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2 / 2)

養狼為患 青端 16840 字 3個月前

“……”

陸清則隻能帶著甩不掉的皇帝陛下,走去史容風的院子,見寧倦也來了,唐慶趕緊進去通報。

史容風本來還在就自己隻喝了幾杯酒和林溪理論,父子倆一個嘴叭叭,一個氣得小臉通紅,手語打得飛快。

聽到寧倦來了,史容風臉色一斂,拍了拍林溪的腦袋:“臭小子,你爹想喝杯酒都要管著……有種就張口罵老子。”

哼完,示意他出去:“去跟小刀玩會兒。”

林溪雖然生氣,但很聽話,轉身離開了房間,見到陸清則和寧倦,朝他們笑了笑。

陸清則調侃他:“世子殿下今日當真是容光煥發啊。”

林溪聽不得誇,臉一紅,低下腦袋飛速跑了。

倆人進了房間,史容風靠在床頭,見這倆人看起來又正常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看起來不像是君臣之間的不和,但也不像師生爭執,這倆人搞啥呢?

陸清則看他臉色不太好看,估計是骨子裡的傷疼的,無奈道:“平日裡偷摸喝廚房的酒還不夠麼大將軍,非得喝點烈的找罪受。”

史容風呲牙一笑:“夠烈才有味兒,值當,懷雪啊,你這種不能欣賞酒的人不懂,陛下肯定懂。”

寧倦皺眉:“酒藥相衝,大將軍平時還偷喝酒?”

陸清則:“……”

史容風:“……”

史容風渾若無事地換了個話題:“陛下方才在眾人麵前承諾了史某,史某也該拿出誠意。”

頓了頓,他緩聲道:“我這身殘軀,堅持不了多久了,待我去後,自會將陛下想要的東西,交給陛下,望陛下信守承諾。”

寧倦想要的東西,自然是兵權。

他臉色肅正,眼神清寒,與史容風不避不讓地對視著,頷首道:“朕一言九鼎,定不負大將軍。”

史容風拍手笑道:“懷雪將陛下教得很好。”

與你那個爹沒有一絲相像的地方。

寧倦淡然頷首,老師自然教得好。

陸清則突然被誇了一通,哭笑不得,瞄了眼寧倦,輕輕咳了一聲,誠懇道:“陛下,廚房好像煨著梨湯,我嗓子有些不適……”

明知道陸清則是在支開自己,聽他嗓子確實有些發啞,寧倦還是微一頷首:“朕去給老師端來。”

見皇帝陛下還真被支開了,史容風稀奇道:“你這麼敷衍,陛下居然也肯應?”

陸清則想了想:“但我敷衍得很真誠。”

“說吧,想問什麼?”史容風翻了個身,有點好奇陸清則要問什麼,還得支開他的寶貝皇帝學生。

陸清則沉吟了下:“因為衛鶴榮的態度,讓我有些奇怪……大將軍,你對衛鶴榮有了解嗎?”

“衛鶴榮啊……”

史容風眯起眼:“我甚少回京,從前回京述職,匆匆就走,其實對他不是特彆了解,在朝時隻打過幾回交道。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在建安三年,那時候衛鶴榮還隻是個小小翰林,因直言不諱,寒冬臘月間,被先帝派人拖下去杖責三十,再罰跪兩個時辰。”

他記憶深刻,是因為其他人被拖下去杖責,叫得都格外慘烈,那個年輕人卻一聲不吭的。

天寒地凍的,三十杖打下去,人還醒著都不錯了,再跪就該廢了。

史容風進南書房時替外頭跪著的衛鶴榮說了情,看在他的麵子上,崇安帝才揮揮手放過了衛鶴榮。

“我曾聽聞,衛鶴榮幼時生於邊陲村落,飽受戰亂之苦,或許這就是他征調糧草,增援漠北的原因。”

史容風從回憶裡抽回神,也知道陸清則為什麼要支開寧倦了。

衛鶴榮曾於他有恩,在陛下麵前談論起來,的確不妥。

隻是見到曾經一身清正傲氣的衛鶴榮,變成如今人人喊打的奸惡權臣,史容風也很唏噓。

“京城眼下的情勢,我並不打算出手。”史容風滿腔複雜,表情斂了斂,“懷雪,你懂我。”

