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不希望自己看見他失魂落魄的背影。
明輕輕心裡頓時五穀雜陳。
*
這天晚上,明輕輕徹底失眠。
上一次失眠還是驚悚地發現自己家有非人類出現的跡象,但即便是當時處於恐慌的情況下,她淩晨的時候也昏睡過去了一會兒。
然而這一夜,明輕輕卻是在床上翻來覆去。
完全無法入眠。
她指尖輕輕觸碰著自己的嘴唇,腦海中反複回蕩過那個冰涼的吻,宛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便分,然而冰涼中卻能感覺到一股灼熱甚至絕望的情感。
明輕輕並非第一次被吻,畢竟拍戲的時候吻戲已經拍過不少了,但這卻是她作為明輕輕這個戲外身份的初吻。
明輕輕從小到大一直覺得自己無法投入一段感情。母親被父親背叛,母親又背叛了父親,建立在這樣令人惡心的婚姻上的感情,根本就是一場笑話,令人嘔吐。她曾經想過自己如果戀愛會是怎樣的,她首先想到會和對方肢體接觸,然而一想到就讓她無比厭惡。
在被歐陽昊明確追求的時候,她忍耐大於愉悅。
不,應該說幾乎沒有愉悅。
至於裴鴻卓,對師兄的尊敬和敬仰可能使得她的忍耐限度提高,於是給她一種,如果結婚對象是裴鴻卓的話,好像也還行的錯覺。
但事實上,她從未考慮過和裴鴻卓發生一段感情。
從未。
因為即便是裴鴻卓,她想象一下與他親密接觸,她仍然會受不了。
……然而小喪屍落在自己唇上的這個吻,冰涼如火,卻意外的,她並沒有排斥。
是的,不排斥。
明輕輕很確定這一點。
她當時隻有巨大的震驚,而並沒有要退後的想法。
她以前與小喪屍擁抱、牽手,撫摸他的腦袋,她也沒有排斥過,當然,當時她揉他頭就像揉肥肥的頭。
但現在可不是簡單的擁抱和觸碰,現在是親吻。
有人能夠接受和自己的寵物親吻?
明輕輕的腦子又混亂了。
……
不過,在車上小喪屍靠近時,她也隻是被他的氣勢壓迫到,條件反射地抬起手。她不是討厭他的意思。
——他一定誤會了。
明輕輕想到這裡,陡然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想立即馬上同小喪屍解釋清楚,她沒有討厭他。
但此時才淩晨五點,天都還沒亮,萬籟俱寂,漆黑一片,她難不成衝過去將他搖醒?
明輕輕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將頭發攏到耳後。
她從床上下去,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走來走去,試圖讓自己的心裡冷靜一點。
片刻後她忍不住摸出手機給小周打電話。
雖然也活了二十五年了,但她在這方麵完全沒有經驗。
不排斥親密接觸是喜歡嗎?
僅僅隻是不排斥,應該不是喜歡吧。
如果說喜歡的話,自己似乎也從來沒有其他情緒跡象——她確定她一直是將傅雪深當成家人。
小周還在睡夢中就被一串連環奪命call給轟炸醒,半睜著眼睛迷迷糊糊地聽明輕輕的問題:“如果一個女的,尼姑,以前一直很排斥與男性接觸,但是忽然有一天發現唯獨不排斥一個人。這意味著什麼?喜歡還是什麼?”
“祖宗,你這什麼問題啊,大半夜的。”小周都要哭了:“你又遇到什麼事了?”
