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不可醫(1 / 2)

[綜]天生反派 地獄畫師 17345 字 3個月前

喬衡事先想過很多方證會有的反應, 或許會委婉拒絕, 又或許會在談判破裂後, 直接付諸武力, 解決掉他這個武林敗類。當然,也有那麼一點微末的可能性, 或許方證會同意。

當他聽到方證的交換條件時,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果然這才是少林寺的作風。

想當初任盈盈與令狐衝來到少林寺求取《易筋經》時, 方證就是提出的這個要求。

而那任我行與向問天闖入少林寺大開殺戒時, 方證為了不讓他們為禍江湖, 同樣生起了把他們留在少林寺的心思,唯一的區彆就是這次沒有《易筋經》作為好處了。

然而這些都是什麼人呢,要麼是原著的主角, 天道的寵兒, 要麼就是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的凶徒。

他何德何能與這些人相提並論。

喬衡沒有壓抑自己的笑聲,他現在看上去比剛才要自在多了,就像是擺脫了一層桎梏一樣。

在方生大師眼裡, 對麵的青年好似終於撕破了自己強行偽裝出來的謙和假象, 他雙目裡是一片林寒澗肅。雖然嘴角仍含著淡淡的笑, 但既不顯得淡泊恬靜, 也不溫暖和煦,反而滿是目空一切的冷漠。

喬衡說:“承蒙方丈看得起。說來兩位大師或許不信,我對佛藏經典並不陌生,如果能有機會,安安穩穩地待在少林終日晨鐘暮鼓, 誦經禮佛之餘潛心深造,對我來說,莫不是神仙日子。”

“是否入少林對我來說是無所謂的,然而怕就怕在,我想留,兩位大師卻不願意。”

喬衡向掌門方證伸出左手,示意對方親自查看一下他現在到底處於一種什麼樣的狀態。

方證稍怔,他看明白了喬衡的意思。他沒有拒絕,接著三指並攏搭在了喬衡的腕間。

喬衡就這麼大大方方的將習武之人的命脈之一,送到了方證的手底下。

方證閉目感受著手底下的經脈。

《易筋經》在調和內力方麵向來功效卓著,因此他釋/放了一小縷內力,這內力一鑽入喬衡經脈內,就如遊魚入水,沒有遭受丁點排斥,更沒有對身體的主人產生絲毫負擔。

方生大師見自家師兄不言不語且眉頭逐漸皺起,他有些擔憂地問:“怎麼了,師兄?”

方證緩緩睜開雙眼,他一抬手,表示讓師弟暫且不要出聲。

方證鬆開喬衡的手,站了起來,然後不顧自己忽然之間的舉止會不會顯得有些突兀,來到了喬衡麵前,說:“失禮了。”

話音未落他一手搭在了喬衡肩上,接下來他像是探其根骨一樣,那雙癟瘦的手在幾處大竅上拂過。

方證用一種訝異的眼神看著喬衡。

對於青年目前的身體狀況,方證大師隻想到一個詞——強弩之末。

然而對方就是以這樣一具身體,行動如常地登上了少室山。隨著僧人來到這裡坐下後,他更是一點不適都不曾顯露於表。

方證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他回到蒲團上坐下,手裡一顆一顆撚著念珠。

到了此時此刻,方證哪還不明白喬衡為什麼會想要《易筋經》。但是,喬衡顯然也知道,即便是有了《易筋經》,恐怕也對自身的傷勢於事無補,因為實在是太晚了。

然而,就算喬衡明知這希望極其渺茫,他也想要嘗試一下。

這是一種破釜沉舟之舉。

喬衡低咳了幾聲,感覺自己稍微舒服了一些。他道:“不知方丈意下如何?”

