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九十二章(1 / 2)

養狼為患 青端 15693 字 6個月前

房新祿背後有人。

這個結果並未出乎陸清則的預料。

這麼多年來,房新祿一直待在一個無人注意的、不起眼的位置上,的確很適合替人打探消息。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盯了房新祿這麼久,他竟然都沒有任何動作,謹小慎微,小心翼翼地藏著他背後的人。

下頭的人拿不定主意,詢問陸清則,是要直接把人帶走,嚴刑逼供,還是繼續盯著。

陸清則斟酌半晌,讓長順傳令:“繼續死盯著房新祿,將他背後的人揪出來。”

頓了頓,他又道:“靖地的人有消息嗎?”

這幾年錦衣衛遍布天下,寧倦搭構好了一套完整的情報組織,各地消息都能以最快速度抵達,不再像從前那般束手束腳,遣派人去趟江右打探消息,都得等上半月。

雖然靖王從未展露過任何野心的苗頭,在寧倦麵前總是恭恭敬敬的,但陸清則還是不怎麼放心,靖王一離京,便讓人暗中跟隨,到了靖王封地盯著。

昨日一見段淩光,補足了點信息差,他愈發覺得靖王是個不安定元素。

段淩光應當就是見眼下大齊風雨飄搖,擔心靖王再有異動,特地跑來提醒他一句。

可是眼下的局勢,若是抓不到靖王的把柄,也不適合對他下手。

蜀王世子與交趾的叛軍在西南引起那麼大的震動,現在不少藩王或許又開始蠢蠢欲動,若是引起他們跟著作亂,寧倦在蜀中附近腹背受敵,後果難以預料。

長順搖頭:“靖王在封地很安分,從不見異動。”

陸清則既擔心寧璟會有異動,又失望他沒有異動,擰著眉道:“勞煩去傳令吧。”

長順應了聲,轉身離開前,忍不住又看了看他——這半個月,日夜操勞國事,調度運轉各方,又時刻盯著漠北與西南動向,耗費精力,陸清則本就蒼白的臉色顯得愈發虛弱,眼底浮起了淡淡的青黑,微顯倦容,本就單薄的身子,好似又瘦了幾分。

即使知道嘴上說了沒用,長順還是忍不住道:“陸大人,您也顧惜著點身子,早些歇吧,若您病倒了,就沒人撐住京中大局了,陛下在前線也會不放心呀。”

陸清則低低咳了聲,擺擺手:“無妨,去傳令吧。”

長順擔憂地又看了看他,眼下欲言又止的話,躬身退了下去。

窗外急雨拍落,燭火被風吹得飄飄忽忽。

陸清則沐浴過後,回來坐在窗前處理了幾本奏本,又展開寧倦發來的捷報,一個字一個字地仔細看了一遍,妥帖地收好。

寄雪軒裡伺候的宮人不多——陸清則並不喜歡被人伺候,寧倦也不喜歡太多人近身,所以也沒人幫忙關窗,聽外麵的雨越下越大,他起身上前去關了窗,回過頭才發現,寧倦那件織金外袍還搭在榻邊。

忘記叫長順拿下去洗了。

前些日子要麼歇在書房,要麼歇在乾清宮裡,今天才回寄雪軒來,沒注意的時候還好,注意到了就格外難放下。

陸清則走到屏風邊,內心掙紮地盯了那件織金外袍許久,做賊似的默默抱起來,躺到床上的時候,將外袍罩在自己身上。

寬大的外袍像被褥一般,妥帖地將他清瘦的身軀遮蓋在下。

些微熟悉的氣息籠罩下來,好似被衣袍的主人抱著一般。

陸清則近日常常難眠,總覺得是因為思量過多。

這會兒突然找回了從前困倦的感覺,半夢半醒間,他好笑地想:他是被寧倦馴化了嗎?

