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笑,如曇花綻放一般,眉光微挑,像是帶著淡淡的疑惑:“那又是為何?既然不是女子之錯,女子又為何要乖乖坐於家中?”
玉蟬子:“禮法如此。”
女子勾起嘴角:“誰人製定的禮法?”
玉蟬子:“古來聖賢。”
女子輕啟唇瓣:“錯了。”
玉蟬子:“哪裡錯了?”
女子:“是男子。”她紅唇勾著,笑得道,“古來聖賢可無女子。既是男子製定的規則,自然是隻對男子有好處的。比如,有才之女子不得入朝為官,有武之女子不得沙場為將,女子在這世間,大多隻是男子的所有物。他人道是平常,自古如此,禮法規矩如此,可是平常、禮法、規矩就是對的嗎?”
玉蟬子略頓了頓:“自然不全是,禮法規矩都是千百年來世人為維持穩定,一代一代累積設立而來,自然不會全是對的,不然以往也不會有更改的律法規則。”
女子:“既如此,我們再來說善惡。方才道長讚同我之前所說的善惡定論的四句話,其中有一條便是,對自己不利但對他人有利的是大善,對自己有利對他人不利的是大惡。這般女子之事,對女子無利,對男子大利,又是善是惡?”
道長再次寡言了。
女子又笑了,笑得更加清豔無雙:“所以可見光以利論,是不對的,對嗎?”
玉蟬子抬眼又垂眼,長長的睫毛像扇子一樣遮住那清澈如水的眸子:“小道說不過姑娘。”
女子:“看來今日我這一論,又是我贏了。”
玉蟬子:“姑娘年長於我,經曆多於我,自然是要比小道懂的要多些?”
女子:“道長可知,不要隨便在女子的麵前提起她的年紀,我年長於你,你心知便好,本也大不了幾歲,怎的還要提出來?”
玉蟬子:“小道失禮了。”
“好吧,不與你計較。”女子頓了頓,又道:“我再問一問題。”
玉蟬子:“請問。”
然後女子又問,“道長為何拜於道門之下?”
“因為我生來便在道門。”
“那道長在道門修行十多年,可修到自己的道了?”
玉蟬子:“小道愚鈍,還未……”
女子:“那道長今日來此,可是來尋道的?”
玉蟬子:“是。”
女子笑了笑,忽得站起身來,姿態一下子便變得不一樣起來,她微微笑道:“小道長,和你談了三天,看來我已看透你,你卻還未看透我。今日我高興,贈你一言,小道長,在這裡你尋不了你的道,不如去邊塞一趟,一路腳行,多多停留,看看這世間,或者再回你的道觀,再閉門好好修個幾年吧。”
說完女子又笑了笑:“我還有事,便不再與你論了,先行告辭了小道長,有緣再會。”
說完,女子轉過身,腳尖一點,便抱著懷中的貂兒越過眾人,姿態極為飄渺如仙子一般,飛躍而去。
樓內一陣安靜。
過了許久之後,留於原地的那仙人道長才苦笑一聲,從坐席上站了起來,浮塵一揚,便躍入人群,人群自然而然的不自覺散開。
而那仙人道長玉蟬子便也入了人群,隻留下個背影,緩緩離去。
等對方徹底消失後,樓內才重新頓時像關了靜音的電視一般,靜音打開,又瞬間又嘰嘰喳喳一片雜聲起來——
“這就走啦?”
“論完了嗎?”
“看來是論完了。”
“是啊,都走了,散了散了!”
“我說那女子是何方來頭?沒聽說過這麼一個人啊!”
“誰知道?”
“那道長卻是有名有姓的,玄心宗這一代,大名鼎鼎的玉蟬子呢。”
“話說這道長長得可真好,做道士可惜了。”
“嘿嘿,不是說還沒找到自己的道嗎,沒準兒將來還俗不做道士了也說不定……”
此時的路人不過隨意一語,說過便忘,卻不知這隨意一語,竟會在未來幾年後,一語成讖。
玄心宗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下一代接班人,就被這女子一言逛去塞北,遊曆一一趟之後,就還俗不做道士了。
這些都已是後話。
——此時樓上,莫顏已在女子離去之時收回視線,然後又看向窗外的天色。
一片橘紅的金黃,窗外的陽光灑在地板上如同金燦燦的金子一般。
天邊則是一片紅暈。
黃昏了,快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