他們兩人的立場仿佛被置換了。

方才是方證讓喬衡做出決定,而現在則輪到了喬衡讓方證進行抉擇。

《易筋經》他是一定要得到的,如果方證一心讓他留在少林寺,他沒有任何意見。然而問題是,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現在還能撐多久。

他不在乎自己會不會客死他鄉。

福州是林平之的家鄉,不是他的,京城不過是他在這個世界暫居的一個地方,而少林寺與前兩者沒有本質上的區彆。

反正哪裡都算不上他真正的故土。

但是他現在身上還掛著朝廷官職,他若前腳剛入佛門,後腳就逝於此地,眾人會做何猜想他就無力約束了。

方生大師不知道師兄與喬衡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更讓他覺得古怪的是,他在師兄看向喬衡的目光裡,似是看到了幾分悲憫。

看到這裡,他明白師兄的意圖落空了,對方成功將師兄說服了。

明明事情的經過都是在他眼前發生的,他卻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方證說:“師弟,茶冷了,你去把壺裡的水倒了,重新沏一壺吧。”

方生大師聽出了師兄這是要支開他,將《易筋經》傳授給喬衡的意思。他素來對方證十分信服,見師兄已經做出了決斷,就默默拎起了壺柄,向方證與喬衡單手執掌行禮,然後離開了房間。

門扉被人打開,然後又是一陣閉合的咯吱聲。

方證對喬衡說了一句話:“還望檀越在離開少林後,勿將經文傳予他人。”

喬衡一聽此言,就知對方已作出了最後的選擇。

……

方生來到山間清溪處,他盤腿席地而坐,待默念完一卷經文後,這才動手打了一壺清冽的溪水。他沒有立即去見方證,而是來到一間側室,把茶壺放在溫火上,慢慢地煮著。

當溪水沸騰後,他才提著茶壺來到了方證的房間外。

他敲了下門,得到方證的應允後就走進了室內。

此時,喬衡已經不在了。

他果然沒有留下來。

方生大師把茶壺放在矮幾上,然後在蒲團上跪坐下來,說:“師弟愚鈍,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師兄會讓他在學得了《易筋經》後,又放任他離開少林,還請師兄為我解惑。”

如果對方是什麼正人君子,這事情也就算了,但對方偏偏不是。這就令人禁不住心生疑惑了,難道不怕少林寺有助紂為虐之嫌嗎?

方證的視線似是在注視著那自壺嘴處嫋嫋飄起的水汽,他說:“他命不久矣。”

出家人不打誑語。

方生知道師兄說的是真的。可是,他完全沒有看出絲毫端倪,不禁脫口而出:“……怎麼會?”

方證說:“生死無常,師弟你著相了。”

方證無奈地心想:你當然看不出來,那青年心性極高,怎肯輕易示弱於人。

他一開始還擔心這步入歧途的年輕人,得到易筋經後繼續執迷不悟為禍武林,朝廷江湖自此再無安寧之日。所以他才出此下策想要勸解喬衡留於佛門,但誰曾想這一切都是他多慮了。

而逼得對方自揭傷疤,以證明自己不久於人世了,更非他本意。

若站在少林寺的立場上來看,喬衡要是真的在此地去世,少林寺等同於授柄於人。

於情於理,方證皆知自己是注定留不下此人了。

方證對方生說:“師弟,為兄要閉關了,這段時日少林就要由你們看顧了。”

方生大師一驚,閉關乃是常事,但是這個時候值得師兄鄭重其事的說出口的,莫非是要閉死關?師兄如今再閉關,追求的就是那圓明寂照之真心了,也就是眾人常說的圓寂。

他勸道:“師兄,如今江湖正值風雨飄搖之際,沒有師兄在旁扶助,我等恐是力有不逮。”

方證笑著搖了搖頭,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方生大師,說:“師弟錯矣,為兄閉關才是最為上乘之舉。”

***

三日後——

船在江上急行,江風獵獵,水師旗幟於空中飄搖。

喬衡手中握有一隻信鴿,他把信筒從它的腿上取下,抽/出其中的紙條。他攤開一看,果然又是小皇帝在催促他儘快回京。

這兵部專門培養來傳送訊息聯絡水師的信鴿,竟被小皇帝拿來這樣用。

他問金柝要了一把糧食,讓鴿子先吃著。

然後趁機寫了一封簡短的回信,裝填進信筒裡。他見鴿子休息好了,就一把打開窗戶。鴿子感受到江風自窗外吹過,它歪頭抖了抖羽毛,振翅飛向了窗外。

喬衡見鴿子飛遠了,這才把窗戶關上。如今即將進入冬日,江上冷得厲害,不過是稍開了一會窗戶,艙內的暖意已經跑了個乾淨。

他回頭看向金拓,見少年人拉著一張臉,一絲笑意都沒有。他難得打趣道:“怎麼這麼不開心?”