從前一到夏日,他就嫌棄寧倦身上太熱,不讓寧倦近他的身。

回來之後,他就是再不樂意,寧倦也要挨著他,讓他習慣一切。

如今,他反倒會因為寧倦不在,而睡得不甚安穩了。

答應接受寧倦後,陸清則反複斟酌過自己的決定,覺得自己對於寧倦,更多的是獨占的私心,以及受寧倦炙熱愛意而感化的妥協。

有區彆於親人與師生之外的感情,但眼下或許不多。

可是現在,他才恍然發現。

原來他比自己想的,還要更喜歡寧倦嗎?

過了兩日,漠北也發來了捷報。

漠北駐軍不知道怎麼,說服了周邊幾個小國,與大齊軍一同抵抗韃靼與瓦剌的聯軍。

守將史息策神勇無比,連斬韃靼與瓦剌將領,隱約可窺當年史大將軍的影子,當即就讓這群被史大將軍打怕了的人生出了陰影。

連攻一個月,連大齊的一座城都沒拿下,兩族聯軍隱約有些裂隙了。

陸清則看到第一句話,不免微微一笑,猜到了是誰的功勞。

除了陳小刀還能有誰?

以陳小刀那張很能叭叭的小嘴,以及除了寧倦外,和誰都能自來熟聊上的性子,做到這些事也不稀奇。

看到兩條戰報,座下的大臣們也興奮不已:“這仗或許也不必打那麼久!”

“有史小將軍鎮守漠北,往後還有誰敢來犯?”

“陛下文治武功,當真是我大齊之幸……”

陸清則看他們小部分一臉準備開慶功宴的模樣,輕輕扣上茶盞蓋子。

清脆低微的一聲響,下頭剛有點冒頭的鬨嗡嗡動靜頓時消了,眾人閉上嘴,望向陸清則。

“烏力罕並非等閒之輩,寧晟蟄伏多年,亦不可輕視。”

陸清則撇開茶末,抿了口熱茶:“不要輕敵,諸位。”

也有人想嚷嚷一聲“陸大人莫不是在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但接觸到那雙清清潤潤的淺色眼眸,話就凝固在了喉頭,沒敢禿嚕出來。

