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牛痘(2 / 2)

她可是他的親娘,哪怕兩人的政治理念有所不同,可是自己難道會害他嗎?

太後心裡既失望又憤怒,同時又有些無奈,這是自己的兒子,她一手撫養長大的孩子,如今他掙紮著,要從自己的羽翼之下離開,那自己又何必強留呢?

若是再強留,隻怕最後這一點母子情分也要無了。

太後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臉色也白了幾分,她擺了擺手,歎息一聲:“你願意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不攔著你了,下去吧。”

順治一聽這話,先是一喜,繼而又有些驚疑不定,他望著太後許久,見她滿麵都是頹敗,心裡又反而有些不安。

可是想著前朝還有許多政事沒有處理,便也隻能起身行禮告退。

太後閉著眼睛再不看他,隻是勉強點了點頭。

一直等到順治將要退出殿中了,太後這才淡淡道:“還有句話,我最後叮囑你一次,佛法精深,可探討不可沉迷,你是一國之君,應該知道輕重。”

順治腳下一頓,許久,淡淡的嗯了一聲,這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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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後宮妃嬪們各懷心思,但是整個宮廷外在表現的卻極為熱鬨,順治帝高興得了個這第一子,因此整個皇宮都各個有賞,奴才下人們因著這意外之財,各個喜笑顏開,就差張燈結彩慶賀皇貴妃誕下皇子了。

而此時宮裡的皇貴妃,她望著躺在自己身側,有些瘦弱的孩子,眼中滿是心疼和慈愛。

她輕撫嬰兒柔軟的臉頰,輕聲道:“他怎麼看著這麼瘦?”

一邊的宮女語氣一滯。

皇貴妃這一胎生的並不順利,先是突然早產,後來從開始陣痛到生下來,又整整用了一夜的時間,差點就要一屍兩命,幸好留下來的太醫得力,這才勉強將孩子誕下。

如此波折,四阿哥瘦弱些也是尋常。

可是這些話,如今說起來,卻未免有些戳心,宮女隻能撿好聽的道:“咱們阿哥出來得早,自然瘦弱些,等日後養一養,定也能和二阿哥阿哥一樣白胖。”

宮女知道皇貴妃自來喜歡孩子,對兩位阿哥也多有關照,因此也都是撿好聽的話說。

皇貴妃先是抿著唇笑了笑,然後又忍不住蹙了蹙眉:“說到底還是我對不住他,若是那日,我沒去禦花園散步就好了。”

一說這話,宮女頓時不敢出聲了。

原來十月初六那天,皇貴妃突發奇想,想要去禦花園轉一圈,底下人苦勸不住,也隻能順從,過去的時候,卻正好遇上了也一起過來的納喇格格,兩人說了幾句話,皇貴妃便邀請格格同行,結果兩人剛走了半圈,皇貴妃突然腳下一滑,就向右倒去,把納喇格格也給帶到了,當時納喇格格就見了紅,皇貴妃也開始肚子痛。

想到這兒,宮女歎了口氣,得虧納喇格格這一胎也有驚無險的生下了,否則她們皇貴妃隻怕也得倒黴。

想著這事兒,宮女沉默了一會兒,到底安慰道:“哪裡怪得了娘娘,怪隻怪那禦花園的石子路不平整,害了娘娘,等皇上回宮,一定處罰了那些奴才給娘娘出氣。”

皇貴妃蹙了蹙眉,仿佛是在思索什麼,許久搖了搖頭:“此事不要再提,等皇上回來再說。”

她總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同尋常。

不說董鄂妃覺得不同尋常,便是如今身處南院的順治也覺得不同尋常。

今兒他激動高興之後,也終於想起了這回皇貴妃不是正常生產是早產,而且貌似生產的過程也不順利,便立刻招了太醫院的人還有皇貴妃宮裡報信的人過來問話。

這些人也是早有準備,將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

順治聽完之後,先是皺了皺眉,許久才道:“此事要細細調查,若有不妥決不輕饒。”

說完又有些惱火:“皇後在宮裡是做什麼吃的,這麼大的事兒,她竟也一點都不上心。”

