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三合一](1 / 2)

那塊懷表,是人魚迄今為止收到的第一個禮物。後來隨著主人的隕落,那塊被人魚小心翼翼珍藏保存的懷表也湮滅成灰,無論人魚怎麼做都沒能留住它。

但這都是此刻欣喜的人魚不知道的,此時的他出於好奇又不舍的想法,並沒有在獲救後的第一時間離去,而是選擇陪伴在了這位一看就是外來客的少女身邊。

畢竟這位嬌嫩如玫瑰的少女看上去就很不能打,而這片海域又遍布危險,人魚決定要保護自己的救命恩人。

少女和人魚一直坐在那塊礁石上,整整一天。直到人魚餓到胃部發疼,不得不去覓食時,他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少女的身旁。

他遊得非常小心,一步三回頭,嘴唇闔動卻猶豫著不敢張口要求。人魚很快遊走了,依然懶散躺在礁石上的少女隻是淡淡瞥了眼,沒有出聲挽留也沒有說話,她一直安靜地看著頭頂的蒼穹,像是透過湛藍的天空望向另外的世界。

那個和破碎之地截然不同的,居住著新神的世界。

很快,人魚回來了。

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捉到幾條味道並不算好的魚,撕裂它們並很快重新遊了回來。他小心翼翼地在不遠處洗淨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才略有些緊張的重新慢慢接近女孩,時刻注意著對方有沒有蹙眉不滿自己身上的氣味和離開的事情。

女孩聽到了響動,緩緩勾了勾唇。她一隻手臂彎曲遮住了自己的眼,一隻手朝不遠處徘徊的人魚勾了勾。

被少女垂眸注視後,人魚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他努力抑製住自己想要為之歡欣雀躍的心情,小心的一點點接近女孩。他不敢遊得太快,害怕自己太過唐突,害怕少女為之不開心。

然後,憧憬的人魚聽見自己心中發光的少女正笑著問他:“你叫什麼名字?”怔愣片刻,人魚漂亮的薄唇張開又合上,他眼中的喜悅的光慢慢黯淡,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沒有名字。

他從出生就被拋棄,隻知道自己是一條不受歡迎的人魚。他被排擠被嫌棄,沒有人詢問他的名字,也沒有人在意他的生死。

少女時第一個如此溫柔的詢問他名字的存在,可惜他卻無法回答她。

人魚白皙的臉頰泛上粉紅,他開始前所未有的感到強烈的羞恥和不安,甚至沒有勇氣張口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

短暫的沉默後,女孩鬆開了遮擋陽光的手。

她睜開眼,蔥白的手指在麵前點了點,幾個奇異又古怪的符號在空中上方顯現。它們排列錯雜,在空中搖搖晃晃,像是喝醉了的小精靈。

隨後,少女指尖下垂指向深藍的大海,幾滴透明的水珠從海中出現,隨著她手指的方向進入那堆古怪的符號中。

水珠如一根繩索穿梭在雜亂無章的符號當中,將它們組合排列。

人魚抬著頭,怔怔地注視著麵前發生的這一切。他生來就有人魚的傳承,能夠認識塞拉斯大陸通用的文字,可他卻並不明白自己頭頂上方的符號的意義。

終於,符號組合成型,成為完整的文字。空中閃耀著淡淡光輝的符號快速下落,如天邊的流星一樣,掉落至少女合攏的雙手中。

少女抬起手,小心地放到自己麵前,一陣極其細微的含有玫瑰枯萎的氣息的風飄來,那字符煞是碎裂,化作金色的光粒,隨著風飄落到茫然無措的人魚身上,圍繞著對方盤旋。

她看著怔愣的人魚,非常耐心地詢問:“你覺得特溫斯萊怎麼樣?”人魚指尖矗立著金色的光粒,不知所措地看著說話的少女。

少女笑了笑,對懵懂的人魚眨了眨眼說:“特溫斯萊可是個非常好的名字哦。”

她對特溫斯萊伸出手,見對方沒有反應,她慢慢又非常珍重地主動握上對方的手,極其認真地介紹說:“那麼特溫斯萊,你好,我是伊德夢克絲。”