陸清則點頭道:“我明白。”

見史容風臉上掩飾不住的疲憊,陸清則適時道:“我也該走了,您老好好休息。”

話罷,他走出房間,就看到皇帝陛下手裡還真端著碗小吊梨湯,背對著他等在遊廊邊,天色幽暗,晚風吹得他的衣擺獵獵而動。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寧倦回過身:“老師和大將軍說完了?來喝點梨湯。”

陸清則話都放出去了,隻好接過來。

伸手過去的瞬間,手被少年覆著薄薄繭子的溫暖手掌一把抓住。

陸清則躲避不及,心口重重一跳,忍住了條件反射想抽回來的衝動:“做什麼?”

“老師的手,好冷。”

寧倦喟歎般,握著他的手,感覺掌心裡細膩冰涼的那雙手像是冰雪雕就的,力氣稍大點,就會碎了,叫人忍不住想小心嗬護。

陸清則垂下眼,由著他握了會兒自己的手,餘光瞥見陳小刀和林溪往這邊來了,才輕輕抽回自己的手:“好了,突然撒什麼嬌,湯都要涼掉了。”

說完,低頭將那碗甜滋滋的梨湯喝了。

喝完湯,也該回去了。

外麵的武將都走光了,林溪親自將幾人送到國公府大門口,和陳小刀戀戀不舍地比劃再見。

陸清則莞爾:“世子殿下不嫌棄的話,不如今晚讓小刀也留宿國公府吧,我恐怕是暫時顧不上他。”

陳小刀震驚地睜大了雙眼:“嘎?”

林溪瞄了眼看不出情緒的寧倦,伸手一撈陳小刀,朝陸清則點了點頭。

跨出國公府大門,外頭果然已經等著輛馬車了,一隊侍衛安靜侍立在旁。

陸清則也不意外,寧倦既然人來了,就不可能輕易放他回陸府,少不得要再安撫安撫。

他很自覺地上了馬車,等寧倦再一上來,原本豪華寬敞的馬車內頓時像被擠壓了一半的空間,變得狹窄起來,偏偏自帶氣場的小皇帝還非要往他身邊湊。

陸清則伸手擋住,聲音溫溫柔柔的:“陛下就快是真正君臨天下的人了,往後還是要注意注意言行。”

寧倦不滿:“從前我與老師不也是這樣。”

“從前是從前,”陸清則有理有據,“郎祭酒的奏本還是引起了影響的,往後還是要注意些距離,避免他人嚼舌根。”

寧倦的眼底登時落了層陰霾。

因為有人嚼舌根,所以陸清則不再留宿宮中,現在又因為有人上奏本,陸清則就要與他劃開距離嗎?

那些東西算什麼,陸清則為什麼要聽他們的聲音。

隻有殺光那群人才能耳根清淨罷。

寧倦不說話了,但存在感依舊極強。

少年清爽卻灼熱的氣息透過衣料,都能沾在肌膚上久久不散。

陸清則隻能轉移注意力,想點彆的,免得一直在意寧倦。

按照史大將軍的說法,衛鶴榮從前的確是個良臣直臣,或許最初他寒窗苦讀,考取功名,就是為了能造福百姓。

陸清則忽然想起,在寧倦生辰宴上那晚,他和衛鶴榮有過短暫的交流。

那時候他已經醉得朦朧了,模糊還記得,衛鶴榮說他曾經與他相似。

後來,他感到了“不值當”。

是因為在崇安帝那裡碰了無數次壁,讓他失望,他才感到不值當嗎。

陸清則忽然感覺,他似乎一直沒怎麼看清過衛鶴榮,衛鶴榮此人,會為了邊關戰事,寧願得罪如日中天的閹黨也要送去救援,也會袒護罪惡滔天的貪官,任由百姓在水患中流離失所,但在他和寧倦南下去救災時,又沒插手從中作梗。

仿佛還有一絲底線,但那絲底線,誰也說不清在哪兒,或許隻有他自己知道。

衛鶴榮不是原著裡簡單描寫的“反派中的反派奸臣”,輕描淡寫的八個字,涵蓋不了他這個人。

寧倦看陸清則走神的樣子,湊過去問:“老師在想什麼?”