沒錯,這次來南苑,不止是皇貴妃,皇後也沒一起來。

皇上如此惱火,但是其他人卻不敢多說一句話,帝後之間的事兒,哪輪得著他們插嘴。

順治自顧自氣了一會兒,最後到底想著太後的臉麵,也沒說出更難聽的話,隻道:“回去傳信,晉封格格納喇氏為小福晉,還有,令宮裡太醫院各處,小心侍奉皇貴妃和四阿哥,一切等朕回去處置。”

底下人立刻領命,順治的心氣兒這才平息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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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治對自己這個四兒子,要說上心,那也是真的上心,為了慶賀這個第一子,他又是祭告天地,又是受群臣朝賀,甚至還頒布了皇第一子誕生的詔書,而且聽說後麵還會大赦天下。

如此大張旗鼓,簡直像是把前頭兩個兒子的臉放在地上踩。

毓敏氣的好幾天沒吃下飯,每天看著兒子在自己麵前強顏歡笑,毓敏心裡都頗不是滋味。

還是個孩子呢,竟然就要承受這些,順治這個人,真的是讓她恨得牙根癢癢。

她每日無不期盼著,能到到他完蛋的那一天,多看他一眼,都覺得窒息。

可是或許是樂極生悲,就在順治大張旗鼓的頒完大赦文書之後,太後突然病了。

而病的很急很重,毓敏隱約聽人說,是生了疹子。

還有人說,或許是是天花。

這個時代的人,幾乎都聞天花色變,這消息一傳出來,整個南苑一片肅殺的氛圍,都沒人敢出門了。

而毓敏此時卻是神色微動,她覺得,自己的機會或許要來了。

最近一段時間,宮外的確仿佛聽聞有天花在傳播,如今太後又突然生了疹子,不管是不是天花吧,玄燁或許也能趁這個機會,把牛痘給種了。

毓敏說做就做,當晚就給剛調入院裡伺候的香蘭悄悄下了指令,讓她給外頭送一封信。

雖然家裡上次往宮裡送了一些牛痘的痘痂,可是隔了這麼久了,誰知還有沒有效果,還是得再來一次。

那個香蘭的哥哥在十衙門當差,出入都很方麵,因此夾帶東西也容易,這會兒還是在順治年間,甚至有妃嬪出宮療養的先例,更不必說往宮裡帶點東西了,更是小意思。

毓敏早上把信送出去,下午一封回信和一點痘痂就送了進來。

毓敏捏著薄薄的牛皮信紙,有些猶豫,許久,終於叫了香萍進來,讓她把阿哥的東西都搬到正房來,今晚她想要玄燁睡在正殿。

香萍想著今天皇上也沒有翻主子的牌子,而且以往主子也經常讓阿哥過來,便沒有多想,立刻吩咐底下人去做事了。

毓敏將信收了起來,她如今已經想明白了,天花這種東西,和順治一樣四處亂竄似得躲著,是沒用的,皇帝躲來躲去都沒躲過,更不必提她一個小妃嬪了。

索性趁著這個機會,一起終身免疫了,以後也就不必再操心了。

而且她也不放心把玄燁一個人留在南苑,自己的孩子總得自己操點心才成,更不必說,如今還有太後在,等她和玄燁好了,也不怕皇帝忘了她們。

毓敏既然下定了決心,行事便十分果斷。

當晚叫了玄燁來正殿,母子倆一起讀書玩耍,直到玄燁有些困了,毓敏才親自抱著他去了榻上。

小玄燁有些害臊,他總覺得自己是大孩子了,不應該被額娘像是小寶寶似得照顧,可是他又舍不得離開這麼溫柔的額娘,因此隻好滿心糾結的乖乖被額娘抱著。

等到被放到床上後,額娘就坐在他身邊,輕輕哼著歌兒哄他。

玄燁眨巴著大眼睛望著額娘,小臉蛋上又生出一絲薄紅,他有些羞澀的笑了笑,輕輕蹭了蹭毓敏的手背,小聲道:“額娘能等我睡著再走嗎?”

