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都是上旗的滿蒙勳貴,一個諸王貝勒也沒有。
一時間門殿中人都麵麵相覷。
索尼在此時立時站了出來,跪地叩請:“奴才等外姓之人,怎敢擔當輔政之能,還請諸王貝勒共理。”
太皇太後一聽這話,並不言語,隻是眼皮子一抬,看向諸王貝勒。
這些人此時心裡各個拔涼,哪裡還不懂太後的意思,因此哪怕心裡憋屈,也隻能忍著氣道:“大行皇帝深知你等才能,所以才委以重任,這既是大行皇帝遺命,我們又怎敢乾預朝政,大人不必妄自菲薄。”
等的就是這句話,太皇太後立刻點頭:“諸王貝勒們之言有理,索尼,莫要再推辭了。”
這話說出來,索尼四人這才應下。
不過幾人為了顯示忠誠,還是在大行皇帝靈前發下了誓言。
簡單來說就是誓死忠於幼主,共同輔政,不徇私情,不結交黨羽,不與諸王貝勒往來,不收賄賂,等等之言。
毓敏聽著像是套話,但是卻也明白,這是清朝初期的政治習俗,當年順治帝繼位的時候,多爾袞和濟爾哈朗也曾在皇太極靈前發誓,不過後麵還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毓敏看了一眼在四大臣中排行最末的鼇拜,即便如今隻是末位,可是卻也能清楚的感受到,這人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眼角眉梢都透著戾氣,發誓時聲音也是幾個大臣中最大最響亮的。
毓敏垂眸,看向自己的兒子。
小玄燁此時也目光灼灼的看著那四人,眼中神情,毓敏竟有些看不透。
許久,等流程終於走完了,太後這才擺了擺手:“既然名分已定,早日準備登基大典吧,國不可一日無君。”
太後這話一出來,底下人便也明白,太後這是想要儘早讓小皇帝登基,生怕遲則生變。
如今到了這個地步,自然沒人敢不應,隻能又訥訥應下。
等這一出戲結束,太後便要領著毓敏幾人離開。
玄燁有些不舍的捏住了毓敏的衣角,毓敏心下一軟,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卻沒敢在皇帝靈前說話。
小玄燁看出了額娘的安撫之意,便也鬆開了捏著毓敏衣角的手。
毓敏有些不忍,卻也明白,自己此時必須得走,因此最後也隻能一步回頭的跟著太後離開了。
等出了乾清宮,再也看不到那個小小的身影,毓敏這才垂下頭,人看著有些悶悶的。
太後一直走在前頭,但是此時卻像是看到了毓敏的行為似得,突然道:“他如今成了嗣皇帝,雖說還是你的兒子,卻也不止再是你的兒子了,你日後再不可如同往常一般嬌慣寵溺他。”
毓敏一愣,很快又意識到太後這話是在和她說,她心裡有些不舒服,可是到底也不敢違背太後的話,隻能低聲道:“嬪妾知錯。”
太後並沒有回頭,隻淡淡道:“慣子如殺子,這個道理你要謹記。”
毓敏咬了咬唇,到底還是嗯了一聲。
一行人就這麼默默回了慈寧宮。
太皇太後一回去,便去了內殿歇息,毓敏和皇後侍奉她歇下,這才各自回了宮。
毓敏一回到景仁宮,隻覺得旁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阿哥在靈前繼位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六宮,毓敏那就是板上釘釘的聖母皇太後,雖然如今還沒有上尊位,但是上與不上的,又有什麼差彆呢。
她可是皇帝生母啊!
委屈了誰也不可能委屈了她!
相對比於宮人們的激動,毓敏此時倒是顯得格外冷靜。
今兒這一出戲,讓她清楚的認識到,雖然她成了太後,可是這後宮裡說了算的人,可不是她。
她這會兒也萬不能露出什麼驕橫的姿態來,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毓敏心裡琢磨著這事兒,便讓香萍將宮裡伺候的人都叫了過來,她親自叮囑敲打了一番,這才將景仁宮裡那股蠢蠢欲動的氛圍給壓了下去。
毓敏讓人給她更了衣,又用了一晚清粥,這才算緩過勁來。
現在已經很晚了,毓敏生理上十分疲憊,可是腦子卻格外的清晰活躍,她先是讓人給還在乾清宮守靈的玄燁送了些吃的和穿得,又吩咐底下人,一旦有事,無論如何都要叫醒她,這才勉強歇下。
不過她這一覺也沒能睡多久,很快外頭就有了動靜,毓敏立刻就驚醒過來,一邊讓人給她更衣,一邊問前頭的事兒。
底下的奴才因著身份的轉變,對毓敏越發順服,回起事兒來,也是恨不得一絲一毫都不落下,在毓敏問皇上如何時,他更是完完全全將皇上怎麼說話,什麼語氣,什麼表情都說了一遍。
毓敏聽兒子一切都好,這才鬆了口氣,她換好了衣裳,簡單用了頓早膳,便又往靈前去了。
這次過去,諸王貝勒已經各自回了各自府上,隻留宮裡的奴才,還有皇子們守在靈前。
見著毓敏進來,福全和玄燁俱都站起身來行禮。
毓敏搖了搖頭,走上前,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臉蛋,觸手都是溫熱的,這才鬆了口氣。
她讓香萍將帶過來的點心茶水奉了上來,柔聲道:“你們倆年紀還小,可不能耽誤了用膳。”
福全早就餓的眼睛都綠了,此時也顧不得旁的,抓著點心就開始吃。
倒是玄燁問了句額娘可用過膳了,得到了回應,這才矜持的用了幾塊點心。
看著倆孩子吃的飽飽的,毓敏心裡也輕鬆,又叮囑了玄燁幾句,便也跟著在一旁哭靈。
皇帝的喪事是件大事兒,哭喪也不比當年孝獻皇後去世時輕鬆,毓敏熬過這一天,等回到景仁宮,隻覺得命都去了半條。
她頭暈腦脹的躺在榻上,隻覺得天旋地轉,胃裡一陣陣抽痛,今兒飯也沒怎麼好好吃。
一邊的香萍忍不住擔憂道:“娘娘,可要請太醫過來一趟?”
