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斷念(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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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佟家入宮並未引起什麼波瀾,哪怕是玄燁,也隻是照例問了一句。

毓敏心裡存著試探的心思,就把給宜蓁取名的事兒和他說了說。

玄燁聽了也隻是笑著讚了句好:“桃之夭夭,其葉蓁蓁。的確是個好名字。”

毓敏見他並未放在心上,也就沒有再多話了,轉而問起了皇後宮裡的事兒處置的怎麼樣了。

說起這個,玄燁可就沒這麼輕鬆了,臉色沉了沉道:“差不多已經問出了緣由了,給太後和您下藥的人,是康熙四年入宮的一個小宮女,一開始隻是在坤寧宮裡負責灑掃,之後幾年,因為行事細致,被提拔到了茶水房做事,她往日裡就愛吃棗,因此屋裡存著一罐子酸棗仁竟也沒人察覺出什麼異樣,再加上她做事從不犯錯,更是得了皇後跟前一個大宮女的心,據說,等到年後,還要將她提拔進殿中做事。”

毓敏聽著就覺得有些驚險,小聲道:“既隻是一個小宮女,又為何敢如此大膽?”

玄燁冷笑一聲:“您當這小宮女是什麼出身?她們家其實也是內務府裡的世仆,她母親當年誕下她弟弟之後,就入宮做了乳母,在承乾宮裡伺候,後來榮親王沒了,她母親卻被留在了宮裡伺候,沒成想,承乾宮在順治十七年的時候薨了,她母親也給承乾宮陪了葬,這小宮女一朝喪母,父親又另娶了繼母,那繼母對她和她弟弟十分不好,非打即罵,她弟弟三四歲就被繼母折磨死了,這小宮女也被繼母送進了宮,因而心裡存了恨,想要報複朕,報複皇後。”

毓敏聽著這話簡直跟聽天書一樣。

沒想到這事兒,竟然還能牽扯到先皇身上。

她忍不住寒毛直豎,先皇造的孽,最後卻報應到了自己兒子身上,毓敏心裡恨不得將順治罵個底朝天,可是現在罵又能如何呢?他人都已經去了,他們這些活人,卻得背負他留下的這些罪孽。

毓敏氣的臉色發青,但是她是先皇遺孀,根據禮教,卻又不好說他可恨的地方,隻能拉著玄燁的手,難受道:“到底是害了你。”

玄燁雖然嘴上不說,可是他對順治還有孝獻皇後當是沒什麼好感的,隻看她如今稱呼孝獻皇後還隻是承乾宮就可見一斑,還有一件要緊的,那就是,他至今都沒讓孝獻皇後祔廟。

雖然也能解釋說,孝獻皇後並非先帝發妻原配,不祔廟也是尋常,可是這個規矩隻是前明時的規矩,而且在後來也漸漸改了,到了清朝,哪怕是繼室也能祔廟,可是太皇太後和皇帝祖孫兩個,偏偏就和瞎了一樣,並不讓孝獻皇後祔廟,可見這一人的心思。

如今再知道這宮女是因為先皇為了孝獻皇後,使人殉葬,這才存了報複的心態,玄燁心中對孝獻皇後隻怕越發厭惡,毓敏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沉默以對。

許久,眼看著外頭的天都快黑了,毓敏才終於開了口:“殉葬之事實在太過殘忍,以後還是,還是改了吧。”

玄燁抬起頭,看向額娘,沒說話。

毓敏則繼續道:“不說這小宮女這般複仇對與不對,單隻說殉葬之事,實在是有傷天和,我知道,你心中也是不喜歡這個的,如今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徹底將此事廢除吧。”

玄燁定定望著毓敏許久,終於點了點頭:“兒臣也是這麼想的。”

毓敏看著兒子,溫和一笑,她知道,自己突然開口對兒子提出這個建議是很冒險的,以帝王的疑心誰知道會怎麼想,可是她到底還是說出口了,當年承乾宮的那場殺戮,是在是讓她心驚膽戰。