那日清早,金柝醒來後就發現喬衡不見了,在看過阿兄留下的信後,才知道他帶著人去少林寺了。

他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了,哪能不知道現如今江湖人是如何看待阿兄的,可連他都懂得這個事情,怎麼阿兄就突然間不懂了?

假如出個什麼意外,彆人不提,被他們兩人強迫留在京城守家的劉芹,一定會瘋的。

金柝見喬衡這副仿佛什麼都沒意識到的模樣,更生氣了。不是平時開玩笑時的那種故作不愉,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一股怒意在胸腔裡蒸騰。

“阿兄,你是不是隻要是自己想做的,就一定要做成,根本不在乎彆人的心情?”

趁著喬衡微愣時,金柝已轉身準備離開。

“阿鬥,站住。”喬衡說道。

金柝站在門口,背對著房間停下了腳步。阿兄平日隻喚他金柝,此時喊出了他真名,想來是動了真格,隻是他依舊不發一語。

喬衡說:“到了下個港口,你從船上下去吧,你已經許久沒回家看看了,趁著這個時候,回家一趟,也順便散散心。”

金柝有些委屈,但他不敢反抗。他說:“好。”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若是在此時回頭,就會發現喬衡口中雖說著關切之語,但臉上則是一種極致的冷淡。

公式化的關切,流水線作品似的話語。

對於金柝剛剛的問題,喬衡的答案是“的確不在乎”,反正如果“有必要”的話,他總能把人哄回來的。

現在房間裡隻剩下喬衡一人了。

他休息了一會之後,就把小皇帝寄過來的紙條,連同他在處理公務時的一些廢稿,一起扔進了艙內取暖的火盆裡。

焚燒紙張散發的煙氣,彌散在空中。

喬衡覺得有些胸悶,不得已,他又把適才放飛鴿子後剛關上的窗戶,又打開了一條縫隙。

他皺著眉頭,半晌過後都不見舒適。

然後再也忍不住偏頭,一口血吐到地麵上。

這一口血吐出來,立即舒服了許多。他閉上雙眼,將身體的重量放在椅背上,又歇息了好一會才徹底緩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有小廝來到室內,過來添水加碳。

小廝見到地上的血跡,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是好。

喬衡說:“收拾了,不要多言。”

小廝聽他聲音冰冷,與平時的語氣截然不同,連忙應下不敢多說一句話。

……

近些時日,江湖上流言蜚語不斷。

有人看到林平之曾率人拜訪少林寺,也不知所謂何事。據說他還曾被少林方丈邀請密談,雙方相安無事,最後分彆時皆安然無恙。

有人質問少林寺為何不直接拿下林平之,少林寺乃當今武林一頂一的門派,難道還製服不了十來個官府中人嗎?

又有人疑惑,朝廷與少林寺之間,是否暗自達成了交易,否則依朝廷這走到哪清剿到哪裡的性子,為何會獨獨放過少林寺?

在得知少林方丈閉了死關後,眾人嘩然。

現下誰還看不出,少林寺這是向朝廷低頭讓步了。

沒想到麵對朝廷,連身為武林泰鬥的少林寺都不得不避其鋒芒。

而武當派衝虛道長向來與少林掌門方證交好,兩派同進同退。而今見少林如此做派,他對方證的想法心知肚明,他心道,下次再得知方證的消息,或許就是對方圓寂之時了。

於是繼少林之後,江湖上再次傳來武當派封山門,諸弟子閉派不出的消息。眾人心裡清楚,武當再次開山那日,大概就是江湖朝廷之間的紛爭徹底結束的時候了。

嶽不群沒料到少林武當居然先眾人一步向官府退讓了,如此一來,江湖在朝廷麵前再無任何反抗之力,那他這個五嶽盟主也不過是個空殼將軍罷了。

如今江湖各派,排的上號的,也就隻剩下魔教與五嶽劍派了。

然而魔教,自從被朝廷清剿了數千教眾後,現在是安分守己得厲害,那任盈盈極有手腕,而今又是遣散教徒,又是四處打點朝廷官員,反正魔教向來名聲不好,如今是渾然不懼再背上點向朝廷搖尾乞憐之類的罵名。

也就說,他要是選擇領著五嶽劍派繼續負隅頑抗的話,勢力最強的幾大助力,已經統統不存在了。

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嶽不群強忍住心中的無力感,對眾弟子說:“從今日起,我華山弟子亦封派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