陸清則沒有看起來那麼病弱柔和。

這是和他共事過的官員共識。

眾人商議了一番漠北與西南的情況,陸清則又將江南商行支援一事道出。

底下頓時又是一陣風浪,有讚同者,也有不滿者,不敢攻擊陸清則,雙方便唇槍舌劍地起了罵戰,雞飛狗跳地鬨了一早上,也沒鬨出個結果。

不過陸清則已經決定了此事,也不打算要他們同意,詳細情況等寧倦回來,與閣臣再細細商議便是。

把這件事丟給下麵的人吵幾天,暗地裡推波助瀾一下,等實施起來的時候阻力也會小點。

又過了一月,戰局果然和陸清則料想的一樣,並沒有像其他人期待的那麼樂觀。

蜀中易守難攻,烏力罕也不是蠢貨。

戰線被再度拉長了。

這下朝廷裡反對以後開通海運,支持商行入海的朝臣聲音也漸漸弱了。

反對的多半是保守派,對與外界接觸憂心忡忡,害怕未來會有什麼變數。

但顯然是當下更重要。

江南眾多商行也被段淩光說動了。

段淩光自個兒自然是吞不下那麼大的蛋糕的,適當分出部分,達成共贏結局,他也很樂意。

富商紛紛有了行動,一時國庫的壓力也沒那麼重了,戶部尚書頭頂搖搖欲墜的頭發也終於保住,不再每天來陸清則跟前以淚洗麵。

陸清則的腦子也終於不用再嗡嗡響了。

戶部尚書哭得太過傷心,實在太像怨鬼索命了。

風風雨雨中,陸清則又收到了西南的戰報。

每隔七八日,寧倦便會親自寫一封戰報,派人交予陸清則手上。

這封戰報帶來的是好消息。

交趾意圖偷襲,被寧倦反設計,陷落包圍圈,折了兵力不說,還擒獲了親自帶兵的交趾小王子。

朝野內頓時又是一片喜氣洋洋,隻有陸清則蹙起了眉頭。

他發現了個問題。

西南來的戰報都是寧倦親自書寫,交到他手上的,信上要麼是告訴他戰況如何,要麼就是這般的喜報。

但他自己有沒有受傷,行軍之中的生活如何,隻字未提。

寧倦隻報喜不報憂。

正如陸清則也不會在回信裡告訴寧倦,自己有沒有又風寒病倒,咳嗽不止。

他端詳著寧倦的每一個字,最後還是微微一歎,沒有添問這些。

他們有默契。

走得遠了,困於深宮裡的寧倦,也看過了許多陸清則在外時見過的風景。

簡短的戰報最後,總會附上幾句帝王私情。

“這支花是在兩軍交戰後,戰場上遺留的。”

“鐵蹄濺塵,滿目瘡痍,兵戈折地,流血漂櫓之中,竟有這樣一朵不染塵埃的花,見到的第一眼,我便覺得很像你,懷雪。”

“我送了你花,你呢?”

陸清則看得唇角彎了彎,將隨著戰報而來的花拆開,指尖輕輕碰了碰。

看不出是什麼品種,送西南一路送來,雪白層疊的花瓣也蔫了許多,但清香幽幽。

他將花剪掉根部,浸進花瓶裡,才提筆寫回信,將近來京中的情況用簡練的語言總結了一下。

最後無情地落筆一句:

“不要隨意破壞花草樹木。”寫完回信,陸清則回憶著寧倦最後一句話,又看了眼桌上的剪子。

思索片刻,他挑起一縷頭發,哢嚓一聲,剪下了一小段。

寧倦贈他以香花,他回一段頭發。

陸清則將那綹頭發塞進香囊中,折好信,走出書房,遞給外麵等候的錦衣衛:“勞煩送去西南,交到陛下手裡。”

錦衣衛躬了躬身,接過了香囊與信件,便立刻離開,奔赴西南。

陸清則看著對方快步離開的背影,麵不改色地想,在公事裡摻點私情,也不耽誤什麼。

也不知道寧倦看到香囊裡的頭發,會有什麼表情。

下次他會在信中說什麼,附上什麼?

總不會也剪一段自個兒的頭發,塞在香囊裡送回來,和他互贈吧?

陸清則邊想邊暗暗樂,心情頗好地轉回了書房。

按著這段時日西南傳來的戰報,情況要比漠北明朗許多。

寧倦擒獲了交趾的小王子後,沒有斬殺立威,而是向交趾國王提出了條件。

交趾國王愛子心切,想要答應寧倦後撤的條件,換回兒子,寧晟自然不樂意,暗探在軍中再散播一點謠言,叛軍頓時有了點裂縫。

然後寧倦就把在大齊軍營裡好吃好喝的交趾小王子,秘密地平安放了回去。

流言在軍中四起,寧晟本來就對交趾國王產生了強烈的戒心,這一下,愈發懷疑他已經暗中與寧倦達成了協議。

本身雙方的聯盟就沒有那麼牢固,裂隙更大,交趾國王百口莫辯,反正小兒子也平安回來了,乾脆就帶著大軍撤回了雲滇,準備等大齊軍和叛軍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伺機撿個漏。

萬一大齊軍不行了,就幫寧晟打寧倦,將來寧晟若能成功登基,這也算是“從龍之功”。

若是寧晟打不過寧倦,那就幫寧倦打寧晟,這叫洗心革麵,助剿逆臣。

交趾打著這個好算盤撤下去了,對於寧倦而言自然是好事。

陸清則看著這個局勢,感覺要拿下寧晟也隻是時間的問題了,等著寧倦的下一封好消息。

豈料那封信送去之後,又過了七八日,也沒收到寧倦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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