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夏一路西, 便入了如今由沙洲回鶻統治著的敦煌。
回鶻在最輝煌的時候,也曾立國。隻是自滅國後, 便一路西遷, 依附他人。在風秋如今待的這個世界裡,回鶻更是因各方勢力的複雜角力,而整體混亂不堪。在分裂各方的回鶻部落中,以沙洲回鶻最為強悍。沙洲回鶻汗王親宋,與西夏發生過不少次的衝突, 更是與吐蕃為爭奪綠洲而戰爭不斷。
按照方應看的調查, 鴻雁出自沙洲回鶻的概率最大,沙洲回鶻篤信佛教, 她說話的習慣也更貼合敦煌權庭的風格, 便是沙洲回鶻並不是鴻雁的家, 沙洲汗王親宋, 請托他替鴻雁再尋族人也要容易的多。再加上風秋他們此行要深入西方魔教的腹地,敦煌便是李琦指引的入口。
敦煌是沙漠之都。在鳴沙山與大沙漠之間,圍繞著羅布泊, 是神佛冠上的一顆明珠。風秋等人尚未入城, 便先在來往的駝鈴隊伍中, 感受到了敦煌濃厚的佛家氛圍與曾作為絲綢之路核心的盛大輝煌。
如今的敦煌自是比不得盛唐時的繁盛,但它仍是河西走廊上最耀眼的城邦。
駝鈴在烈日與風沙中叮鈴同佛誦,風秋騎在駝背上, 前方是輝煌城邦, 後方是慢慢黃沙, 竟也生出一種走在朝聖之路的感覺。
風秋向後看去,騎在駱駝上的鴻雁雙手合十,似是想起了什麼一般,竟在垂頭無聲祝禱。她的眼睫在這乾涸的空氣裡竟也凝出了淚珠,那淚珠折射著太陽的光,竟令陸小鳳也恍惚了一陣。
人生漂泊,總是念家。哪怕這家已要沉進了記憶中的最深處,卻也仍易被輕易勾起。
陸小鳳被沙漠裡的寒風刺痛皮膚,裹進了羊氈,忍不住說道:“也不知道西門在這地方待著膩不膩,萬梅山莊的酒怕是都要成了陳釀,他再不回家,明年的酒都要沒了。”
風秋聞言,“啊”了一聲,她說:“有件事我差點忘了和你說。”
陸小鳳:“?”
風秋道:“關於西方魔教‘玉羅刹’,你知道他可能和西門吹雪關係匪淺嗎?”
陸小鳳:“……”
陸小鳳看著風秋的眼神十分平靜,沒有半分風秋以為的驚恐訝異。這讓風秋很沒有成就感,不由問道:“你怎麼一點也不驚訝?”
陸小鳳道:“有什麼好驚訝的。玉羅刹是傳說中的前輩,他抓了西門吹雪卻沒殺他,想來也知道他們之間關係匪淺了。若不是我在西夏時,也通過鄭越的朋友確定的這一點,你以為我為什麼這麼鎮定。”
風秋道:“不是因為西門吹雪足夠強嗎?”
陸小鳳:“……也有一部分這個因素。”
風秋道:“既然你知道,那我說話也不遮掩了,我其實懷疑玉羅刹是西門吹雪的親爹。”
陸小鳳:“噗!”
他嗆了好大一口風進去,一陣劇烈的咳嗽甚至引來的鴻雁擔心的視線。他向那姑娘抬了抬手,示意她安心,同時誇張地對風秋說:“這猜測可一點不有趣,你彆嚇我。玉羅刹可是有兒子的!”
說起玉羅刹現在的這個兒子,風秋底氣可足了,她一揮手道:“假的,不是親生的。”
陸小鳳:“……”
陸小鳳匪夷所思道:“這天下還有人能給玉羅刹帶綠帽子?”
這回輪到風秋差點嗆風。她也是不明白陸小鳳怎麼就從玉羅刹的假兒子扯到綠不綠上去的。她三言兩語簡單和陸小鳳解釋了玉羅刹的情況。
玉羅刹也是個武功練到了極致的高手,在原書裡出場的時候,他甚至能化內力為霧,將自己身形全然遮掩,是陸小鳳所遇見過的最深不可測的高手。但就是這麼個創下了西方魔教這般龐大勢力的高手,有個非常令人不解的操作。他為了讓自己的兒子變成一個無用二世祖,竟然將自己的親生兒子悄咪咪地送走,然後帶回了個彆人的兒子當自己的養。
原書裡他是這樣解釋的,他太成功了,地位太高了,所以他的兒子一出生就注定會活在一個人人奉承的捧殺環境裡。他不好改變這樣的大環境,隻好讓自己的兒子遠離這樣的環境,同時為了保護他,所以要找個他的替身來受這一切。
這話乍一聽挺有道理的,畢竟故事裡的假兒子最後也是死於西方魔教的內鬥。但這內鬥本來就是玉羅刹自己搞出來的,他故意假死,以自己無用的假兒子做誘餌,讓自己的手下失控內鬥,從而篩選出真正忠於他的人和懷有二心的人,將西方魔教從裡到外清洗了一遍。
從這一點來看,就能看出玉羅刹這人的心思詭譎。他怕是二十多年前就在策劃這個計劃,因為舍不得犧牲自己的親生兒子,才悄無聲息的換了一個。美名其曰是要讓親生的兒子在遠離自己的地方成才,實則誰能說不是為了他自己的權欲呢?