哪怕是到了現在,她仿佛還能聞見空氣中淡淡的血腥氣。

能廢除掉這樣一項惡習,對誰都是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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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新年還算過的熱鬨,雖然說皇後坐月子,不能主持宮宴,但是因為有太皇太後和兩位太後在,大場麵自然還是撐得住的。

至於皇後生產引起的風波,玄燁最後還是冷處理了,涉及此事的人,都被一一在暗中被處置乾淨,並沒有露出什麼不好的傳言,但是其中緣由,玄燁還是一五一十的給當事人都說了。

太皇太後氣的拍桌子,有心想要罵什麼,可是想著早就已經離世的兒子,又是忍不住老淚縱橫。

至於皇後,她是完全沒想到竟是因為這個原因,隻是她到底想的多一些,一個奴才,說是對皇上和皇後起了怨懟之心她是信的,可是她真的能有這麼大的膽子,做出此事嗎?

皇後心裡還是存了個大大的問號。

不過她很快又將這個念頭壓在了心底,既然是皇帝調查出來的結果,那就沒有她質疑的份兒,隻是日後行事,要越發小心謹慎了。

用人之前,一定要調查清楚了,否則害的就是自己。

大阿哥的洗三因為連著新年沒能大辦,但是滿月皇帝卻是重視的緊,哪怕是還在大年裡頭,依舊讓內務府按照最高規格承辦。

毓敏也聽說了,不過並未攔著兒子,他好不容易得了一個孩子,就讓他高興高興吧。

等到大阿哥滿月禮一過,皇帝就給兒子起好了名字,叫承祜,祜為福氣之意,可見玄燁對這個的期望,不是讓他成才,也不是讓他多聰明,而是讓他福氣延綿承天之佑。

皇後好似十分喜歡這個名字,皇帝起了第一日,便叫上了。

小承祜也是個聰明的,旁人叫了幾次之後,他便習慣了,等下次再有人喊承祜,他竟也開始有了反應,好似是知道這是旁人叫他似得。

毓敏看著喜歡的不成,總私心覺得,自家的孫子比旁人家的要可愛聰明許多。

仁憲太後總是笑她:“自打當了祖母,你這心就偏到咯吱窩去了,往常怎麼不見你這樣。”

毓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說到底,她也隻是個普通人罷了,有著普通人共有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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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過後,宮裡的年味兒這才淡了下來,朝廷也開了印,玄燁開始忙了起來。

毓敏在年後,又見了幾回佟家人,這回她們每次進來,都會帶著小宜蓁,雖然摸來了佟家人的打算,但是毓敏還是很喜歡這個小侄女的,她隻要來,毓敏都對她十分親近。

有次還正好遇上了抱著承祜過來請安的皇後。

皇後知道這是太後的娘家人,因此也很客氣,倒是赫舍裡氏看著皇後時眼裡含了幾分打量,隻是在毓敏看過來時,又很快將打量的神色收了起來。

宜蓁不知道大人之間的這些交鋒,她現在正有些好奇的趴在稱呼的繈褓邊,用自己胖乎乎的手指戳小承祜的臉蛋。

毓敏笑著抓住了她的手,柔聲道:“這是咱們宜蓁的小外甥呢,要叫宜蓁姑姑的。”

宜蓁瞪大了眼睛,在她看來,姑姑該是她姑姑這樣的大人了,怎麼小孩子也能當姑姑。

這新奇的感受讓小宜蓁一時間有些興奮,她學著毓敏似得,也摸了摸小承祜的腦袋,奶聲奶氣道:“承祜真可愛,等你大了,姑姑給你買糖吃。”

童言童語的樣子,讓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皇後一邊笑一邊摸了摸宜蓁的腦袋,柔聲道:“表妹真是個可人疼的好孩子。”

毓敏笑著搖頭:“也是個淘氣的呢,今兒你過來,這才老實幾分。”

