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你還是那個風光的學士府大小姐?”
水紅長裙的女子站在床邊,清麗姣好的麵容神情譏誚。
“三個月前你的妹妹被當地流民欺辱,第二天懸梁自儘。你的弟弟為了給她報仇,被人打斷手腳奄奄一息扔進了亂墳崗。你的父親也早在流放途中病重去世。現在你們沈家除了你,再無旁人。”
女子湊近她耳邊,紅唇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他一直都在欺騙你!”
沈靖婉從睡夢中驚醒,猛地從床鋪上坐起。
外間碧巧聽見動靜,急忙起身點了蠟燭,擎著燭台匆忙進來,走到床邊掛起了紗帳。
“小姐又做噩夢了?”見沈靖婉麵色蒼白,滿頭大汗,碧巧放下燭台,取過引枕放到她身後,又伸手探了探她中衣,濕了大片。
翠容披著衣衫跟在後頭進來,把兩側的燭燈都點燃了,昏暗的屋內一下明亮了起來。
“讓人準備熱水,小姐要沐浴。”碧巧拿出手帕擦了擦小姐臉上的汗,又從櫃子裡取出新的中衣替她換上,吩咐翠容道。
“不用,我沒事。”是了,她已經回來了,這裡已經不是尚書府。沈靖婉目光在屋內轉了一圈,落到她身邊這兩個丫頭身上,終於回過了神。
“把昨日那些我未看完的書卷取過來。”沈靖婉伸手揉揉眉心,靠著引枕說道。
翠容張了張嘴正要說話,碧巧輕輕拉了拉她袖子,從窗邊的案桌上取過厚厚一摞書卷放到小姐床邊,然後拉著翠容悄悄退了出去。
“你說,小姐這是怎麼了?怎會突然喜歡看那些書了?”兩人回到外間的軟榻上坐下,翠容憂心忡忡看了一眼內間透出的燭火,壓低聲音湊近碧巧。
這幾日她們幾個丫鬟每晚輪流守夜,小姐自從那日淋了雨生了一場大病後便做起了噩夢,還讓人尋了好些關於靈異鬼怪的書,她們家小姐一向不信那些鬼神之說,現在竟每日都要看上好幾個時辰。
“不知道。”碧巧蹙眉搖了搖頭。
“青竹說,那日她和小姐回來,走的是臨安街。我聽前麵院子的小丫鬟講,就在前兩天,臨安街上二皇子府的一個寵姬沒了,聽說是爭風吃醋被活活打死的。”翠容又朝碧巧耳邊湊了湊,猶猶豫豫,“你說小姐不會是…被什麼臟東西衝撞了吧?”
“彆瞎說!”碧巧心一緊,變了麵色。卻不由得想起小姐那日出府去見宋公子,回來路上淋了些雨,半夜突然就發起高燒,還說起了胡話,老爺夫人著急壞了,尋了好幾個大夫來都不見好,還是老爺進宮請了太醫,又折騰了兩日,小姐才醒過來。
小姐醒來後,先是撲進老爺夫人懷裡哭了好久,後來又抱著二小姐和三少爺哭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好轉過來。
“我也是擔心小姐…要不然小姐那日回來,怎會病的如此凶險…”翠容咬咬唇,愁眉不展,“不說彆的,就說小姐大病初愈,身子骨還弱著,總這麼做噩夢對身體也不好…”
碧巧沉默片刻,低聲開口道:“天亮後我去見見夫人。” 然後翻身上了榻,“歇息吧。”
沒有,什麼都沒有。沈靖婉揉揉酸澀的眼,把手裡的書卷扔到一邊。
這幾天她翻遍了府裡幾乎所有記載著鬼怪誌異的書,都沒有和她一般的例子。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白皙纖長,骨肉均勻,粉白的指甲修剪圓潤。這是一雙屬於年輕少女的手。
可她明明已經不年輕了,她生了重病,形容枯槁,奄奄一息躺在尚書府最偏僻的一個小院裡,她早已不想活了,
不過是靠著對流放在外的父親還有弟弟妹妹的思念之情在苦苦支撐。
直到那個女人來了。
那個女人一句話便讓她苦苦支撐的念頭轟然倒塌,她心如死灰,知道自己大約是活不了了。
活不了了也好,她可以和父母,還有弟弟妹妹團聚。卻沒想她閉了眼,再睜開,竟然回到了少女的時候。
父母俱在,弟妹年幼,他們沈家聖寵正盛,她還是身份尊貴的學士府大小姐。
多像一場美夢。可身邊這些熟悉的場景,溫柔的父母,麵容稚嫩的弟弟妹妹,還有少女時服侍在身邊的丫鬟們,人人鮮活無比,又哪裡隻是一場美夢?
她是真的回來了。
天亮後,翠容和青竹進來伺候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