坐在廊下,一身紅衣、烏發金冠的女子,一雙帶些英氣的眉目,也在燭火紅紗中染上一分奪目豔色。
她笑著道:
“師祖,你覺得這古琴如何?”
豐天瀾這才看到被擋在後方的師父。
雲夢仙子撥動兩下琴弦,道:
“音色沉而不渾,是一把好琴。”
穆晴說道:
“我很快就要閒下來了,到時候我跟樂宮的仙官學幾首曲子,彈給師祖聽。”
聽見這話,豐天瀾撥開紅紗簾子,走了過去。
他走到穆晴麵前,擰著眉問道:
“穆晴,你在想什麼,你怎麼能將神仙骨交給天帝?”
不等穆晴回答,豐天瀾直接開始斥責她。
“彆談什麼父女親情。”
豐天瀾說道,
“他是天帝,他身體好起來,第一件事便是拿回他的權柄。”
“而你,作為一個掌握過大權的儲君,你想過你可能會受到怎樣的忌憚,淪落到什麼樣的下場嗎?”
豐天瀾活過的歲月太長,又身在高位,瞅見過太多凡世帝王權臣家的醜事。
在權力麵前,親情這東西一文不值。
豐天瀾親自帶大穆晴,他希望穆晴長成一個好人,善人。但在當一個好人、善人之前,她首先好好地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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