“我從非常遙遠的地方而來,那個地方對你現在來說還非常非常遙遠,但這不是重點,我是說,我是特意為你而來。”

她說:“我從破碎之地出發,專程為你而來。”

她的嗓音非常溫柔,孤寂了很久很久的特溫斯萊忽然覺得,自己那顆冰冷了許多年的心在緩緩變暖。

總是獨自一人的他,終於在今天終於不再孤獨。他莫名想要流淚,覺得伊德夢克絲是自己很早之前就應該遇見的那麼一個人。

伊德夢克絲伸出手,觸碰上人魚的臉頰處的濕潤。她輕輕歎息一聲,說:“你不用去羨慕其他人,因為你渴望的最終都會到來。你會得到所有,一切都是以最好的方式。”

特溫斯萊當時沉浸在少女的觸碰了自己,以及他終於擁有了名字的喜悅中。從那一天後,特溫斯萊再也不羨慕其他的任何生物。

但他並沒有意識到眼前的人的承諾是多麼的寶貴。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當特溫斯萊自己成為了真正的神明,他才明白,那位在自己心中掀起了波瀾的少女從一開始就沒有騙他。

她真的給予了他最好的一切。

特溫斯萊是一個被神明挑選、親吻,並贈與最深切真摯與祝福的名字啊。

可惜那時的特溫斯萊並不明白自己得到了什麼,又將失去什麼。他在這樣無知的境況中,度過了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最幸福的一段時間。

伊德夢克絲不會遊泳,但她卻能夠在海麵上自由行走。她從不拒絕人魚分享的喜悅,願意跟對方一起行走在荒海之上。

雖然她常年居住在最富有繁華的神的宮殿,卻仍然會對人魚獻上的珊瑚而開心微笑,並妥帖保管。

當伊德夢克絲認真收下紅色珊瑚的那一刻,特溫斯萊仿佛有一種,自己就是對方手上的珊瑚,他正在被對方妥帖保護收藏的喜悅。

他一直懷揣這樣隱匿的心思,努力藏住眼中的愛意,在海中注視著自己心中的神明。但愛意是藏不住的,當少女某天垂眸,望向他的眼睛,她漆黑的瞳孔閃過一絲訝異又有一絲了然。

特溫斯萊慌張告白說:“我喜歡您。”

麵對人魚忐忑不安的表白,伊德夢克絲笑了:“隻是喜歡還好。如果是愛,我可能就會愧疚了。”

當特溫斯萊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少女豎起纖細白皙的手指擋在櫻桃唇前。她的聲音很輕,溫柔到想讓人落淚:“對我來說,能夠聽一遍大海的真摯告白,已經夠了。”

她摸了摸懵懵懂懂的人魚的發絲,說:“你是新生的神明,我當然不可以,將你私有。”

伊德夢克絲起身看向陸地,她白皙的後背驀地出現黑色的羽翼,富有光澤柔軟的羽毛凋落在了海水中,猶如凋零的黑色玫瑰,漂亮的驚人。

她身後的羽翼展開,她緩緩側身回眸,黑色的眼尾微微上揚。自那一瞬間,她身上乾淨純潔的氣息緩緩褪去,嫵媚又多情,和之前的自己宛若兩個人。

她振動翅膀,飛了起來。

特溫斯萊的心開始劇烈蹦跳,他忽然強烈的意識到,陪伴他許久的神明要走了。他開始無比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表白,明明像以前那樣安靜地陪在對方身邊就已經足夠幸福了啊。

特溫斯萊後悔絕望的想要落淚,他鼓起勇氣,忍不住大聲喊道:“我們還會再見嗎?”