陸清則兩指抵著他腦袋,禁止靠近,淡定道:“打探到衛鶴榮的一些過往,我在想他在想什麼。”

寧倦嗯了一聲:“老師說說?”

陸清則便將史大將軍略過去,結合自己的猜想說了說。

說完自己都有些感慨。

崇安帝,真是個一群學霸都帶不動的貨色,也怪皇室太過看重血脈嫡長,換個腦子正常點的繼承人,都不至於把一手好牌打成這樣。

寧倦隱約猜到了三分:“等徐恕再傳消息,應當就能明白了。”

陸清則唔了聲。

話說完了,因為寧倦的靠近而帶來的壓迫感又變重了。

他隻能掀開車簾往外瞟了眼:“我沒看錯的話,這似乎不是回陸府的路吧?”

寧倦好笑:“老師不是猜到了嗎,否則為何把陳小刀留在武國公府。”

陸清則抬眸:“因為我以為陛下看過那封奏本後,會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這話聽起來似有深意,又似乎隻是在談奏本引起的風言風語。

寧倦半眯起眼,眼底有某種凶性蠢蠢欲動:“我不知,老師就該教我,不是嗎?”

陸清則上回聽到這句話,還是在中秋那晚,寧倦可憐兮兮的,哄騙著他幫忙。

他簡直想踹這狗崽子一腳,閉上眼,不再搭理他了。

馬車就籠罩在這樣微妙莫名的氣氛裡進了宮,直到到了乾清宮前,才停了下來。

下馬車時陸清則沒讓寧倦扶,自個兒跳了下來,找了個理由:“我最近跟著老將軍學著強身健體,身體好許多了,用不著扶,我又不是小姑娘家家。”

寧倦目帶懷疑地掃視了一番陸清則。

老師這般孱弱,雖然在喝藥調理,但一時片刻也看不出效果,若是跟著史容風當真能讓身體康健些也好。

不然他怕以後老師承不住君恩。

寧倦涼涼想著,終於又把陸清則帶進了乾清宮。

比寧倦激動的是乾清宮的侍衛和宮人們。

陸大人回來了!

感天泣地,他們終於不用每天生活在陛下壓迫感極沉的視線下了!

因著陸清則的到來,眾人走路都變得輕快不少。

要不是陸清則從小教育過孩子,讓寧倦珍惜生命,不得隨意打殺無辜的下人,他都要懷疑這孩子是不是三天兩頭大開殺戒了。

怎麼人人都這麼害怕寧倦呢。

寧倦把陸清則強行帶回乾清宮,也不準備做什麼。

隻要他批閱奏本時,陸清則在旁邊看著,他也能安心不少,不會擔心什麼時候陸清則忽然不見。

陸清則瞅瞅辛勞工作的皇帝陛下,不遠不近地坐在他附近,也沒主動開口幫他處理處理折子,隨意拿了本書翻閱。

書房內氣氛靜悄悄的,原本還在開心陸清則來了的長順默默地將腿收了回去,決定還是彆送糕點進去打擾那二位的好。

明明陸大人回來了,陛下卻還是不怎麼開心的樣子,陸大人也是,和以前似乎也有些不同。

他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陛下和陸大人之間的情況了……好像隔得很近,又好像隔得很遠。

但長順依舊對陛下說不定會對陸大人用強而感到憂心忡忡。

天色愈暗,南書房內燈影飄搖,注意到寧倦似乎眯了下眼,陸清則起身剪了剪燈芯,讓燈光再明亮一些。

外麵似乎飄起了雨,先前在外頭徘徊的長順忽然敲了門求見:“陛下,有徐大夫傳來的消息!”

陸清則快步過去接過密信,拆開看了一眼,吐出口氣,遞給寧倦:“原來如此,看來陛下提前猜到了。”

徐恕傳來了兩個消息。

第一個消息是,他已經找到了衛鶴榮放賬本等罪證的地方,需要點時間才能拿到。

第二個消息是,衛樵的絕症他也無能為力,估摸著最多撐不過三月,最少不過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