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了(1 / 2)

“正態分布的奇妙之處,就是許多看似隨機的事件竟然服從一個表達式就能表達的分布,如同上帝之手特意為之。[1]”

“身高、體重、智力、考試成績……自然界和人類社會中,許多數值都服從正態分布。這也符合我們的直覺——中間狀態才是常態,過高和過低都是少數。”

夏日、蟬鳴,幸北在數學老師的語調中昏昏欲睡。唯獨這段話,像一隻堅韌的小蟲,破開她混沌思維的迷霧,鑽入她的腦神經裡,激起一陣電流。

中間才是常態,過高過低都是少數?

正態分布的自然界數值……是不是也包括運氣?

在人群中,特彆倒黴的和特彆幸運的人,都是少數。多數人的人生稱不上一帆風順,卻也不至於黴運加身。但是在基數如此龐大的芸芸眾生中,是否也埋藏著一些極少數,處於正態分布邊緣的人呢?

“……彆存在僥幸心理,小概率事件存在,但不會砸到你們頭上……我知道你們能考到重點班,都有點小運氣小聰明,但是要記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高考是和全球的優秀人才競爭,隻有腳踏實地才靠得住……”

熟悉的話語。幸北抬起頭,果然對上數學老師的目光。

這話是說給她聽的。

如果問數學老師,這位M大統計係博士後高材生,相不相信世界上有運氣值爆表、遠在坐標軸無限趨近正無窮的人,她一定會回答,相信。世界上人口這麼多,這樣的人,從統計學角度講,是存在的。

可是她怎麼就不相信,這樣的人會出現在自己身邊呢?

唉,真是固執,就連她們班相信科學從不迷信的學委都拒絕給幸北抄卷子了,因為每次幸北說是怕被發現隨手改幾個答案,最後都比學委分還高!

正想著,就見學委回頭看了她一眼,小眼神幽怨,顯然也想起了幸北的“小運氣”。

幸北嘿嘿咧嘴,有點得意地抖了兩下腿,隨手轉起筆,炫麗的殘影惹得同桌側目。

纖細手指倏爾一挑,圓珠筆躍於空中劃過弧線,即將落向課桌,想必筆蓋和筆杆會瞬間破散開,在安靜的教室發出驚天動地的碰擊聲。同桌屏住呼吸,差點在課堂上驚呼出聲。

卻見那支筆一個前滾翻,以圓形平麵的筆頭垂直著陸,穩穩立在幸北麵前,像一支屹立的旗杆。旗杆莫名有種驕傲的氣質,同桌幾乎要產生幻覺,下一秒這根筆就要挺直胸脯高舉雙手,做一個體操結束動作。

這操作約等於拋硬幣結果硬幣立了起來!同桌小小“哇”了一聲,引來講台上老師的凝視。

“幸北,你來回答一下這道題。”

幸北:?

……她好無辜,她隻是轉了個筆。

幸北瞪了同桌一眼,站起身掃了一眼黑板上的題目,慢吞吞回答:“選C。”

“為什麼選C?”

數學老師睿智的眼神看著她。

幸北內心悠歎一聲。高材生不愧是高材生,她這些年靠運氣蒙混過關那麼多次,隻有數學老師能在她選出正確答案後,看穿她是瞎蒙的。

幸北重新認真讀了一遍題。

“題乾可知分布的期望是5,所以……”

女生輕綿綿的聲音在午後的課堂響起,讓學生們更困了。

幸北答完題,過道對麵的同學頭從支著下巴的手掌滑落,猛點一下驚醒過來。

數學老師往那個方向瞥了一眼,嘴角微不可查一抽。

“幸北下課來我辦公室。”

幸北:“……?”

這也怪她咯?

……

課後,一個疲憊中帶著吊兒郎當的身影,遊魂一樣晃進數學組辦公室。

“打起精神來!怎麼每天都睡不飽的樣,你昨天夜裡做賊去了?”數學老師看幸北一臉頹廢就氣不打一處來。

幸北半張著嘴,吞了口哈欠:“昨晚打工去了。”

容悅憐眼底閃過複雜,聲音低了點,語氣卻依舊嚴厲:“都快高三了,還打什麼工,有這時間不如花在學習上!”