人魚在海中遊動,努力想要追上飛走的少女。當他意識到自己這輩子再也無法追逐上對方時,一滴晶瑩的水珠掉落到了海中。

伊德夢克絲的身影停了下來,她看了眼不斷啜泣的人魚,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暖:“會的吧。當塞拉斯大陸乃至整個世界都開始傳唱你的名字時,我會來見你。”

特溫斯萊一直記得伊德夢克絲離開的那句話。

一直等待著與對方的相見。

後來他有了第一個好朋友,是常年跟他打架的那隻海怪,就是對方當初撕裂了他,把他抽到了海岸才遇見了伊德夢克絲。

純真的人魚複述了一遍伊德夢克絲的話,然後詢問自己該如何才能做到。這裡隻是一片荒海,他並沒有辦法讓自己變得那麼出名。

海怪啃了啃自己的觸手,含糊不清地說:“隻有神明才能做到這樣吧。”

後來特溫斯萊覺醒,成為海洋與航運之主。他卻一直沒有接受其他神明的邀請,去往其他地方居住,而是堅持待在這裡,等待著一個記憶中的影子。

隨著時間的流逝,特溫斯萊的信徒通過潮起潮落的海洋和源源不斷的船隻,將他的名字帶往整片大陸。有人用他的名字命名那片怪物叢生的海域,用他的名字建立了一座城,最終整個世界都知道了他的名字。

但那個許下承諾的人卻始終沒有回來赴約。

特溫斯萊就這樣,一個人被永遠的困在了這裡。

……

特溫斯萊海域上方的陽光一如既往的溫暖,人魚在上麵混混欲睡。他躺在那塊和記憶中肖似的巨大礁石上方,手臂彎曲遮住藍色的眼眸,跟伊德夢克絲當年的姿勢一模一樣。

夕陽漸漸落下,黑幕席卷了世界。四周安靜的隻剩下特溫斯萊的呼吸聲。

不知有誰在喃喃說:“特溫斯萊是最好的名字。”他的神賜予他充滿了祝福的名字,卻不肯來見他。

如今她終於來赴約,卻忘記了自己。

特溫斯萊覺得自己難過又幸福。

——我是分界線——

另一頭,特溫斯萊城鎮。

露露西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她一出旅館就察覺到了窺視的視線,有人在跟蹤她。於是露露西非常自覺,她一路七拐八拐,最終主動走進了特溫斯萊最肮臟複雜的街區。

果不其然,那群尾隨了她一路的人立刻跟了上來。露露西用一具化身替代了自己,抱手站在陰影處,看著那群人一棒子將自己的化身敲暈,然後快速將暈倒的“露露西”拖走了。

露露西跟了上去。她的腳步不緊不慢,走在滿是汙垢的臟水中,仿佛是在逛街。

他們穿過了一堆發臭的垃圾堆,然後左右望了望,見沒有人後快速推開旁邊一扇隱秘的快被成堆的垃圾遮住的小門。

一群人拖著袋子裡的“露露西”很熟練地鑽了進去。

底下的世界跟地麵完全不同。那是一個由紅黑色築成的世界,厚重華麗的帷幕,整齊擺放的長椅,燃燒中的紅色蠟燭。最奪目的當然是那個寬大的廣場和樹立在廣場中央的邪神雕塑。

廣場上甚至還有許多沒有收斂的屍體,以及大片的血液和成堆的殘肢斷體。

露露西隱去身形,翹腿坐在雕塑上方,懶散地看了眼地上的屍體,挑起了眉。

隻見地上的屍體無一例外均是十幾歲的女孩。她們的肚子全都被刨開,而裡麵的內臟則統一被丟到旁邊一個巨大滿是腥味的箱子,取而代之的是塞滿了成堆的稻草。場景尤其瘮人。

露露西身為最古老的舊神,一眼便瞧出來了這個藏在地下的廣場是用來乾嘛的。這是一個大型召喚邪神的現場,而地上那堆無辜枉死的屍體,則都是被用各種方法帶來的祭品。

她們如果失敗了就會是這個下場,如果成功了,邪神將會從她們的肚子中降臨。露露西昨晚見到的那具屍體和哪些蟲子,估計都是為了這場祭祀在做準備。

那些人估計是在她進入旅館後就盯上了她。

又過了幾個小時,這座空曠的地下廣場才陸陸續續來了其他人。這些來的人也都無一例外的穿著紅黑交雜的袍子,臉上戴著魔鬼形狀的麵具,全身上下都遮得厚厚實實,什麼都沒露出來,保證親媽來了都不一定認得出這群妖魔鬼怪中有自己的孩子。

