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杏樹(1 / 2)

孫麗梅一離開,屋子裡就安靜了許多。丁安山摸了摸膝蓋:“吃點水果?”

“謝謝,不用。”

他隻好站起來走了兩步,重新坐下:“其實我也不知道該問你什麼。”

傅紹恒默然,又聽他說:“按道理,我們不該今天才見這一麵。”

“……是。”

“那你呢,來之前有沒有想過我和她媽媽的態度?”

“想過,不會很樂意。”

“沒有父母會樂意女兒偷偷摸摸嫁人的。”

“……是。”

“那是你要瞞,還是念念主張要瞞?”

“是我。”

“她倒聽你的話。”丁安山對他不滿,也對丁念不滿,“她昨天拿出結婚證的時候,我簡直不相信這是她做出來的事。但回到家,想想這些年,她雖然一直都很聽話,但在關鍵問題上又的確會自以為是,叛逆得不聽任何人的意見。”

傅紹恒低頭:“抱歉,是我沒考慮周全。”

“那你和她結婚也沒考慮周全?”

“那倒不會。”

丁安山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我沒看出來周全在哪。”

傅紹恒頓了頓,拿起茶壺替他倒了一杯,被他拒絕,隻好又放回原位。沉默中,他拿過一旁的公文包打開,抽出文件遞給丁安山。

丁安山接了,很快沉了臉:“你這是什麼意思,炫耀你多有錢?”

“不是。”傅紹恒說,“我隻是想證明我認真地考慮過,而就目前來看,我有能力給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什麼生活?”

傅紹恒想了想:“有一定物質基礎的、穩定的生活。”

“所以你覺得有錢就夠了。”

“是,錢很重要。”畢竟他跟她前期的接觸都是因為金錢上的糾葛,而這讓他占據了這段關係的主動權,“但是,我不認為錢和婚姻能畫上等號。”

傅紹恒抽了張紙巾,虛虛地握著,好像這樣就能阻止手心裡冒出來的濕意:“來之前,我做好了很多準備,但沒有想到您給了我最大的體麵,所以,我先得謝謝您。”

丁安山沒有收受他的謝意:“你不要誤會,我沒有同意你們的婚事,我隻是想確認你和她是不是頭腦發熱,如果是

,我們談談清楚,儘量把影響降到最低。”

傅紹恒說:“我確認不是。”

“那你們……”

“隱瞞是我們不對,我們攪亂了事情的順序,所以讓大家都不開心,但事情的對錯,不應該隻由發生的順序決定。”他看著丁安山,想叫一聲叔叔,知道不對,想叫其他的,又開不了口,他現在竟然有點慶幸丁念被支走,這樣,他才能順利把接下來的話說完。

他固執地,再次給丁安山倒了杯茶:“不瞞您說,我和她結婚,一方麵是因為家裡逼得緊,但更多是因為她這個人。她很好,比我見過的相處過的很多人都要好。”

他聲音淺淺,在公司裡,他很少輕聲說話,所以大多時候,他的聲量都是讓人不舒服的,但現在,他努力克製,把昨晚躺在床上思考的話說了一遍:“我和丁念認識是在去年,我堂妹在學校出了點事,她身為老師幫忙處理,很儘心,也很周到。後來我們因為一些巧合,接觸多了,就對彼此有了更深層的了解。她起先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裡說錯了,做錯了,或是占我的便宜。我當時以為她是家教良好,所以道德感很強,但後來,我發現她幾乎對所有人都充滿防備,而這會讓所有試圖接近她的人感到挫敗……這一點,她很不討人喜歡。”

丁安山聽得皺眉,傅紹恒卻沒有察覺,他想起她那些拒絕,那些算賬,那些頭也不回便離開的背影,但,他也記得她在他麵前偶爾的放鬆,焦急,在那些暴露情緒的意外裡,他慢慢靠近她生性裡藏著的善良和溫柔。

“如果您要問我為什麼會坐在這裡,說實話,我不知怎麼回答。”他想起她昨晚的失態,“但我知道,她很在意您和她媽媽的看法,我想,兩個人來麵對總比讓她一個人要好些。”

“那你們當初做決定的時候沒有預料到現在的情況嗎?如果昨天我們沒有去嵐城,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說?”

傅紹恒把紙巾揉成一團捏在手心:“我不知道。”

屋子裡一時隻有煮水的聲音。丁安山看著旁邊的透明的沸騰的茶壺,第一次,他在跟陌生的年輕男人談論他的女兒。

他喝了點茶,又覺得無味。過了很久很久,

才組織好措辭:“她從小到大,我幾乎沒怎麼管過她。所以,她好像長大得特彆快。她不會跟我談心,我也不知道怎麼開口,隻能從她媽媽嘴裡聽聽她過得好不好。我一直以為她是個謹慎的人,所以我想不通她為何在婚姻上如此草率。或者,這恰好說明我遠沒有自己所認為的那樣了解她。”

傅紹恒安靜地聽著,他知道丁安山在試圖和他說一些很重要的事。他在傅天森麵前也很少這樣,但麵前這個是他名義上的嶽父。

嶽父。傅紹恒覺得神奇,也隻能愈發耐心。

丁安山陷入了回憶:“不知道她有沒有跟你提過,她是上了高中才搬到城裡跟我們一起住,但恰好是那幾年,我下了崗,家裡的開銷都由她媽媽擔著,她媽媽壓力大,我狀態也差,有時候喝醉了還吵得很厲害……我經常想,可能就是因為我,讓她害怕了,讓她覺得沒錢的日子很難過,所以她才高考改了誌願。她在大學期間,沒問家裡要過錢,畢了業,也不聽我們的呆在昌城,而是直接考去嵐城當老師……她心裡對我是有怨的,如果我足夠有能力,能給她優渥的生活,她也不至於會是現在這種性格。”

他似乎隻有通過反思自己,才有可能找出她如此衝動的理由。他看著傅紹恒:“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你去同情她,而是想讓你知道,她的家庭和你的家庭是完全不同的,我不知道你們結婚的初衷,但如果你們連以後的差異和矛盾都沒想過,那麼,我建議你們重新考慮。”

傅紹恒卻說:“我不會重新考慮。”

丁安山歎氣:“你不用回答得這麼快。你跟你家裡人說過沒有?他們什麼意見?”

“我爺爺奶奶很喜歡丁念。我爸和我媽也能接受。”

“意思就是不太滿意。”他不明白,“你現在這個年紀,家裡人不可能不著急,你的那個圈子裡有很多選擇,為什麼偏偏找了她呢?”他當然不是覺得丁念不配,而是——“作為過來人,我們知道門當戶對的重要性,相信你父母也一樣。現實點說,念念如果找個條件差不多的,我們可能不會是這個反應,但如今,我難免懷疑你的動機,也難免擔心她上當受騙。”

“理

解。”傅紹恒還是這兩個字,但他又補充,“您放心,我不會騙她,也沒有理由騙她。”

“這沒有說服力。”

他隻好誠懇解釋:“由於家庭和工作性質,我身邊很少有像她這樣的人。我們物質條件好,所以生活壓力沒那麼大,凡事直來直往,更注重自己的感受,但丁念和我不一樣,她很在意彆人對她的評價,很努力地去變成一個正確的人,雖然有時會不得其法,但好在,她不是去討好所有人,而是有自己的原則和防線。在防線外,她保持距離,在防線裡,她卻願意傾儘所有。我不知道結婚能不能打破她對我的防線,如果能……我會覺得自己很幸運。”

丁安山好像有點聽明白了,但他又不能確定:“那如果你打不破呢?”

傅紹恒默了默:“我沒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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