幸北非常讚同地點點頭:“都快高三了,還學什麼高數……”

話沒說完,就被容悅憐冷冷的眼神打斷。

幸北打了個小哈欠,認命地拿出高數教材。

容悅憐板著臉開始講今天的內容。

不多時,學生散漫的神情變得專注,雖然坐姿還是軟骨頭貓一般,眼裡卻已經被求知的光芒填滿。

此時已經放學,數學組辦公室空蕩安靜,隻剩下金黃色的夕陽透過窗戶,打在幸北側臉上。容悅憐默不作聲看著,突然覺得她學生還挺好看的,安靜聰明又乖巧。

幸北雖然是她見過最不省心的學生,但也是最機靈最好學的學生。而且,哪怕她從來沒當著幸北的麵承認……幸北確實是她見過運氣最好的人。

容悅憐比一般人知道得多。比如她知道,氣運,也如同身高、智商一樣,是每個人的固有特征。

但這件事還不到讓幸北知道的時候。

容悅憐鏡片後的瞳孔裡靜靜映著女孩金黃色的側影,冰冷的臉上悄悄勾起細微的笑容。

“啪。”

容悅憐剛開始覺得歲月靜好,就見幸北手上的筆轉出高難度殘影,然後不出所料地掉到桌子上,筆杆和筆蓋屍首分家,形容慘烈。

幸北有點意外地看著那支筆。

“專心做題!”容悅憐訓斥一句,臉有點黑。

“哦。”幸北乖乖撿起筆,繼續算剛才的微積分了。

容悅憐眼看著幸北手指輕動,手上雖然沒筆但依然模仿轉筆的動作,額角抽了抽,移開目光,怕自己忍不住伸手打她那隻好動的手。

孩子是個好孩子,身世也怪可人憐的,怎麼看著就那麼來氣呢。

容悅憐為了避免生氣血壓高,拿出手機想來一局緊張刺激的糖果傳奇轉移注意力,卻突然看到某個通知圖標,眼神一凝。

【提前入學。】

信息隻有四個字。容悅憐瞳孔卻驀地放大,仿佛收到什麼難以置信的指令。

容悅憐看了幸北一眼,微微側過手機屏幕,點開信息迅速回複。

幸北並沒有注意到容悅憐的動作,當然她也不關心老師的私事。

她隻想快點學完今天的功課回家。

“做完了老師,全都對老師。”

“哦。”

容悅憐並沒有像平時一樣,認真檢查幸北的解題步驟,嚴防她誤打誤撞蒙對答案,而是有些心不在焉。

幸北眨眨眼。

“老師那我走了?”

容悅憐:“好。”

幸北開始收拾書包,聲音無波無瀾:“那我以後可以不來補課了嗎?老師。”

容悅憐:“……”

容悅憐:“好。”

幸北順口皮一句,沒想到容悅憐真的答應了,一時間驚訝地頓住腳步。

容悅憐的表情裡除了熟悉的恨鐵不成鋼,還有一絲幸北看不懂但細思極恐的意味深長。

“回家吧。”

“以後再也不用來了。”

“以後你也再不用學習了……高興不高興?”

容悅憐語氣幽幽,嚇得幸北轉身就溜。

……

回家路上,幸北還在反複琢磨著容悅憐最後那個表情,以及那幾句奇怪的話。

她終於惹毛了這位以冷靜理智著稱的數學老師,讓對方發飆說出“我教不了你了”這種失望透頂的話?也不像。

幸北看到前方的下水道蓋子開著,忍不住腳癢癢,飛起一腳,把旁邊一顆小石子踢過去,優雅地灌了個空心籃。

零點一秒後,下麵傳出“嗷”地一聲痛呼,隨之而來男人的怒罵。

幸北心虛地腳下一轉,繞得遠遠的。

所以,什麼叫“以後你再也不用學習了”?配上容悅憐那張萬年冷臉上不和諧的笑容,簡直就是恐怖故事。

幸北正在思索,突然聽到身後一聲大喊:“那邊的小姑娘!”

幸北身影一僵。

剛才被自己砸中的水管工爬出來了。嘖嘖嘖簡直就是恐怖故事!

幸北沒回頭,假裝沒聽見。

“小姑娘!小姑娘你等等!”

背後的聲音愈發急迫,幸北步伐加快。

“小姑娘你——!”

幸北腦中最後的記憶,就是自己一腳踩進不起眼的巨坑,昏迷之前聽到遠處水管工的聲音急速靠近:“這小姑娘怎麼不聽人說話啊,那麼大一個警告牌也看不見……”

……

幸北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

醫院病房有點高級,幸北迅速觀察了一圈,得出結論:住院費她肯定付不起。

不如趁著沒人趕緊溜。

反正又不是她讓人送自己來醫院的。她就是沒錢,醫院總不能強買強賣。

說乾就乾。幸北迅速翻身下床,做賊似地在門邊聽了一會,果斷把門打開一道縫,消無聲息地飛躥出去。

“砰”地一聲,幸北捂住額頭,眼冒金星。

門外居然還有一道玻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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