露露西莫名覺得這群人還挺聰明的。畢竟穿成這樣子,就算被人看見了也不擔心自己會被認出來,而且這地下廣場不知道什麼原因,怪冷颼颼的。

狂信徒們穿得這麼嚴實,估計還挺保暖的。

看戲的露露西如是想。

於是她興致衝衝的也給自己弄了身一樣的衣服,混進了那群狂信徒中,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準備圍觀待會兒的祭祀典禮,看看這群神經病想把自己的化身拿來乾嘛。

她找座位的時候還發生了一點插曲,那群人不知道怎麼想的,這個位置似乎還參雜著地位和捐款金額的因素。

而露露西因為看熱鬨不嫌事大,她當然要找了個最佳觀影視角,也就是第一排的最中央的位置。沒辦法她其實也挺想低調的,但主要是她想知道這群人到底能不能召喚出那個傳說中的邪神,她拿那玩意兒還有用。

所以露露西精心挑選,準備找個離展示台近的地方,以防那個邪神察覺到不對提前溜了。

所以露露西非常坦坦蕩蕩的,在周圍人迷惑和不解甚至是圍觀勇士的注視中,用當仁不讓的姿勢,一屁股坐到了最中央的位置。

這就導致,台上主持祭祀的大教徒剛下台就傻眼了,他發現自己的固定位置沒了。

兩人差點打起來。

最後還是其他信徒來勸的架。因為祭祀大典馬上進行,他們為了召喚邪神已經等待了很多年,誰都不想因為兩個搶位置的傻逼影響邪神的心情,導致祭祀失敗。

那個生氣的大教徒可能也想到了這一點,他眯起眼睛,氣勢洶洶地威脅安坐如山的露露西:“你等著!”

然後他冷笑著坐到了露露西旁邊的位置,那是第一排最後剩下的位置了。

露露西非常有禮貌的表達自己的不滿:“你能不能換個地方坐?你太胖了,擠到我了。”

大教徒是個大胖子,但他最討厭彆人說他胖。聽到露露西的話,他氣的差點又跟麵無表情的露露西打起來。可惜台上祭祀已經開始進行,他隻能狠狠瞪了眼露露西,咬著牙說:“你死定了。”

“安靜!”台上一個穿著紅色袍子的蒙麵人喊道,全場肅然安靜下來。那個大胖子也不情不願的閉嘴了,改為鼓著個青蛙眼看著台上。

露露西看看台上,又看了看身旁氣鼓鼓的胖子,笑了一聲,覺得這出戲還蠻精彩的。

隨後,一群戴著山羊角麵具的信徒們抬上了一個棺材模樣的盒子,將驚慌失措的女孩從裡麵一把抓了出來,強勢地按在光滑的黑色展示台上。

台上的“露露西”在看到眼前的場景後立馬開始哭嚎,尖叫,痛哭流涕的請求這些人放過自己。

雖然柔弱無助的女孩哭的非常絕望,但全場的信徒好像十分喜歡這個環節,全都發出了歡快的笑聲。

台下的露露西一邊看著“自己”表演,一邊也跟著笑了起來,她掏出自己從不知道那個倒黴蛋那裡偷來的瓜子,饒有興致地磕了起來。

她的動作使她再次得到了那個大教徒不滿的一眼。

露露西看那個教徒都氣的渾身發顫雙手發抖了。她想了想,考慮到接下來的場麵,以及這人看上去心裡比較脆弱的模樣,她最後把瓜子往前遞了遞,非常友好地詢問說:“吃嗎?”

大教徒眼睜睜看著這個不知羞恥的混蛋從自己的口袋裡掏瓜子,居然還有臉問自己吃不吃。他快要氣死了!他很有骨氣地重重哼了一聲,用力扭過了頭。

露露西聳聳肩,又自顧自地嗑了起來。牛奶味,還挺香的。

這個人真沒口福,白瞎了這一身肉,一看就不怎麼會吃。

台上的“露露西”還在儘職儘責的表演,哭的梨花帶雨傷心至極,圍觀的人笑聲卻更加歡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