“不是我。”明輕輕含糊道:“一個新劇本人設。”
“那得看她是不是彆的事情上也不排斥這個人。”
“彆的事情?”明輕輕謹慎地拿出小本記下:“彆的什麼事情?你繼續說。”
然而那邊已經傳來了小周的打鼾聲。
……
明輕輕仍然無法睡著,屍體狀躺平,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天剛剛亮起她就爬起來洗漱一番,準備衝到對麵去把小喪屍揪出來,把昨天晚上沒說完的話說完。
以往明輕輕在小喪屍麵前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形象,每天早上起來都是不帶妝的樣子,然而今天她盯著鏡子裡自己的兩個碩大的熊貓眼,頓了頓……卻忽然鬼迷心竅地翻出化妝包,化了個帶眼線的全妝。
化好妝,還莫名穿上一身好看的衣服,去對麵房子敲門時,明輕輕覺得自己一定瘋了。
……
對麵彆墅內正在吃早餐,顯然這群人即便來到了地球,也依然保持著克拉弗林的軍人作風。
然而餐桌上所有人都氣氛凝重。
因為阿喀琉斯之環已經亮了五次了。
這個信息在昨晚就抵達了克拉弗林,一整夜,皇室和議政黨已經鬨翻了天,一小時前克拉弗林十三世上早朝,有一百多道奏折如漫天飛箭般齊齊彈劾九王子傅雪深,要求要麼原地裁決那位地球雌性,要麼削去他的繼承人身份。
半小時前王子殿下不顧星疤阻攔,用三維通訊儀連通了大殿,直接放棄了繼承人身份。為的是保障明輕輕的安全。
三維通訊儀被王子殿下漠然地切斷時,一群大臣還停留在瞠目結舌的表情——顯然是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人這麼輕而易舉地放棄被所有人爭破頭的繼承權?
因此,當那位人類雌性站在外麵敲門時,星疤一槍崩了她的心思都有了。
不過在他展露出殺氣之前,他腦袋就被摁進了瓷磚裡。
然後門外的雌性就被瞬移走了。
*
明輕輕眼前一黑,再睜開眼,便待在了三樓小喪屍的書房。
小傅已然穿戴整齊。因為清晨的時候與皇室議政廳進行過通訊,因此他今日穿著的是從飛船上下來的那一身,暗綠色的刺繡軍服,胸前彆著一枚金色的勳章,硬挺的軍裝勾勒出他高挑硬挺的身影,他漆黑的頭發整齊地往後梳,活脫脫一氣質高貴的王子殿下。
隻是蔚藍色的眼睛略微有些暗淡,像是一整宿沒睡。
明輕輕從沒看過他這樣的裝扮。走路三部摔一跤的寵物形象終於被一點點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年輕的掌權者,星球繼承人,外星人傅雪深。
“昨晚睡得好嗎?”傅雪深在書桌後坐下,馬不停蹄地簽署一些必要的文件,以減輕父王 被彈劾的影響。
他的視線落在明輕輕臉上,略微停頓了下之後,又匆匆低頭。
他幾乎不大敢看明輕輕,生怕明輕輕又說出什麼絕情的話來。
“還行。”明輕輕在床上坐下,說:“小傅,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下。”
明輕輕注意到自己一進來,小喪屍胸前的阿喀琉斯就亮了起來,不過他轉過身去後,仿佛又用了精神力壓製,強行令阿喀琉斯重新陷入沉寂。
傅雪深筆尖一頓,喉嚨也一澀:“能不能改天?”
他覺得他已經猜到明輕輕要說什麼了。
她肯定要說,他住在對麵,會影響到她生活,能否請他儘快搬走。
她可能還會明確拒絕,告訴他,謝謝他喜歡她,但是她隻把他當成寵物——這些儘管傅雪深已經通過水晶親眼見過,但仍不想親耳聽她再一次說出來。
那無疑是一場淩遲。
傅雪深忽然有點痛恨自己為什麼要回到耶夢加得上去,為什麼要完成成年儀式。如果他一直隻是“小喪屍”的話,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待在她身邊……
“我不會再打擾你了,輕,”小傅眼眶通紅,痛苦地開了口:“上次的那些話,你覺得困擾的話,你可以忘掉,但是我不想搬走……”
“你在說什麼?”明輕輕莫名其妙地打斷了他:“誰逼你搬走了?”
小傅愕然抬頭:“你來不是為了……”
“我說了我來是有事和你商量下啊。”明輕輕道。
“你沒讓我搬走?”
“我為什麼要讓你搬走?”
小傅鬆了口氣,但仍然紅著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明輕輕:“什麼事?商量什麼事?”
明輕輕遲疑了下才道:“脫衣服。”
小傅:“?”
明輕輕小聲說:“你能不能脫衣服給我看看。”
小傅沒能明白,他呆愣地看著明輕輕,藍眼睛裡為了扮可憐彙聚起來的一包眼淚還沒來得及落下來。
“什,什麼意思?”幾秒後他耳根紅欲滴血,結結巴巴地問。
明輕輕要檢查他的腹肌嗎?
明輕輕道:“我想看看我排不排斥接觸到你其他的身體部位,脫掉上半身就行。”
說完最後一個字,明輕輕也有點不太好意思,扭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