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眼前的大霧又迅速的散去了。
來的很快,消失也很快。
當霧徹底消失的那一刻,她身邊重新出現的那道身影也徹底顯露出來,稚嫩秀氣的臉龐,冷漠的表情,一身冰冷的寒霜還有血腥味,黑發黑眼,確實是……茶茶。
當雙方各自發現對方後,莫顏和茶茶便在寂靜之中久久的對視著。
最後先開口的還是茶茶:“我剛剛感覺到了莓莓出現在周圍,之前,莓莓是和你一起嗎?”
莫顏:“嗯,是的,她也沒有事。”最後一句是告知莓莓的情況,她相信之後對方也應該不會出事,然後又問道,“你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
“三天前。”氣質冷冽的女生表情冰冰涼涼的答道,然後頓了頓,主動說起了那天晚上兩人分開後的情況,“那天晚上我跟不上你的速度,那些人去追你,我就選了另外一個方向,沒多久後我的方向就迷失了……”
之後的茶茶在那片白樺林中遊走了很久,直到天亮後,才走出了那片白樺林。
但在那之後,她就沒有遇到過一個正常人,或者準確的說,沒有遇到過一個活人。
那些死去的玩家源源不斷接二連三的出現在她眼前,與之前不同,那些死去的人沒有攻擊她,而是裝作正常的模樣,和她糾纏。
或者不應該說是裝作正常,而是好像他們還自認為自己還活著一樣。
他們會問她你怎麼走到這裡來了,謹慎的試探問你的那些厲害的同伴呢,有些玩家還會偶爾向她下黑手,但卻是像玩家那樣的正常的算計。
在這期間茶茶不能拆穿他們已經死去的事實,如果沒有拆穿他們的話,沒多久後他們就會自動離開。
但一旦拆穿他們,他們就會變得很奇怪,會深深的看上她一眼,然後就真的像變成一個死人一樣,一個會動會走的死人,一直用著同一個僵硬的表情跟著她,不說話,用一種很詭異很詭異的目光盯著她。
好像茶茶才是奇怪的人一樣。
而在那之後,她就會離不開那塊地方。
雖然不會發生其他危險的事,但那樣的目光著實有些恐懼,而走不出去也很可怕。
無論用任何方法也走不出去。
不管是殺了出現的那個人,還是怎樣都不可以。
還是之後茶茶,聰明的找到了關鍵,讓出現的那個死人相信,她剛剛說的是謊話或者玩笑,才又重新恢複了正常。
然後就這樣到最後,再也遇到遇不到一個人了,茶茶就到了這裡。
三天前來到了這裡。
一個灰暗的世界,仿佛靈魂與地獄的交界處。
在茶茶吐出這段形容詞後,莫顏也抬頭看向了這片灰暗的天空。
確實,對方不說不覺得,那麼一說,這裡好像真的仿佛就是一個靈魂的交界處。
陽光並不明媚,四周很空曠,灰色的天空中沒有一絲浮雲,下麵是一群有著長長的流蘇,盤旋的灰鳥……
她的身後就是還是那處二層樓的小木屋。
但在木屋的另一邊,之前原本結冰的地方變成了一條偶爾冒著泡的白色小溪,從木屋下麵還是小小的一股,流到遠處便變成了寬寬的溪流。
而溪流的最下麵又變成了一條長長的,寬寬的河,一條灰白色的河。
而在中間這段溪流的上方,還有著巨大的岩石。
平的,圓的,白色的,好像是橋,溪流從不規則的東一塊西一塊的岩石下麵和旁邊流過……
小溪的另一外便是一處田野,是那種一塊又一塊的方田,很大,方田上長著荒草,田野上有一些奇怪的動物,有牛,有鹿。
你叫它們一聲,它們都仿佛當你不存在一樣。
嗯……莫顏忽然感覺到了奇怪的地方,她剛剛是叫了它們嗎?
