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一出,皇帝的臉麵簡直被踩在了地上,可是這一次,玄燁卻仿佛沒有第一次時那樣憤怒了,他在乾清宮接到消息時,眉毛都沒有抬一下。
或許他也早就想到了這個結局,因此並不驚訝。
來回稟的人跪在底下,滿頭冷汗,不知該如何自處,而玄燁卻隻是淡淡嗯了一聲,說了一聲知道了。
說完之後又頓了頓,道:“傳令下去,鼇拜遏必隆,身為先帝遺命所賜輔臣,勞苦功高,特加封一等公。”
什麼?皇帝竟然並不生氣,也不斥責鼇拜,還要給鼇拜和遏必隆加封。
乾清宮裡的空氣幾乎要凝固住了,沒人會覺得皇帝這是真的認慫了,因為他的聲音實在太平靜,平靜的讓人後背發毛。
左右伺候的人都明白,皇帝並非庸主,更不是可以容忍大臣一而再再而三冒犯自己的人,他如今這麼平靜,隻能說他已經怒到了極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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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敏自然也察覺出了兒子這次情緒的不同尋常,他甚至沒有和上次一樣對她避而不見,反倒當日就來壽安宮請安,還依舊和她言笑晏晏。
毓敏小心的提起了前朝之事,那孩子也隻是淡淡一笑:“此事已過,額娘不必操心。”
毓敏見他這麼說,心中越發不安。
她恍惚間覺得,原先那個在她懷裡撒嬌的孩子,仿佛已經離她越來越遠,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端正克己的皇帝。
她的玄燁,到底還是成了曆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康熙皇帝,這聽起來像是件好事兒,可是也隻有毓敏心中,隱隱生出幾絲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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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後這邊,卻對皇帝的這次轉變十分滿意,甚至可以說是樂見其成,她沒能養好兒子,那就再不能廢了一個孫子,事實也證明,這個孫子比兒子更牢靠,心智更加堅定。
太皇太後心中忍不住有些激動,她為了大清江山,苦苦維持了這麼多年,如今總算是後繼有人,日後她去了地底下,閻王爺問起來,也總算能說一句無愧於心。
可是不管皇帝因為此事成長了多少,如今的局勢依舊危險,太皇太後心中擔憂,但是她卻也不怕鼇拜敢真的謀逆,畢竟鼇拜不過是個外姓之臣,即便他如今本事再大,可是愛新覺羅家的一幫子人也不是吃素的,絕不會坐視他顛覆江山。
可是太皇太後同時對這些宗室更不放心,這些人和皇帝可都是一個姓,安親王嶽樂更是差點成了皇位繼承人,要是等到這些人插手其中,事情隻會更複雜。
所以事情隻能由皇帝出手解決,鼇拜也必須由皇帝出手打敗。
太皇太後心裡不知道鼓噪起多少心思,可是還沒等太皇太後想明白,皇帝突然開始沉迷起了布庫之戲,而且還叫了不少擔任侍衛的貴族子弟入宮一起玩鬨。
眼見皇帝突然開始不務正業,鼇拜心裡美滋滋,隻當皇帝是被自己嚇破了膽子,開始放縱自我了。
可是原本應該更著急的太皇太後看著這一幕,卻突然沉默了。
她了解玄燁這孩子,因此也猜到了他的想法。
太皇太後心中感歎,這孩子果然是成長了許多,當自己還在猶豫沒有頭緒的時候,他卻能迅速想到法子,並且付諸實際。
雖然這法子看著有些危險,也並不成熟,可是少年意氣,能在受挫之後,引而不發,積蓄實力,蒙蔽政敵,這孩子已經足以算得上聰慧沉穩了。
太皇太後在察覺到這一點之後,突然意識到,自己從今日起,必須得儘量少的去乾涉朝政了,玄燁這孩子,日後絕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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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敏也聽說皇帝突然沉迷於布庫之戲,她對這事兒也就在曆史書上和電視劇裡見過,如今突然真實的感受到這件重大的曆史事件,一時之間還有些發懵。
不過很快毓敏就回過神來,克製住了心裡的激動,表情淡然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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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與鼇拜之間的衝突,最後就看起來在皇帝的退讓之下結束了。
鼇拜的權勢一時間極盛,幾乎把持了議政王大臣會議和六部,完全控製住了朝政,皇帝卻反而顯得無所事事起來,每日隻能以布庫為戲。
朝堂之上,無人敢反抗鼇拜,也無人有勇氣對他的話提出異議。
可是但凡有心之人,卻也能隱約察覺出,這一邊倒的形勢之下的隱憂。
皇帝真的認輸了嗎?鼇拜自此以後也再無掣肘了嗎?