風秋掠去了玉羅刹的計劃,隻將真假少教主的事情和陸小鳳說了。
陸小鳳聽完也顯然是一副三觀受到洗禮的模樣,好半晌才找回聲音說:“……我倒是的確沒聽西門提起過他的父母。”
風秋歎息道:“所以我懷疑魔教內部出了問題,畢竟按照玉羅刹的計劃,‘少教主’這顆棋子合該是玉天寶,無論他要做什麼,都和西門吹雪毫無乾係。如今他將西門吹雪拉了過去——”
陸小鳳雖覺得“西門吹雪和玉羅刹是父子”這個猜測太過匪夷所思,但也順著風秋話裡的意思推了下去。
他道:“你是說——”
風秋頷首:“玉羅刹真的出了問題,他要繼承人。”
陸小鳳遲疑:“可是,按照你的說法,玉羅刹的武功已臻化境,他能出什麼事情呢?”
風秋道:“這要問西門吹雪,他為什麼去回鶻,就是玉羅刹為什麼要他來了。”
陸小鳳:……所以還是怪我在最早的時候沒問清楚對嗎?
風秋是手持宋的文書來訪的敦煌,自是得到了敦煌方最熱忱的招待。
在風秋表明了想要替鴻雁尋找家人的意識後,敦煌城也一口應下。唯一遺憾的,是敦煌並沙洲都無鴻雁的記錄,按照他們的記載,近十年來,沙洲回鶻雖有征戰但大多都是些小打小鬨,並無城破人亡的情況。鴻雁看著便不像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而沙洲回鶻的貴族中,卻也無一家有丟失的情況。
鴻雁自然聽懂了沙洲方的解釋。她的眼中難以抑製的浮出了失望,風秋見狀,複又問:“那除了沙洲,還有哪方部落與敦煌環境相似,且近十年來出過大禍呢?”
那回鶻貴族仔細回想了會兒,方對風秋道:“那得是龜茲了。龜茲約在十幾年前瀕臨國滅,當時的龜茲王子攜舊部一路逃亡沙漠,他們這些年來一直受到背叛了佛的黑汗王朝迫害,逃亡後又因回鶻與吐蕃舊怨發生過不少戰役。”
“若說大禍,回鶻諸部中,便是龜茲最受磨難。吾王也曾派兵援助過,如今龜茲殘部歸於沙漠綠洲,正在四處尋找沙漠之秘,以期複國。”
風秋聞言好奇:“沙漠之秘?”
“也就是‘引路飛天’。”那貴族解釋,“我們回鶻諸部中一直有個傳說。我們的先祖,昔日回鶻汗國最後的一任可汗,懷建可汗曾在佛陀的幫助下,將汗國所有的財富都藏進了一顆寶石裡。隻要得到那顆寶石,就能得到昔年汗國的全部財富。隻是凡人是無法從那顆寶石上瞧出端倪的,隻有‘引路飛天’才能通過那顆寶石尋到埋藏於沙漠之下,昔年回鶻汗國留下的財寶。”
“龜茲宣布他們已經得到了這顆寶石,如今正滿世界的尋找‘引路飛天’,說是若有人能尋到‘引路飛天’,願將寶石中的財富與之共享。”
陸小鳳聞言頗為好奇:“昔年回鶻汗國可是曾幫助唐平定安史之亂的盛世,它留下的財富必然不是一筆小數目。龜茲既然宣布得到了寶石,貴可汗不曾想過與龜茲一同尋找‘引路飛天’嗎?”
那人笑了,他道:“我王認為將複國的希望借托在傳說之上實在可笑,所以並不在意。而‘引路飛天’一事也太過縹緲,畢竟按照龜茲那邊的說法,引路飛天會與寶石共鳴,她能引出寶石的真正光輝——若要與寶石接觸才能尋到真正的飛天,那得試多久?不說彆的,單就龜茲城內,符合‘引路飛天’降生特征的女性就有成千,更何況整個回鶻部?”
他搖了搖頭:“龜茲王也是走投無路了。”
風秋聽了,若有所思。
她道:“‘引路飛天’一事不論,按照您的說法,鴻雁極有可能是龜茲人了?”
那人頷首:“如果從戰禍來看,的確是更像龜茲。”
風秋頷首,她看向有些不安的鴻雁,緩聲道:“沒事,沙洲汗王與龜茲王有聯係,請他們送你去一趟龜茲便是。”
鴻雁聞言,先是微微睜大了眼,又隨後激烈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