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已是暮春了,風秋這來來回回幾趟折騰的可不清,回了京中,蘇夢枕也就放了她的假,讓她去陪同父母女眷遊賞京中,並不要求她跟著回樓裡。
風秋自然是十分高興,不過她還惦念著那把割鹿刀,仍是先和蘇夢枕一起再去見了徐且,恭恭敬敬地奉上了天池寒鐵,由著徐且重新丈量了她的臂長握力,並將自己用刀的習慣都一一作答。
斬刀不同袖刀,風秋自己也清楚。若想要斬刀如同袖刀般成為自己的第三隻手,合適一定很重要。隻是她如今身量算不得完全長成,在對於斬刀的重量和長度上,她仍有些不放心。
結果當然是被徐且給嗆回來了,他作為當時鍛冶大家,哪裡連這點都弄不明白,隻要風秋放心,給他時間就行。
風秋自然也不好多說,離了徐且的院子,也就和金風細雨樓的眾人告辭,去見家人了。臨行前,楊無邪還一道準備了賀禮,讓風秋帶回去,說是要有金風細雨樓少樓主的排麵,不能讓風秋的家人以為她混得不好。
風秋:不是啊楊叔,就家裡人吃頓飯,要啥排麵啊……
不過風秋也知道這是楊無邪的好意,她出來混江湖,父母明麵上不說什麼,心底裡也總是擔心著她在金風細雨樓過的怎麼樣。楊無邪這樣大張旗鼓的做法,也是為了幫風秋寬江父江母的心。
這樣一來二去,風秋回到家中的時候,家裡親眷已都來的七七八八了。
江家京中的彆院從來沒有這麼熱鬨過。門房前腳才把風秋歸家的消息傳去主院,後腳風秋剛過前廊,就被自己家中的長輩給圍了個嚴實。
已快有三四年未見過的花家姨母拉著她的手,還不等風秋開口喊一聲“姨母好”,就先挽住了她的手,對江母直道“苦了”“瘦了”。那語氣裡帶出的真情實意,聽的風秋差點兒還真以為自己是在京中服役而不是去做金風細雨樓少樓主的。
偏江母還在一旁抹淚,似也真覺得風秋苦了累了,提起她前段時間去彆莊看望他們也沒多待上幾天的事,直將風秋聽得頭皮發麻,連推著他們進了正堂,結果進正堂一瞧——
風秋:……怎麼這麼多人,不是說我母親就一個姐姐,咱們就一個花家親戚嗎?
風秋差點以為進錯了們,直到被江母拉著進了門內,忍不住用手指一二三四數了一下,哦豁,除掉我爹和姨夫,還有八個。
……不要告訴我這八個都是表哥,不過八個也好,總比姓花還是七個強是吧?
風秋自我安慰著,自從發現這個世界還有熊老師的故事存在後,原本一些她原本沒太在意的事情,再擺到眼前來時,就不能再當做無事發生了。
就好像她理所當然了很多年的、那個家住江南的花姨母家。
風秋年幼的時候,家中是住京城的,也就是後來家中被迫害,她的父母才選擇回了老家。也是她父母回了老家,她母親與自己姐姐的感情才又親密熟絡起來。隻是風秋那時已經開始跟著蘇夢枕,留在了京中並未歸家,就算歸家也隻是年節時分。年節花家和江家作為豪族總是熱鬨的厲害,她在家中待上兩日光認全江家的朋友就夠嗆。所以對於姨母家的幾個表兄雖在前幾年也見過,但也沒怎麼記住——就像你逢年過節去親戚家串門,看見一堆親戚直接臉盲,全靠父母提醒認人一樣。
如今因為花大高中,江、花兩家放下了所有的俗物,一起赴京道賀——突然一下所有人全部出現她麵前,風秋除了能認出年紀最長的花大外,其他的還真不好認。
花大自然發現了她的窘狀,他坐在左側首位笑了笑,對江父道:“小妹前兩年未來我家拜年,怕是已認不全了,不如由我再領著小妹認一次。日後小妹行走江湖遇見,也好互相幫襯些。”
風秋不太好意思地向花大笑了笑,說:“大哥哥我還是認得的。”
花大笑道:“大哥哥小時來京城讀書還抱過你,你要是連大哥哥都不認識了,江姨母可真會生你的氣了。”
花大起身,一一為風秋介紹起這次花家來的兄弟。花家兄弟並非皆是一母同胞,但都是由花姨母一手養大的,感情好得很。加上花家得的都是兒子,一位千金都沒有,江家的這位表妹,反成了江花兩家唯一的女孩了。
為此花姨母還埋怨過江母,說是嬌嬌的女兒,怎麼就送去了江湖那種地方刀尖打滾,江花兩家是已到了需要出讓女兒換取保護的地步了嗎?
風秋後來從母親口中聽來,也隻是沉默,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很想說:姨母,不是我說,你和我母親可能這輩子真的沒女兒緣,我本來該是個弟弟的!真的!
為這事,江家在避過京中一劫後,也不是沒和風秋提過回家的事。隻是風秋的個性本來就做不得大家閨秀,有快活的路去跑,編理由她也要編的。加上那時候蔡京勢力傾天,似江花這種空有財富卻無守財之力的人家,根本就是案板上的肉。於公於私,風秋都覺得自己該去。
不過她入金風細雨樓這事,到底還是給江花兩家帶來了影響。江父江母覺得對不住她,乾脆不再要其他的孩子,隻打著日後將一切都交給江楓的打算。花家呢?那就是花大突然決定要走科舉入仕這條路了。
商戶子入仕的路是很困難的。風秋覺得,花大的這個決定,可能和她入金風細雨樓最初想要的結果是一樣的。都是想在如今朝局混沌的當下,儘可能的保住家人。風秋也聽父母提起,花家也有人想要同樣進入江湖,交好綠林。隻是花家有武學天賦的不多,唯一有天賦的小兒子幼時得病害了眼睛,之後便也不再提這條路了。
風秋回憶著,突然頓住。
而這時候,花大也正好向她介紹到最後一位兄弟。
花大笑著說:“這是七童,和你年紀最相近的。小時候,他病了,你還替他翻出家裡,跑去街上硬是敲開賣鬆子糖的商戶,要人家賣給你糖,你還記得嗎?”
風秋:“……”記得是記得,但那時候他不是高燒喊吃糖嗎,那時候你們都喊他——
對哦,那時候你們都喊他七童。
風秋脖子又開始哢噠噠,那完全看不出來瞎了的表兄,放下了手中的茶,轉向了風秋的方向。若不是眼中無光,風秋真的不能發現他原來看不見。
花家七童向風秋頷首,溫柔道:“我還記得我欠小妹一聲謝謝。”
風秋:“不,不用謝的七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