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喪子(2 / 2)

董鄂福晉搖了搖頭:“可彆進去,皇上和太後都在裡頭呢,咱們在外頭等著就是了。”

毓敏歎了口氣,也不敢多言,隻老老實實和董鄂福晉一起站著。

而玄燁和福全,兄弟倆也不知道說了什麼悄悄話,也規規矩矩的站在了一旁,小福全也不盯著桌上的點心看了。

沒一會兒,裡頭終於傳來動靜,聽聲音是太後:“你也彆太難過了,這孩子想來也是不願意看到你如此的,他雖然去了,可是父母對他的疼愛,想來也是能記在心上的,你若是哀慟太過,以至於傷了身子,豈不是也折了孩子的福壽?”

皇貴妃依舊哭泣不止,那痛哭聲中,帶著悲切的絕望,毓敏站在外麵聽著,都心下不落忍。

太後歎了口氣,仿佛又想說些什麼,卻被皇帝的聲音打斷。

“皇額娘,就讓她痛痛快快哭一場吧,這孩子去了,也就像是把她的心割去了一半,哭一哭也好,總好過積鬱於心。”

順治說這話的時候,語調有些顫抖,想來也是難受的。

太後一時沉默了下來,到底沒有再勸。

沒一會兒,簾子被掀了起來,太後從裡間走了出來。

她病了一場,如今看著比之前瘦了許多,見著她們在外頭,先是略有些驚訝,然後點了點頭:“你們也過來了。”

眾人給太後行禮。

太後抬了抬手,免了禮數:“如今皇貴妃哀慟太過,隻怕無法顧及你們,你們先回去吧,有什麼事兒日後再說。”

眾人自不敢違背太後意思,又行了一禮,便一一告辭了。

毓敏牽著玄燁的手就要走,太後突然叫住了她:“佟福晉和玄燁等等。”

毓敏一時遲疑,到底站住了腳。

轉過頭看向太後,卻見太後正在看著玄燁,麵上滿是慈愛:“前兒聽說,咱們玄燁等今年生辰之後就要住進阿哥所了,佟氏你可有準備?”

這幾日毓敏一直不願意去想這個,可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他就會消失,當太後當著她的麵將事情戳破,她心裡那點逃避的情緒,便也消失殆儘。

毓敏垂下眼眸,溫聲道:“正在準備呢,如此大事,嬪妾不敢輕忽。”

太後笑了笑,走上前來摸了摸玄燁的臉頰:“的確是大事兒,搬到阿哥所之後,咱們玄燁也就是個大孩子了,你若是有什麼不湊手的,隻管來找我,決不能委屈了咱們玄燁。”

玄燁忽閃著大眼睛,看著眼前的皇瑪嬤,有些可愛的歪了歪腦袋。

太後眼裡的笑意更深了,看著玄燁的眼神也越發溫柔。

毓敏心口一緊,下意識握緊了玄燁的小手,麵上勉強一笑:“太後慈愛,嬪妾謹遵太後懿旨。”

太後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放了毓敏離開。

毓敏一出承乾宮,隻覺得心頭煩亂。

太後對她們母子示好,圖的是什麼,毓敏幾乎不用想就知道。

可是她真的能拒絕這份示好嗎?

要是拒絕了,太後可也不止這一個孫子,她會不會又轉而去扶持旁人。

可是要是接受了,那不就是與虎謀皮?等日後玄燁登基,她會不會又來一個青年暴斃?

毓敏心頭發寒,她不願意將人想得太壞,可是有時候,她卻也隻能做最壞的打算。

毓敏低頭看了眼依舊天真活潑的玄燁,心裡說不上來什麼滋味,隻能壓下心裡這點憂慮,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二日一早,四阿哥夭折的消息便傳遍了宮城內外。

朝中大臣如何反應且不說,宮裡的妃嬪和宮女太監們,都對此事不敢胡亂議論分毫。

昨晚上,皇上剛把四阿哥跟前伺候的宮女和太監發作了,要不是皇貴妃求情,隻怕已經跟著殉了,她們又如何敢去觸皇帝的黴頭。

但是小兒夭折,到底不吉,按理是不能入皇陵的,可是順治到底對四阿哥多有疼愛,直接下令,專門為四哥修建陵寢。

如此偏愛,誰不會讚一句父子情深。

隻可惜皇帝再喜歡,人沒了就是沒了,大臣們也不會和一個沒了的阿哥計較,就由著皇帝去了。

皇帝甚至還要給四阿哥加封和碩榮親王的爵位,陵寢也是以親王的規格修建。

這個大臣們也不敢有什麼異議,反正是你兒子,愛封什麼爵位封什麼唄。

可是一個榮字,卻也的確表明了順治對這個兒子的看重,此之榮字,滿文意思為,高貴尊貴的意思,如此也能體現四阿哥在他心中的地位。

可是即便是身後哀榮,也抵不過孩子早夭的悲慘結局,皇貴妃在四阿哥沒了第二日就病了,病的非常厲害,都下不了地了。

一個母親失了孩子的痛苦可見一斑。

十三衙門這邊給四阿哥張羅喪事,都是壓悄無聲的,生怕刺激到病床上的皇貴妃,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毓敏也曾去探望過皇貴妃幾回。

她滿臉都是生無可戀的悲切和絕望,躺在那兒,眼睛直楞楞的看著帳子頂,一句話也不說。

和她往常細心周全的樣子大相徑庭。

毓敏心裡多少也有些同情她,可是這種事兒,外人說再多又有何用呢?