語氣間儘是親密,皇後聽著抿了抿唇,最後走的時候,將自己手上的一副鐲子給了宜蓁做見麵禮。

那是今年內務府進上來水頭最好的鐲子之一,毓敏也有一副,往日裡都不舍得怎麼戴,沒想到皇後竟然會把這鐲子給宜蓁。

宜蓁也不敢接,悄悄看了一眼毓敏,毓敏笑著點了點頭:“既然是你表嫂給的,那你就拿著吧,就當是皇後給咱們宜蓁添的妝,等日後你嫁人了,也得記著你表嫂的這份情誼。”

這話說的,宜蓁的生母赫舍裡氏當場麵色就變了,得虧一邊的瓜爾佳氏提醒,這才沒有失態。

而皇後仿佛一無所覺似得,隻是笑著道:“見麵禮是見麵禮,添妝是添妝,等日後宜蓁出嫁,表嫂自有更好的給你。”

宜蓁也不懂這些機鋒,隻是聽著好似再說自己出嫁的事兒,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紅臉,將臉埋進了毓敏懷裡。

毓敏笑著撫了撫侄女的後背,眼中滿是疼惜之情。

皇後抱著承祜走了,殿中的氣氛也冷了下來,毓敏讓香萍抱著宜蓁下去吃點心,卻留了娘家兩個嫂子和弟妹說話。

瓜爾佳氏和赫舍裡氏心裡都有些不安,不過麵對毓敏,她們倆也沒什麼拒絕的餘地,隻能期期艾艾的坐在一旁不敢說話。

毓敏神色平靜的喝了口茶,沉吟片刻,終於道:“家裡的心思我多少也看出來了,我這兒隻有一句話,這事兒絕對不成。”

隻一句話,就讓赫舍裡氏白了臉,瓜爾佳氏也皺起了眉。

不過瓜爾佳氏到底比赫舍裡氏理智一點,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才道:“按例來說,此事也是親上加親的好事兒,娘娘覺得有何處不妥呢?”

毓敏冷笑一聲:“親上加親是假,想要烈火烹油才是真吧?如今宮裡已經有了我,家裡還有什麼不知足的?佟家的女孩就得一個個的全都填進這深宮裡頭?”

瓜爾佳氏不敢說話,她心裡也有些不敢信,眼前這個不怒自威的人,竟然就是當年那個唯唯諾諾被舒穆祿氏欺負的沒處站的孩子。

屋中沉默良久,瓜爾佳氏這才小心翼翼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毓敏的神色這才和緩了一些,她看了眼低著頭滿臉慘白的赫舍裡氏,和神色不安的瓜爾佳氏,決定還是給這一人把話說的更清楚一點。

“宜蓁的前程我自然會上心,也定不會讓她沒個下場,我不讓她入宮,也是為了她,為了佟家好,我如今已經是太後了,難道你們以為皇帝和太皇太後會允許佟家再出一個高位妃嬪不成?”

“宜蓁到時即便是入了宮,隻怕也得不著什麼好位份,這其中最要緊的,不過是平衡一字,若是今兒我死了,或許皇帝會看在我的臉麵上給宜蓁一些體麵,隻可惜我還好端端的活著,這念頭你們便起都不要起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瓜爾佳氏和赫舍裡氏也被嚇壞了,急忙起身請罪。

毓敏擺了擺手:“行了,若不是看在咱們是一家人的份上,這多餘的話我也不會說,你們等回去了,也把我這話一字一句的說給我阿瑪和哥哥弟弟聽,且替我也問問我阿瑪,他老人家如今可還有幾分為人臣的謹慎之心,佟家到底想要什麼。”

瓜爾佳氏和赫舍裡氏心中驚駭至極,嘴上卻也隻能訥訥應是,心裡不免生出些許惶恐,若是真的如太後娘娘這般說,那麼此事打從一開始,便是佟家估摸錯了聖心,這才是最要命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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