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醒來的是幸北的胃。
伴隨著“咕咕咕”一陣叫聲,以及胃酸刺激胃壁的抽痛,幸北翻身下床,拿起擺在床頭的光腦。
幸北以前的世界沒光腦這玩意。但是年輕人天生就對這種花裡胡哨的高科技有著超強的學習能力,幸北短短一晚過去已經把常用功能摸了個七七八八,並認識到光腦在這個時代的必不可少,比如這個學區的地圖,就存在光腦中。
幸北迅速搜索到學生食堂的位置,開啟導航。
走到門口時,幸北低頭看了看,覺得自己睡覺穿的拖鞋褲衩也並非見不得人,於是隻是停頓了半秒,就義無返顧邁出寢室。
幸北沒照鏡子,於是也沒看到自己雞窩似的頭發,以及眼角的眼屎。
幸北就這麼帶著她的雞窩和眼屎來到了食堂。
現在不是飯點,食堂靜悄悄的空無一人,但是懸掛在空中的誘人菜譜圖片,讓偌大空間絲毫不顯冷清,幸北甚至覺得這裡比家還要熱情和溫暖。
幸北發現掃光腦可以直接點菜,就在空蕩的食堂裡像逛展覽一樣邊走邊刷卡,沒見過的,點!看著好吃的,點!一圈逛下來,上菜機器人已經擺出一桌滿漢全席。
蝴蝶花唄欠了兩千八的幸北何曾體會過這種幸福,當場坐在桌前開乾。
乾飯前,還拿出光腦拍了張照片,想了想,上傳到剛開通的社交賬號,配字:【睡到自然醒,今天的食堂我包場了】。
幸北想著,人生地不熟的,要積極主動去社交,和未來同學打好關係。
經營一個陽光開朗的社交賬號,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對光腦使用並不熟練的幸北沒注意,她的光腦一直在閃爍。
幸北這邊拚命塞下十五年來缺失的美食與愛、浪費與奢靡,校區另一邊,隻有五個學生的小課堂,氣壓低到令人窒息。
站在前方的男人氣質沉戾,臉上陰雲密布,尤其是聽到光腦呼叫超時自動掛掉的提示音,臉色黑得嚇人。
唐濯坐立不安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舉手:“老師,可能是幸北的接應人沒告訴她今天開始上課……”
“——那她不知道自己注意?每個人光腦裡都有日程表,她昨天下午就報到了,難道還沒來得及看?”
唐濯本來就怕郭泰,立即弱弱閉嘴低頭。
旁邊另一個男生譏誚地瞥了他一眼,小聲諷刺:“第一天就遲到,麻瓜就是沒規矩。”
他的音量控製得很好,正好能讓幾個學生都聽到,而幾步遠注意力在光腦的郭泰卻聽不見。
另外三個男生聽了這話,表情不太好,但是沒人反駁。教室裡唯一的女生沒什麼反應。
但是那男生卻主動朝她湊過去:“你覺得呢,尤涵?這些人根本不配上天賦者學校。”
尤涵背過身,一副不想理他的樣子:“就你配?昌和隆,你不如擔心一下自己,如果還考倒數第一,你父親能不能饒過你。”
昌和隆沉下臉,恨恨嘟囔:“我這次不會倒數第一的,這麼多麻瓜給我墊底……”
尤涵已經懶得回應他,昌和隆不懷好意地掃過教室裡另外三個學生。
就在這時,“砰”一聲,所有人嚇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到老師麵前的桌子被他一拳砸出一道裂紋。
而郭泰本人目眥欲裂地盯著麵前的光腦,咬牙切齒:“幸——北!”
教室裡的五人就像被叫到自己的名字,齊齊一抖。
唐濯意識到什麼,打開自己的光腦,搜索幸北。
同為預科班的學生,關係網上距離近,他很快就找到了幸北同學,也一並看到了她一分鐘前剛發布的最新動態。
5D高清照片上,玉盤珍饈,饕餮盛宴,配著空無一人的豪華食堂背景,邊沿還能看到一雙擠壓變形的白花花二郎腿,穿著金色太陽花大褲衩,還有隱約可見的澡堂拖鞋。
另外四個學生也拿出光腦看到了幸北的新動態,一時間沒人敢說話。
看他們老師已經快氣得背過氣去了。
他們全都起了個大早,早飯都沒怎麼來得及吃,在教室集合,六個人等幸北一個人。
可是幸北,睡到自然醒不說,還去食堂點了這麼一大桌菜,還發動態說包場!