每個人心裡都得打上一個問號,可是這種疑惑卻沒人敢說出來,反倒是身在局中的鼇拜,此時此刻顯得格外的意氣風發。
想他最初也不過是一個低級武將,最後靠著打仗勇猛,這才被太宗看重,後來又經多爾袞擅權,幾次沉浮,如今終於站到了這個位置上。
在鼇拜心中,自己對大清忠心耿耿勞苦功高,擁有如今這個地位是理所應當,小皇帝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兒,整日嘴裡都是漢人那些狗屁不通的規矩,這對他們滿人來說,根本無用。
大清是滿人的江山,自然要以滿人的方式來治理,皇帝那一套,他完全嗤之以鼻。
自此之後,他也能大展拳腳,以實現胸中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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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年九月,康親王傑書奉命議蘇克薩哈之罪,不過這也就是走個過場,蘇克薩哈人都死了,什麼罪也不重要了,很快罪名就議了出來,沒有人敢有異議,這些罪名也很快就認定了下來。
十一月冬至日,玄燁又去了天壇祭祀,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可惜現在軍隊皇帝是摸不著邊的,也就剩下祭祀的功能了。
等祭完了天,玄燁回宮,康熙六年也就這麼不鹹不淡的過去了。
不過在年底的時候,還是發生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先帝的八阿哥永乾歿了,他是順治十七年生的,如今算虛歲也才八歲,少年夭折,也沒有封爵,又是在這樣的關鍵時候,因此喪禮也沒敢辦的多盛大。
隻除了他的親娘塞母肯福晉哭的死去活來,竟也沒有驚起多少的波瀾。
到了康熙七年正月,玄燁又給鼇拜和遏必隆加了太師銜,這已經是虛銜中的最高等級了,往上已經是加無可加,因此,鼇拜在朝中的勢力越發大了,大部分人覺得,小皇帝已經完全不是鼇拜的對手了。
不過不管這些人怎麼想,玄燁這個時候,卻是一邊以布庫為戲,迷惑鼇拜,一般暗中拉攏自己的人手。
他身為皇帝,本就有天然的大義名分在,站在他這邊的大臣也不少,畢竟大多數人還是認正統的。
隻是這些人多被鼇拜排斥,並不能坐上什麼關鍵的位置,可是既然人已經有了,官位的事兒,自然可以慢慢籌謀,因此玄燁也不急,反正他的年齡可比鼇拜小多了,熬也能熬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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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麼不疼不癢的過去,一直到了九月,玄燁突然突發奇想想要去巡邊。
這也不怪他,天天這麼窩窩囊囊的,他心裡也不得勁,因此便想借著巡邊,去外頭看看,或許可以拉攏一些武將。
隻是這個想法還是太過異想天開,最後被侍讀學士熊賜履和給事中趙之符給勸住了。
不過玄燁如今也頗有幾分虛心納諫的風範,雖然自己想做的事情被阻止了,但是對阻止自己的兩人卻頗為寬和,讓他們以後覺得自己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可以直接上奏。
一時間皇帝在文臣之中的聲譽又增加了不少。
康熙七年底,比利時傳教士南懷仁上奏彈劾欽天監副監吳明烜。
其實這事兒的根兒還要往前朝刨,當時湯若望身為傳教士,入前明為曆法官,並且寫了一本新的曆法書,比原本前明用的曆法書更科學更好用,因此在前明時,就有了新舊曆法之爭,可是這事兒還沒等到崇禎皇帝下個定論呢,前明就亡了。
到了清朝,曆法之爭卻依舊沒過去,湯若望是個有能力的,很快就被多爾袞看重,最後多爾袞拍板,將湯若望寫的曆法書定為本朝所用曆法,湯若望也因此得到重用。
甚至之後順治皇帝上位,也依舊對他十分看重。
可是等到了康熙帝上位,鼇拜自然不會容忍這麼一個人在皇帝身邊,因此他支持了舊曆一派,直接給湯若望定了個淩遲處死。
不過湯若望給太皇太後皇太後還有順治皇帝都治過病,和皇家都有些香火情,玄燁也並不想處死這麼一個有能力的人,因此最後湯若望被赦免了。
可是湯若望所代表的新曆法卻被廢止了,湯若望於失意之中很快病逝。
隻不過死了湯若望,還有南懷仁,南懷仁身為比利時傳教士,憑借著自己的科學知識,被康熙看重,因此得以入欽天監做官。
隻是如今鼇拜當權,舊曆法一派還是壓在新曆法一派的頭上。
不過南懷仁到底是勇,直接要和舊曆法一派人比賽各自曆法的準確度,最後自然是南懷仁贏了,因此才有了他上奏彈劾之事。
而被他彈劾的吳明烜,正是舊曆法一派的主導人楊光先提拔上來,楊光先本人是沒什麼曆法上的本事的,不過是靠著政治投機,瘋狂攻擊湯若望,這才成為了舊曆法一派的領導人,如今南懷仁彈劾吳明烜,目標自然不單單隻是吳明烜,更是楊光先,也更是楊光先背後的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