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國維滿臉笑的應了個是。
**
之後去了正廳,一家子坐在一處這才開始敘話,說的都是家長裡短,兩個兄弟也問了問毓敏在宮裡的情形。
毓敏自然一切都好,就她現在這個處境,還能有什麼不好的呢。
至於佟家,看著也挺好的,和毓敏記憶中比起來,現在可以說是滿堂富貴,上上下下的精氣神都比以往好了不知多少。
毓敏知道,富貴養人,但是佟家也不過才富貴了幾年,這精神麵貌比起從前來就有了這麼大的提升,也是她沒想到的。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毓敏還是仔細叮囑了一番兄弟們。
“如今雖說家裡的處境比從前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可是說到底,佟家能有今日,也是因著以往積累下的福氣,現在雖然富貴了,卻更不能因此就失了本心,失了為人臣子的謹慎。”
“皇帝是我生養的沒錯,但是他卻也不止是你們的外甥,更是大清國的皇帝,這一點我希望大哥和三弟都能牢牢記住,如今阿瑪病了,家裡也就要靠你們二人了。”
毓敏這話雖然說得平平淡淡,可是在兩個兄弟心裡卻引發了驚濤駭浪,難道娘娘說這話,是為了提點他們二人嗎?難道是皇帝對他們二人有什麼不滿嗎?
兩兄弟心裡有些驚疑不定,尤其是佟國綱,他自來脾氣暴躁,和皇帝這個外甥有時候都會拌嘴,現在聽著妹妹這話,心裡就忍不住發虛,小聲道:“難道是皇上在妹妹麵前說了什麼嗎?”
毓敏看了眼大哥,自己的親大哥,他什麼脾氣毓敏再清楚不過,她隻是搖了搖頭:“這倒沒有,但是我說的這個道理,難道哥哥不明白嗎?即便哥哥不明白,也該為了家裡的子孫著想。”
佟國綱低下頭,許久也不說話。
佟國維看著不對,立刻接口道:“娘娘不知,自打阿瑪病了,大哥的脾氣就好了許多,這幾日都在阿瑪跟前伺候,連阿瑪也稱讚大哥孝順呢。”
毓敏聽著這話挑了挑眉,但是想著大哥那個脾氣,到底也隻能順著毛摸。
“那就好,大哥也彆嫌我囉嗦,我這話也是為了大哥好,佟家如今雖然看著風光,但是說到底,也不過是靠著外戚的身份才能風光一時,比起底蘊深厚的人家來,還差著一些,如此咱們更不能隻求這表麵風光,而是更應該積累家族的底蘊,葉克書也罷,鄂倫岱也罷,都是好孩子,家裡需要好好教養。千萬不能耽擱了。”
這話說出來,就比剛剛那話中聽多了,佟國綱聽了也點了點頭:“娘娘放心,最近奴才一直讓倆孩子跟著我跑腿當差,先見見世麵,至於日後如何,就看皇上的安排。”
毓敏隻是一笑:“有皇帝在,前程自然耽誤不了,隻是倆孩子的性子還是得好好磨礪磨礪,鄂倫岱過於偏執剛硬,葉克書又有些敏感脆弱,這都是要命的地方,不能不重視。”
佟國綱聽著這話,仿佛是想起了什麼,麵色一瞬間有些難看,但是到底也點了點頭:“奴才明白。”
毓敏不知道他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但是話都說到這兒了,即便佟國綱沒懂,一邊的佟國維肯定懂了,佟家說到底,隻要有一個明白人在,就不至於走到最後那個地步。
**
毓敏在佟家用了午膳,午膳之後,佟圖賴終於清醒了過來,毓敏又過去看了一回,這回父女倆說了許久的話,佟圖賴中風剛好,口舌有些不靈敏,多的也不能說,隻問了問她在宮裡的生活,毓敏看著佟圖賴這樣,不免又哭了一場。
最後還是老父親安慰了幾句女兒:“莫哭,毓敏,你打小就不愛說話,我對你也疏於照管,等你之後入宮,你我父女更是難得見上一麵,如今我老了,日後隻怕,隻怕更顧不得你了……”
說著說著,又咳嗽了起來。
毓敏的眼淚更多了,扶著人給他順了順氣,又端了水過來。
佟圖賴喘著粗氣喝了一口水,這才緩過勁來。
他枯瘦的手緊緊的握著毓敏的手,啞聲道:“毓敏,我幾個兒女裡,你最有出息,也最聰慧,如今佟家這情形,想必你也能看來,雖說富貴以極,卻並無深厚根基,無異於空中樓閣,日後我走了,佟家也無人把控,我隻怕,隻怕你兩個兄弟……”
毓敏打斷了老人的話,流著淚道:“阿瑪你放心,我會照看著家裡的,絕不會讓大哥和小弟犯糊塗,您安心養病便是。”
佟圖賴聽著這話,也紅了眼眶,都說是養兒防老,可是佟家到了如今,卻隻能靠女兒來維係,他心裡自然覺得愧對女兒,可是他當家做主這麼多年,這些話卻有些說不出來,隻能輕輕的拍了拍女兒的手背,喉頭哽咽。
父女倆說了許久的話,後來佟圖賴實在有些撐不住了,毓敏這才從屋裡出來,眼圈已經紅腫的不像樣了,兩個兄弟不知道毓敏和阿瑪聊了什麼,心下都有些不安,但是看著她如此,便都忍不住勸慰。
毓敏敷衍了幾句,便被人攙扶著下去洗漱了,等洗漱完,時間也差不多了,毓敏也該走了。
最後在佟家人的簇擁下,毓敏又再一次上了鳳駕,一路又往宮裡去了,心裡卻隻覺得有些沉甸甸的。
之前沒回來,旁人都對她說,佟圖賴的症候很輕,可是今兒見了,雖然的確看著仿佛沒什麼,但是毓敏卻能察覺得到,佟圖賴身上的精氣神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一個人若是沒了精氣神,那麼這副皮囊的腐朽也就是遲早的事兒了。
毓敏心下一陣陣的發沉,哪怕是終於回到了宮裡,這樣的不安也沒能消散。
**
晚上的時候,玄燁過來請安,問起了她今日回佟家的情形,毓敏自然也一五一十說了,玄燁聽了之後不由感歎:“額娘對兩位舅舅實在是過於嚴苛了。”
毓敏搖了搖頭:“愛之適以害之,我雖然對他們要求嚴格,卻也是為了他們好,這世上多少人家驟然富貴,卻不能堅守本心,忘乎所以,最後導致家族覆滅。佟家自然也是這個道理,即便如今因著你在能夠富貴無憂,可是日後呢?佟家到底得靠著自己撐起整個家族,而不是靠著你。”
玄燁聽著這些,也點了點頭:“額娘這話卻是金玉良言,兒臣也該銘記於心。”
毓敏聽了失笑:“你本就很好了,還要怎麼好啊?”