她能不包場嗎!其他人都在上課啊!這是挑釁嗎,這絕對是挑釁吧!
不過有一說一,她照片裡這些菜看著也太好吃了吧!
光腦傳出模擬香氣,每個人的大腦中都接收到相應的神經刺激,哪怕隔著光網都香得人難以自拔,可以想象此時的幸北有多麼幸福。
唐濯正瘋狂咽哈喇子,就聽到郭泰肚子不爭氣叫了一聲。
被郭泰的冷戾氣場震懾,學生們都噤若寒蟬,教室裡格外安靜,更襯托得這聲音異常響亮突兀。郭泰臉色可怕得仿佛下一秒就會切腹,給它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唐濯深深埋著腦袋,恨不得原地消失,免得被氣瘋的老師遷怒。
下一秒,唐濯隻覺一陣陰風晃過,抬頭發現郭泰已經消失。
目標幸北已經定位,老師抓人去了。
昌和隆賊眉鼠眼地跟上,一看就是去看熱鬨。
尤涵雲淡風輕地起身走了出去,沒給其他人眼神。但是高貴的表情掩蓋不了她雙腿的方向,更掩蓋不了她想去湊熱鬨的事實。
剩下三個男生交換了個眼神,不約而同跟在最後。
上課時間,空無一人的校區,一片怒氣衝衝的陰雲正神速如風般衝向食堂,後麵斷斷續續墜著五個影子。
……
食堂,人生中第一次吃了十八分飽的幸北,死豬一樣四仰八叉癱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她撐得想吐,但這是幸福的感覺。
……這是富裕的感覺。
一夜暴富·幸北幸福地打了個長長長長的嗝,嗝聲在空曠的食堂中回響。
“嗝……嗝……嗝……嗝……砰!”
幸北被突然的巨響嚇了一跳,伸出手像孕婦一樣護了護自己晃動得難受的肚子,抬起頭。
“嚇!”
幸北受驚地摸了摸肚子。怎麼她打嗝還召喚出了一個黑麵煞神?這就是念力嗎?
煞神周身漾著可怕的黑氣,一陣風似的掠到幸北麵前,幸北警惕地抱著肚子往後躲了躲。
不過煞神到了麵前,幸北才發現,這渾身散發黑氣的,似乎是個人。
幸北揉了揉眼。
幸北手指肚摸到一塊硬邦邦的東西。
咦,她居然有眼屎沒摳乾淨。
幸北悄咪咪把眼屎拈下來,中指拇指搓了搓,然後讓眼屎停留在拇指指腹上,中指指甲一刮,熟練地一彈。
郭泰做夢都沒想到這屆預備生的素質已經低到如此程度。
這個未來的聯邦戰士,衣著邋遢,泥一樣癱在椅子上,甚至看到他——穿著軍裝戴著肩章的他——都沒有一絲一毫要遵守規矩的覺悟和反思。
她儀容不整地翹著腿,頂著不堪入目的雞窩頭,樹懶一樣慢吞吞轉過臉,雍容華貴地端了下皮球似的胃,還半眯著眼悠閒地扣了個眼屎。
眼看她要把眼屎彈在食堂光潔的地麵上,郭泰綠著臉開口——
“噠。”
幸北不明所以地看著麵前疑似要發飆的黑氣人,像是被按了暫停鍵般僵住。
郭泰五雷轟頂地感受到,隨著幸北輕彈的動作,一個微鹹微澀、還帶著濕意與彈性的顆粒,透過他唇間堪堪張開幾毫米的縫隙,不偏不倚打在他舌尖。
郭泰內心裡一直有一座高貴神聖一塵不染的水晶城堡,他幾十年把它當成命來嗬護。就在剛剛,它碎了。
氣喘籲籲趕到的五個學生站在食堂門口,隻見幸北靠坐在食堂椅子上,郭泰站在她麵前,看樣子要伸手打她。
嬌小的女孩在郭泰麵前顯得弱小又可憐。
唐濯想起徐學姐對郭泰的描述,不忍地想要捂住雙眼。
然而下一秒,那座小山一樣凶神惡煞的身影,直直後仰,轟然倒塌,隻剩下麵無表情的幸北,翹著二郎腿懶坐在原位。
唐濯倒吸一口冷氣。
“這就是念力?”
“這就是你瞧不起的麻瓜。”尤涵輕蔑地擠兌昌和隆,望向幸北雲淡風輕的臉,眼神複雜,“第一天就打敗老師……她,大概就是這一屆天賦者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