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阿骨打緊緊盯著被眾人圍殺的風秋,隻覺得那雙眼睛自己似曾相識。他看了一會兒,開口道:“她不是江湖人,她熟悉我們的攻擊方式。讓刀兵退下持甲,和她拉開距離,讓槍兵和弓箭手上!”
副將即刻明白了完顏阿骨打的意思。
人的力氣是有限的,麵對高手,圍殺不得,便該圍困。
箭矢如暴雨般落下。
前方是輕甲與尖槍。
上不得,突不得,隻可防禦,全力防禦!
風秋的內力在同輩人中可以算是佼佼者,她自習武起,從沒有一刻懈怠。但在這似乎瞧不見儘頭的圍攻中,她漸漸也感到了疲憊,而疲憊一生,便是死亡的訊息!
風秋中了三箭。
她尤為堅韌,雖中三箭,卻破了前甲,斷了槍尖。青色修道斬鐵斷鋼,她已意識到女真人的想法,乾脆不再防禦,轉而用全部的力氣進攻——直向完顏阿骨打進攻!
她的速度極快,刀勢極狠。以中三箭為代價,女真人的圍捕竟然真給她破出可空洞來!女真人見她如一道電光直衝向完顏阿骨打,不由急呼起來!
而完顏阿骨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風秋,他甚至笑了起來。
他握住了手中烏色□□,再穩不過的攔住了風秋的刀!
完顏阿骨打看向風秋,他第一次在戰場上同敵人說話。他道:“小姑娘,宋人庸懦,可配不上你。你不必為他們拚命,同我回女真吧。”
“我可以給你封地、給你宮殿。你想要拚殺,有廣闊草原隨你恣意,你想要安逸,有無數寶石供你挑揀。”他緊緊盯著風秋,讚歎道,“你很漂亮,比我昨日見到的回鶻姑娘還要漂亮。”
“漂亮得讓我覺得你死了可惜。”
風秋眼睛明亮,她的刀鋒被完顏旻槍尖抵住——袖刀不長,眼見輸了距離。
她卻笑了起來。
那笑容晃了完顏阿骨打的眼,於是青光似鞭,延綿數尺!也虧得完顏阿骨打反應夠快,揮槍即避,同時大喝“放箭!”——那抹青光卻也斬斷了他的槍尖!
完顏阿骨打驚駭,一柄劍鋒赤紅染血正立於青刀之後。
箭失斬斷一地。青刀持者依然站立。
方應看左臂鮮血淋漓。衝進閉合的敵陣顯然也讓他付出了不少代價。
風秋背對著他,氣道:“不是讓你保護使臣的嗎?”
方應看冷聲道:“閉嘴,我不來,你就是篩子。”
風秋道:“你來了,使臣有個萬一,你就要毒發死了!”
方應看笑道:“烏丸作毒,無情沒教過你騙人的時候,要用點彆人不知道的東西嗎?”
風秋微怔。
好半晌才道:“早知道就給你顆糖。”
方應看放聲大笑。
完顏阿骨打退至護衛之後,他看了眼自己斷掉了□□,與接那一刀後隱約裂開的虎口,一時沉默。
半晌後,他抬頭道:“中原武林,名不虛傳。”他看向自己的士兵,那士兵隨即意會,將一柄刀遞了過來。
完顏阿骨打握住了長刀的刀柄,他瞧著另一把淡青色的刀,對風秋道:“中原的神兵也令人心折——放心,我不殺你。”
方應看看見了完顏阿骨打手中的刀。
他沉默了一會兒,對風秋道:“你的這把刀有多強?”
風秋:“……或許能斬斷你的血河劍。”
方應看驚詫:“你還隨手丟?”
風秋氣急了:“我不是為了救你!”
不過風秋的這柄長刀是為了配合她的分山勁而改,便是完顏阿骨打握著,也不知如何使方能趁手。空有鋒利的割鹿刀並不可怕,但那把刀足以斬斷血河劍與風秋的袖刀的鋒利,依然給了他們很大的壓力。
女真騎兵百人,殺至如今,還有一半。
風秋與方應看已有疲態。兩人流的血乾了又濕,而握著割鹿刀的完顏阿骨打卻仍好整以暇。
在這一刻,風秋是真的覺得有點絕望了。
偏她還要打趣,對方應看道:“我長得好,眼看完顏阿骨打舍不得殺我。小侯爺,你覺得你長得夠讓完顏阿骨打手下留情嗎?”