玄燁卻一正色:“所謂學無止境,兒臣身為皇帝,更該謹守本心,努力上進。”
毓敏被兒子這正經的樣子給逗笑了,而看著額娘終於笑了,玄燁也鬆了口氣,這段時間為了郭羅瑪法的事兒,額娘就從來沒有展顏的時候,如今總算是輕鬆了許多。
而毓敏也能看出兒子逗自己的目的,心中一時生出些許柔軟。
**
從佟家回來的第二天一早,皇後領著六宮妃嬪們前來請安。
皇後這次過來是抱著保成的,保成現在已經九個月大了,正是可愛又好玩的時候。
一進門,見著毓敏了,就嘴裡嘰哩哇啦衝著毓敏伸手。
毓敏笑著將孫兒接了過來。
保成的小胖手牢牢的摟著毓敏的脖子,小胖臉也貼了過來,嘴裡嘰哩哇啦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毓敏覺得心下熨帖,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蛋,柔聲道:“咱們保成今兒吃過了沒有啊?昨晚睡得好不好?”
小孩也不知道能不能聽懂,臉上卻是一臉正經的點頭,把大家都給逗笑了。
一邊的乳母恭敬回話:“五阿哥這幾日睡得好也吃得好,每日精神頭特彆足。”
毓敏昨日才見了人之將死的淒涼,今日又見到了新生命的健旺,心中也生出許多感慨,她點了點頭:“我看五阿哥精力旺盛,日後倒是可以多抱著他出去走走,莫要悶壞了孩子。”
皇後在一邊笑著回話:“每日都抱著出去走一圈呢,這小子,也不知像了誰,每天不抱著他出去走走,就鬨個不停。”
毓敏失笑,還能像了誰,自然是想了他的親阿瑪啊,玄燁就是個坐不住的,整日裡都想著往外頭跑,哪怕如今做了皇帝也一樣。
不過這話卻不好在這麼多人麵前說,毓敏隻是笑著摸了摸保成的小腦袋。
看著這婆媳兒孫和諧的一幕,一邊坐著的鈕祜祿氏心下有些悵然若失,她是和皇後一起入宮的,可是如今皇後都有兩個兒子了,她的膝下卻是淒淒涼涼,家裡人對這個情形,已經有了些許不滿,前兒還找人捎話進來,想要送一個妹妹入宮陪她。
說是陪她,可是打的是什麼主意,鈕祜祿氏又怎麼會不懂。
當然了,這事兒被她嚴詞拒絕了,可是鈕祜祿氏心裡也明白,這事兒推不了多久,隻要自己一日沒有誕下子嗣,家裡人的心思就一日不會改。
想到這兒,鈕祜祿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中神色暗沉。
請完了安之後,妃嬪們都陸陸續續的走了,皇後則是留下來和毓敏說話,李氏也留了下來,經過了這許久的親近,李氏已經成了壽安宮裡的常客,甚至和皇後關係也親近了許多。
看著毓敏抱著保成親近的樣子,李氏忍不住笑著道:“五阿哥這般聰慧,怪不得娘娘喜歡。”
毓敏也笑:“他便不聰慧,我也喜歡,隻要是我的孫兒,我都喜歡。”
皇後聽了這話心中熨帖,李氏卻被這話堵得一時說不上話來,許久才笑著道:“是嬪妾說錯了話。”
毓敏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隻笑著擺了擺手。
祖孫倆玩鬨了一會兒,毓敏也和皇後說起了正事,皇後簡單稟報了一下宮務,當然了,主要是關於馬佳氏懷孕的事兒。
“她的孕期在六七月,按著太醫的意思,她這一胎隻怕有些不穩當,因此臣妾便做主讓她這幾日不必過來請安。”
毓敏點了點頭:“馬佳氏接二連三的生產,對身體的損傷的確不小,是該好好修養。”
一邊的李氏聽了這話,咬了咬唇,有些人接二連三的生,有些人卻一個都生不出來,這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
毓敏沒察覺到李氏的情緒變化,隻繼續和皇後說了許多關於馬佳氏生產的問題,皇後都一一回應了,等時間差不多了,皇後也就告辭離開,李氏自然也一起跟著離開。
毓敏看著李氏離開的背影,心下還有些好奇,今兒這個李氏,話倒是挺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