像做夢一般,忽然間忘記一切的事,不知道自己為何出現在這裡,也不知道這裡是什麼情況,也不知道自己在做夢,好像自己就屬於這裡,很奇怪的感覺。
剛剛那個,是真的出現過的片刻,還是她的錯覺……
不,這種地方出現的感覺,不會是錯覺。
莫顏猛地警醒過來,轉過頭,看向一旁的茶茶。
對方小臉麵無表情看著她,聲音冰冷的道:“姐姐,不用懷疑你的感覺,這裡很奇怪,你在這裡呆一段時間,你就會好像忘記你自己。在你出現之前,我已經忘記自己好幾回了……”
……
莫顏走在田野的邊緣上,看著旁邊的牛,牛看著田野下的水,尾巴一甩一甩的。
水是灰色的,好像沒有流動,又好像有在流動。
仿佛讓人望一眼,就能將你扯下去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莫顏有些怕那田野下的水。
她看著那個水,有些愣了神,可有時候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莫顏走到那邊緣的地方,腳一滑,差點摔下去。而在摔下去之前,她看了一眼那頭牛,居然希望它能夠救她。
可是那頭黑黑的大水牛隻扭頭麵無表情的看著莫顏,那雙大大的瞳孔沒有絲毫感情,隻倒映著她的影子。
她的影子……
穿著奇怪的衣裙,圍著一條厚厚的紅圍巾。
她好像,不喜歡紅圍巾啊……
而且那種衣服,也好奇怪啊。
有人把她拉上來了。
不,沒有人把她拉上來。
是莫顏自己揪著田野懸邊上的草自己上來的,隻是那麼乾枯易碎的草,竟然能支撐一個人險險從邊緣那裡爬上去。
莫顏聽見有人對她輕輕的說。
這些樹都不僅僅是樹,它們是靈魂的載體。
那聲音如風一般,溫柔、清新、乾淨,如晶瑩剔透的白雪一般,讓人覺得舒服與信任。
可是……
她突然非常的憤怒,好像是溫柔的另一麵徹底的消失,她再也沒有理智與寬容,她異常平靜卻又莫名讓人感覺到憤怒的聲音從莫顏的耳邊劃過。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那個孩子會出現……那個孩子,那確實是個可憐的孩子,他變成了一個惡魔,他是個可憐的孩子,但是他變成了一個惡魔,他不該出現在這個地方的,他不該那個樣子出現在這個地方的!”
最後那年輕稚嫩的聲音變成了迷茫的喃喃:
“為什麼那些人會詛咒這個地方?就因為那個孩子嗎,我已經儘量保護你們了呀,是的,我不應該插手的,我不該憐憫的……”
“如果你們都死去,我就把你們清理掉就好了,就不會有明明活下來卻愚昧的人們在這片地方留下詛咒……”
“為什麼,為什麼又會出現奇怪的人,為什麼,你們要汙染這塊地方,把它變成死亡的領域,這裡明明是,明明應該是靈魂歸處的安樂鄉……”
這個聲音不停的重複著這段話。
直到這樣的聲音重疊出了一個男生的聲音,那個聲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但確實是男生的聲音,有些熟悉的男生的聲音,清清涼涼的,熟悉的聲音。
聽著這個聲音,莫顏感到害怕。
怕這個忽然變得讓她熟悉的人,更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這周圍哪有樹?
連個木頭樁子也沒有,就隻有些雜草,和牛、馬、鹿……
可是等莫顏轉頭一看,都沒了!
她仰頭,參天的白樺樹占據了整塊田野和天空,遮天蔽日。它們在風中刷刷的作響,它們中間的木屋簡直小的可憐。
周邊的顏色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更暗了,暗得就像天黑了一樣,很壓抑……
可是她知道這天沒有黑。
田野下那條看不見的河還在,但莫顏更怕它了。
它還是灰色的。像在流動,又像沒有流動,她看到河裡麵有紅色,絲絲的紅色。
莫顏忍不住往後退,臉上露出恐慌的神色。
她變得不像她,她不應該會害怕的,就算害怕,也不會這樣害怕,這樣不知所措。
但此刻恐慌的情緒是那麼的清晰。
這是她,她確實會害怕這些的,她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一個很普通的女生,遇上這樣的事情,哪裡會不害怕。
害怕那些樹,也害怕那條河。
她不知道該往哪裡走了。
忽然之間,莫顏看到了一個男孩,但是看不清他的臉。他好像十七八歲,又好像二十多歲,又或者三十多歲。
他的氣息讓她有些熟悉。
他站在白樺樹林的中央,看著莫顏。
眼神和那頭牛的一模一樣,讓人看不清透。
那應該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會露出來的神情。
恍惚之間,他好像並沒有看她,從頭到尾都沒有。
他隻看著那些樹,那些黑漆漆臟兮兮的樹,目光溫柔。
突然,火就燒起來了。
不是一顆接著一顆的燒。
是一大片,突然就燒起來了,從樹的頭頂開始,一大片,都是火……
特彆的紅,下麵又特彆的黑。
莫顏下意識的開始跑,往木屋那裡跑。
跑的很快很急,以至於她脖子上那條紅色的長圍巾,差點被樹枝扯下來。
害她還差點摔倒。
跑到一半時,莫顏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那男孩兒,但是隻看到一個背影。他還站在樹木當中,一動不動。
火勢越來越大,仿佛要將一切燃燒殆儘。
莫顏隻能拚命的跑,上氣不接下氣。
身後的火苗仿佛都要竄進身上來,甚至還能感到近在咫尺的灼熱。
更加拚命的跑,跑上木屋的小樓梯……
蹬蹬蹬,腳踩在木梯上踏踏作響,急促的就像人的心跳。推開門,關上門,莫顏這才鬆了一口氣。
下一刻,莫顏轉頭看著窗外的天。雖然世界是被一片白雪覆蓋,但天空卻是藍天白雲,陽光明媚。
天空中盤旋著灰鳥,依舊是空無一人的麥田和房舍,她卻想起來了,剛剛的那張麵孔。
——季涼,是17歲的季涼。
還有她從那雙牛眼睛裡看到的她,是13歲的她。
還有,她手中,又出現了黑色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