方應看瞥了她一眼,彎唇道:“放心,我好看的得很,至少‘江海玉珠’都願意為我舍命。”
風秋愣了一瞬,方才明白方應看在說什麼。
她差點梗死,正要解釋,方應看又道:“好好警神吧,若是在這兒死了,李無忌可就真萬劫不複了。他擔不起我的命。”
風秋微訝,她看向方應看,有些想問對方後不後悔出來了,畢竟瞧著完顏阿骨打沒有殺她的意思,卻很有殺他的意思。但風秋又覺得這問題問的沒意思。
方應看來幫了她。
不管方應看到底在想什麼,又有什麼打算。沒有方應看,她根本撐不到現在,或許如今已經落在女真人手上了。
風秋想了想,微微笑道:“行,我再努力一下。”
方應看看了她一眼,那冷酷的眼中竟似也有幾分溫熱。
風秋聽見方應看說:“這就對了,我已經後悔了,你可千萬彆讓我後悔到再把你推給女真人。”
風秋:“……”我離真氣岔行被氣死真的就差那麼一點。
天漸昏沉,青石血河。
三軍合力,困殺圍剿。巨龍可殺十斬百,勇猛難當,卻也終會有力竭的那刻。
眼見完顏阿骨打加入戰局,風秋幾攔不住對方一槍。就在風秋被迫轉攻為守的掙紮中,這破敗的荒蕪之地忽然響起了鈴聲。
那是一種極其古怪的鈴聲。像是駝鈴,卻又過於陰冷尖銳了些。
這聲音實在不知如何形容,它清脆動聽,像是從遙遠的夢中而來,卻又攜著極為陰濕的寒氣,與這乾燥的荒蕪之地截然不匹。
風秋疲憊之際,聽著那鈴聲,甚至眼前隱約出現了重影。她敏銳意識到這鈴聲有異,以傷口疼痛來使自己清醒,而女真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這詭異的鈴聲,副將更是臉色大變。
那人直接嘰裡咕嚕地向完顏阿骨打說了什麼,完顏阿骨打麵色凝重,片刻後,這片大地上竟奇詭地彌漫起了霧氣,完顏阿骨打不再猶豫,甚至不再圍殺風秋他們。
他率領女真騎兵,如同逃難一樣齊齊衝出了這座舊城。
風秋茫然。她看向方應看。
方應看垂眸瞧著風秋,她半張臉都是血。
方應看忍不住微微笑了,他親昵道:“楓娘,修羅來了。”
風秋:“……?”
大地霧氣彌漫,在這霧氣之中漸走來一隊白衣弟子。這些人有男有女,姿容各異,唯一的共同點便是皆容貌姝麗,手執各類法器,赤腳而行——若非這些人的法器上都有些像血漬的褐色,瞧著還真像是佛家故事裡的飛天行隊。
風秋的呼吸幾乎都要屏住了。
方應看道:“剛才的女真人和完顏阿骨打說,我們走偏了路,西方是魔與佛的地盤。魔以血現,佛以鈴響。佛來了,所以他們必須要逃。”
風秋低聲問:“為什麼要躲佛?”
方應看已幾乎握不住劍,他低聲道:“因為這佛不是釋迦如來,是婆羅門的大黑天。”
方應看啞聲道:“殺人的觀音,就算是女真也要避其鋒芒。”
鈴聲越來越響,風秋耳朵漸有轟鳴聲。她即刻穩住心神,霧氣中的迷煙卻使人難以清醒。
叮咚一聲,方應看已握不住劍。他抓住了風秋的手,試圖要將她護在自己的身後。
然而兩人都已是強弩之末。鈴聲更響了起來,霧濃的幾乎要吞噬所有的身影。
霧中的男女倒了下去。
鈴聲叮鈴,白衣的“飛天”踏至舊城。
觀音自天而降。
他瞧著地上昏迷的人,探出了修長白皙的手。那隻手撫上了風秋的側臉,輕輕擦去她麵上的血漬,珍惜地、溫柔地包裹著她。奇詭無比,卻又溫柔似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