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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微涼,穆晴和豐天瀾站在池塘回廊上,你一言我一語地吵架,誰也不肯讓著誰。
可仔細看看這兩人的神情,又覺得他們似乎沒在爭吵——爭吵的人臉上怎會帶著不自覺的、微不可查的笑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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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開戰的緣故,今年天帝一家子沒有在除夕夜開家宴,原本每年上元佳節都會有的邀請各方賓客的宴席也被一同取消掉。
天界有一小半仙官皆被派去四荒了。
一部分監督戰事,另一部分負責周旋與四荒除南禺和西海之外的地界的關係。
秦淮除夕前就去四荒了,直到大年初二才與人交接,回了一趟天界。
才回來沒多久,豐天瀾就找上了門。
秦淮一邊拿著帕子擦拭九溟劍,一邊道:
“我就回來取些東西,晚上便走,沒時間和你過年。”
“誰和你過年?”
豐天瀾冷漠道,
“已經初二了,年早就過去了。”
秦淮將九溟劍收回劍鞘裡,又找了兩枚大差不離的劍玉,放在劍鞘上比了比,問道:
“阿晴送的,掛哪個好看一些?”
“黑色穗子的那個。”
豐天瀾問道,
“她怎麼送了你兩個,卻一個也沒送我?”
秦淮說道:
“送你有什麼用?”
“天霜劍一向是係飄帶,什麼時候掛過彆的裝飾?”
豐天瀾:“……”
說的好有道理。
秦淮問道:
“師弟,你來尋我有何事?”
豐天瀾說道:
“你徒弟的生辰快到了。”
秦淮歪了歪頭,問道:
“所以呢?”
“你最會哄她開心。”
豐天瀾說道,
“所以來問問你,送她什麼賀禮她才會高興。”
豐天瀾那裡有很多稀有的珍寶。
玲瓏寶船,畫仙絕筆,古靈冰玉……
他覺得穆晴收到這些東西會開心一下,但也隻是一下而已。
她是天界的太女,如今的地位比他高太多了,什麼東西都是唾手可得。
這些過去她扒著他的袖子求他,說好話也討不到手的東西,如今對她來說,已經不是稀罕玩意兒了。
豐天瀾想:
小孩長大了也很麻煩。
她小時候,給她兩塊棗糕,或者送她一把好用些的劍,她都會高興地不得了。可如今,靈石神丹寶器,這些東西都不配給她當開胃菜。
秦淮:“……”
秦淮沉默了好久,問道:
“阿晴還沒滿兩百歲,凝華公主上一年的年節時才慶賀過千歲生辰,她今年不用過生辰的吧?”
豐天瀾:“……?”
秦淮說道:
“我自從過了百歲之後,每過百年才會慶祝一下生辰。一千歲之後就覺得百年一過也有些太頻繁了,打算等兩千歲的時候再過。”
“修真界的人大多數都是像我這樣,師弟你也是,你年滿千歲時甚至都沒辦過壽宴。”
豐天瀾回想了一下。
他滿千歲那時,修真界正被大妖伏城的陰影籠罩著,人心惶惶,穆晴也行跡不明、生死未卜,他哪來的心情慶祝?
秦淮道:
“糟糕了,我還沒備禮呢。”
“我去找師父討一壺酒來送阿晴好了,她應該會喜歡……回頭我忙完了,再雕個墜子補給她。”
豐天瀾從秦淮身上看到了大寫的“應付”二字。
豐天瀾問道:
“她喜歡墜子?”
“這不是沒什麼東西送嗎?”
秦淮說道,
“阿晴什麼都不缺,也從來都沒對什麼東西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喜愛,送她禮物也隻是送個心意。”
豐天瀾沉默不語。
是了,這也是他最為難的地方。
穆晴什麼都不缺,喜歡的東西很多,但沒有特彆喜歡的……
事情又回到了原點。
“不對,她有喜歡的東西。”
秦淮忽然想起了什麼,
“她喜歡蓮花燈。”
豐天瀾:“……”
豐天瀾問道:
“什麼樣的蓮花燈?冰玉做花瓣,舍利當蓮心的那種?”
秦淮道:
“凡塵裡賣三文前一朵,上元佳節放在河裡許願的那種。”
“你去年在修真界遊走時,途經天城,心血來潮買來寫了心願,放在河裡的那種。”
豐天瀾覺得事情不太對:
“你怎麼知道我去年放過蓮燈?”
“難不成……”
“那燈就在阿晴的池塘裡,你沒看見過嗎?”
秦淮想了想,道,
“哦,對,好像被收起來了?師弟你飛升之後,我就沒在池子裡見到那盞燈了。”
豐天瀾的心情頓時變得有些複雜。
有點難過,有點欣喜。
但更多的,是一種無從言說的惶恐。
他抬起手,抓住了胸口的衣服。
他好似陷進了某種旋渦中,頭腦暈眩。
但又好像感覺到,某些不知名的心緒終於見了光。
正如一顆小小的種子,長久埋伏,悄無聲息積蓄起了磅礴的生命力,一破土,便迅速地生長抽條,生機盎然,再也無法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