到底得自己一個人承受,然後自己慢慢走出來。

毓敏探望完之後,便一個人默默回了景仁宮。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那些悲傷痛苦,也在這個過程中慢慢被衝淡。

二月二的時候,聽人說皇貴妃已經能下地了,宮裡宴會,她也出來照了一麵。

依舊是蒼白的有些可怕,麵上神色木愣愣的,隻勉強多了幾分活人的氣息。

毓敏沒敢多看,低下頭,繼續吃桌上冷硬的飯食。

一直到二月中旬,這才傳出來皇貴妃大好了。

毓敏聽聞之後,和人又去探望,這回見著皇貴妃,果然比上回好了一些。

雖然眉眼間還帶著哀愁,可是到底也不像上次那樣都是死氣。

她們坐在一出說了幾句話,發現皇貴妃條理清晰,語氣平靜,毓敏便也鬆了口氣,看起來果然是好些了。

可是她也明白,人能好過來,可是心裡的傷痕卻是好不了的,隻能在時間的積累下,慢慢愈合,最後留下一個醜陋的疤痕。

毓敏心中歎了口氣,麵上卻依舊滴水不露,探望完之後,就和董鄂福晉一起回了宮。

董鄂福晉感歎道:“真真是個要強的,這才幾日,就能從床上爬起來。”

毓敏搖了搖頭:“人總得活下去,總得往前走。”

毓敏能看得出來,皇貴妃不是忘了喪子之痛,隻是強行壓製住了這痛苦,如此表麵上看起來仿佛是好了,可是內裡呢?

或許等到終於壓製不住的時候,她的命也就到頭了吧。

毓敏不敢往下深想,隻能拉著董鄂福晉又轉移了話題。

“這幾日外頭還傳廢後的事兒嗎?”毓敏小聲問。

董鄂福晉似乎是有些迷茫,許久才道:“這段時間因著四阿哥歿了,皇上心情不好,也極少往後宮來,便是來了也在承乾宮陪著皇貴妃,因此廢後的事兒,好像就這麼擱置下來了,可是皇上卻並沒有收回成命。”

毓敏低著頭,心裡明白順治這是還沒有放棄,可是她也清楚,順治最後是成功不了的。

事情也果然如同毓敏所想,三月初,在朝中大臣,太後,還有皇貴妃的強烈反對下,順治廢後的舉措到底沒能成功。

他收回了成命,也恢複了皇後的中宮箋奏。

這場廢後鬨劇,看起來就這麼虎頭蛇尾的結束了。

可是皇後仿佛是死了心,便是沒有被廢,也不願意再管宮裡的事兒,直接將所有的事情都托付給了皇貴妃代管,自己開始吃齋念佛。

太後這回也沒反對,到底皇貴妃剛經曆了喪子之痛,太後也不好對她太苛刻。

結果這事兒剛過去幾天,三公主和一位還未冊封位份的蒙古妃嬪又一前一後的沒了。

筆什赫額捏福晉差點哭瞎了眼睛,她就兩個女兒,一個給了恩綽福晉養著,一個養在自己跟前還沒了。

這對她來說,打擊是巨大的,毓敏去探望的時候,簡直都有些認不出她了,短短幾天,整個人瘦了一圈,麵色也變得蠟黃。

毓敏乾巴巴的安慰了幾句,見她沒什麼回應,也隻能歎息著離開。

宮裡今年,果真是流年不利啊。

最後這二人的喪事,雖然沒有四阿哥的辦的盛大,卻也沒有委屈了。

死了的那個妃嬪,是太後親弟弟的女兒,順治給追封了悼妃,一應喪葬也按著妃的待遇置辦。

而三公主,和大公主葬在了一處,也算是有個作伴的,不算太淒涼。

出殯那天,毓敏也去了,筆什赫額捏福晉端坐在屋裡,穿著一身素色衣裳,整個人從裡到外都透著死氣,愣愣的看著三公主小小的棺槨從宮裡抬出去,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那悲切的語調,真的是聞著傷心見者流淚。

一邊的皇貴妃一邊安慰她,自己也忍不住的流淚,都是傷心人,她們或許更能夠互相理解。

因著這接二連三的喪事,這一年玄燁的生辰也是理所應當的沒怎麼大辦。

毓敏悄悄的讓膳房給玄燁做了個蛋糕,做了長壽麵,又點了幾個他往常愛吃的菜,讓人提了回來。

自己當然也給兒子早就備好了禮物,是一身她親手做的衣裳。

打從去年十一月就開始做的,今年才做得,寶藍色的馬褂,銀白色的衫子,他穿在身上,玉雪可愛的同時又多了幾分莊重,毓敏看著十分滿意。

玄燁明顯也很喜歡這一身,穿著就不想脫下來,耍賴抱著毓敏不鬆開。

毓敏摸了摸他的腦袋,到底由著他了。

這回宮裡麵雖然不敢大辦生辰宴,但是宮外頭的佟家卻也沒忘了他們,佟圖賴早就托人將阿哥的生辰禮送了進來,這回也不知是誰提點的他們,送得俱都是玄燁喜歡的素雅之物。

玄燁看了十分滿意,滿口都是郭羅瑪法。

毓敏見了也高興,她也願意自己兒子和自己娘家人關係能好。

兩人正親親熱熱的說這話呢,香萍卻突然進來傳話:“皇上翻了景仁宮的牌子。”

毓敏一下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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