毓敏心下一軟,有些複雜的看著兒子,一時間說不出話,許久隻說了一句:“好孩子,額娘不走,你睡吧,等醒來了,一切都好了。”

玄燁這才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等到玄燁沉沉睡去,毓敏這才顫抖著手,從匣子裡取出,送進來的那個牛皮紙包。

她打開紙包,拿出來了一個小小的盒子,再打開盒子,裡頭靜靜的躺著一個薄薄的信封,她深吸一口氣,打開信封,一倒,便有粉末從裡頭滑落了出來。

毓敏知道,這就是佟圖賴在信裡說的痘痂粉末,她從針線包裡拿了一團棉花,沾了水,又沾了痘痂粉末,顫抖著往玄燁的鼻子裡擦拭了一下。

她的手抖得厲害,若不是一口氣支撐著,隻怕此時就要軟倒在榻上。

她擦拭了一下就不敢再弄了,接下來又照樣給自己來了一回。

她不是學醫的,不懂這樣能不能有效,隻能躺回榻上,靜靜等著黎明的來臨。

沒過一會兒,她便有些昏昏沉沉的了,周身有些發熱,身體難受的緊。

毓敏知道,症候要來了,她握了握拳,隻盼著能一切順利。

**

第二日一大早,南苑出了大事兒。

景仁宮娘娘和阿哥,都生了痘疹。

這消息一傳出來,順治那邊立刻派了太醫過來,然後又將毓敏宮裡的奴才儘皆看管了起來。

董鄂福晉聽了也是大駭,擔心憂慮的同時,也怕自己也得了,畢竟她和毓敏十分親近。

可是無論他們什麼心情,此時的毓敏卻並未外界想象的那麼糟糕,她隻是腿上和胳膊上有了一點點反應,熱度也不高,太醫進去診治了一下,隻覺得景仁宮娘娘這症候倒是出奇的輕,並不嚴重。

至於阿哥,那就更輕了,隻是胳膊上出了一點,不過他人小,總是嘟囔著難受。

後來在毓敏的一再要求下,太醫將玄燁養病的地方搬到了毓敏臥房外頭的次間,兩母子離得近了,小玄燁這才安心。

毓敏一邊安撫兒子,一邊給宮女們安排活兒,香萍香草還有那個香蘭,都算是近距離接觸過自己母子的人,因此躲也躲不開,隻能留在屋裡伺候,剩下的人,大部分都讓他們離開了,隻留一小部分照顧外頭。

毓敏剛吩咐完,太後那邊的蘇茉爾倒是過來了。

她曾生過天花,因此並不怕這個,進來看了毓敏和玄燁一回,看完之後,麵上的擔憂也沒了,笑著道:“娘娘和阿哥吉人天相,疹子生的並不重,想來定是能好的。”

毓敏也跟著勉強笑笑:“勞煩姑姑來探望我們母子了。”

蘇茉爾隻是笑:“太後一直操心著娘娘呢,老奴過來也是奉命行事,還有件事要和娘娘說,如今南苑出了痘疹,皇上是在此處待不住了,隻怕過幾日就要回宮了,不過娘娘莫擔心,有太後在,一定不會慢待了您。”

毓敏對此早有所料,即便是在曆史上,順治對天花的懼怕也很有名,隻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的黑色幽默,他自己最後也是死於天花。

“姑姑放心,我雖是深宮婦人,卻也知道大局為重的道理,皇上的龍體要緊。”

這冠冕堂皇的話,毓敏也不是不會說。

蘇茉爾聽了,果然很滿意,笑著誇讚了毓敏幾句,便也離開了。

玄燁看著蘇茉爾離開,有些擔憂的看著自己額娘,低聲呢喃:“阿瑪要走了嗎?”

毓敏的眼淚幾乎都要下來了,但是還是忍住了,假裝無事的摸了摸玄燁的腦袋,柔聲道:“阿瑪走了,你還有額娘,玄燁不怕。”

小玄燁垂著腦袋,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許久終於抬起頭,眼中滿是鄭重:“玄燁還有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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