毓敏沉默片刻,原本想要拒絕,但是想著原主曆史上的結局,還是點了點頭:“不要太過聲張,悄悄的請個人過來就好。”
香萍麵上立時一鬆,趕緊出去請人了。
香萍出去了,香草便上前服侍,她伺候著毓敏更衣淨麵,又上了茶水,毓敏飲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味兒,將她這一天的疲憊消散了許多。
香草笑著道:“今兒娘娘餓了一天了,可要傳膳?”
毓敏頓了頓道:“不必了,昨個爐子上做的粥我嘗著極好,你讓香蘭去給我熬一碗過來。”
香草一愣,又笑了:“不過是熬一碗粥的事兒,奴才也會,不然讓奴才去吧。”
毓敏看著她搖了搖頭:“我習慣了你在我跟前伺候,還是讓香蘭去吧。”
香草一聽這話,麵上笑更盛了,恭順的點了點頭,出去吩咐事兒了。
毓敏看著香草離開,神色平靜,轉過頭拿起桌上的書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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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很快就過來了,診過脈之後,隻說毓敏有些體虛,大毛病倒是沒有,也沒開藥,隻給了一張藥膳方子,毓敏讓香蘭將方子收了起來,日後就按著這個做。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毓敏決定日後還是得悠著點,她可不想為了這事兒熬壞了身子。
順治駕崩的第天,玄燁正式登基繼位。
尊奉毓敏為聖母皇太後,居壽安宮,尊奉皇後為母後皇太後居慈仁宮,至於慈寧宮,自然是太皇太後繼續住著。
她們倆哪來那麼大的臉麵讓太皇太後搬宮。
壽安宮在慈寧宮西北麵,有進的院落,左右兩邊還有兩個跨院,看著還算寬敞,進後頭還有個小園子,景致也還算精巧雅致。
不過因為許久沒住人了,需得整理一番,暫時不能搬進去,索性玄燁如今也沒啥後宮,因此毓敏暫時就還住在景仁宮裡。
至於順治帝的其他妃嬪們,則是都要搬進慈寧宮周圍的幾個小院子裡。
那裡頭比起他們住的東西六宮,可是逼仄多了。
不過同樣的也不用急著搬,她們暫時還是住在各自的宮室裡。
毓敏這一日琢磨著,想要去看看董鄂福晉,她們倆已經好幾日沒見過麵了。
毓敏說做就做,這一日剛從乾清宮回來,她便往永和宮去了,去的時候,董鄂氏也剛更完衣,聽著她來,急忙迎了出來,兩人乍一相見,卻有了幾分恍如隔世的意味。
董鄂福晉先是楞了一下,然後麵上便露出了溫和笑意,毓敏頓時明白,她當是已經想開了。
“勞煩太後娘娘過來看我,真是罪過。”她話裡帶著打趣的意思,毓敏聽了也忍不住笑:“可彆寒磣我,我和姐姐多日未見,心裡也想呢。”
董鄂福晉卻搖了搖頭:“娘娘如今這麼叫我有些不合時宜,不如還是喊我董鄂氏吧。”
毓敏卻並未同意:“我這麼稱呼姐姐,是因為與姐姐親厚,若是真的喊了旁的,卻是辜負了你我這許多年的情分。”
董鄂福晉一聽這話,麵上的笑越發真了,她拉住了毓敏的手,柔聲道:“能在這宮裡遇上娘娘,也是我的福分。”
如此言兩語,兩人之間門的隔閡也儘數消了。
毓敏和董鄂福晉又開始說起了宮裡的事兒,即便在現在,董鄂福晉的消息還是依舊靈通,她道:“前兒太皇太後又把小董鄂氏訓斥了一回,聽說她從乾清宮出來時,差點就暈了過去。”
毓敏一聽這話,忍不住蹙眉,這幾日守靈,各宮妃嬪沒人敢缺席,其中小董鄂氏也算是儘心儘力,但是太皇太後不知怎的,就是對她十分看不過眼。
毓敏多少也能揣測出太後的心思,隻怕在她心中,順治帝離世,根子是在孝獻皇後身上,如今孝獻皇後沒了,那自然得有個人出來承擔太皇太後的怒氣,而這個承受怒氣的最佳人選自然就是小董鄂氏。
哪怕她是太皇太後親自做主接進宮的,哪怕她在這件事上,無辜的很徹底。
但是沒辦法,上位者的怒氣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毓敏心中一時間門也有些感慨,也不知這位小董鄂氏日後的命運到底會如何,她雖然也是太後,可是明顯什麼事兒也管不了。
正在思索間門,突然香萍臉色慘白的從外頭跑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壓低著聲音道:“娘娘,董鄂格格,格格她殉節了!”
毓敏猛地站起身來,麵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