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訓隊是天賦者心目中的聖隊,可以說聚集了新聯邦如今最頂尖的精銳,一支三十人的高武裝隊伍,準備充分,所攜帶精尖武器全部針對瘴澤星的怪物,不出十分鐘就將此處異種剿滅。
此時的空氣卻說不上輕快。
幸北緩步走向帝才學宮圍成的圈子,默不作聲加入進去,和其他人一起垂頭望著地上的人。
很快,周揚辰的身體被蓋上白布,一直拉到頭頂,遮住男生駭人的遺容。
伍奇轉身時,狠狠瞪了幸北一眼,仿佛周揚辰的死都是她的錯。
幸北心情並不好,便瞪了回去:“乾嘛?”
伍奇一條手臂不見了,估計早就進了異種的消化道,但他似乎毫不在乎,也不覺得痛。此時的他全副心神都在同伴的屍體上,用餘光乜了幸北一眼,眼底翻湧著憤恨:“他死前……”
伍奇閉了閉眼,忽然吐了一口重氣,“算了。”
周揚辰死前,曾經求幸北保佑。
他雖然罵了他,氣他拜信敵人,可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相信著,有天生氣運的幸北在,他們可以平安度過一切危險呢?
伍奇更多的是在恨自己沒用,竟然沒辦法保住小隊所有人,隻能無能祈求氣運的照憐,竟還無恥地遷怒一個剛成年的小麻瓜。
伍奇一言不發地離去。幸北望著他的背影,心底莫名漫過一層淺淡的愧憐和沉痛。
她和周揚辰並不熟,日常最多的交流就是互相抬杠冷嘲熱諷,畢竟對方是瞧不起麻瓜的典型可惡的世家一員。
可是他防護服鼓鼓囊囊地蠕動,口鼻耳眼都被吃光,還有泥巴怪從腦子裡瘋狂順著這些出口往外逃竄的樣子……實在是太慘了,幸北覺得任何一個擁有人格的同類,哪怕是十惡不赦那種,都不應該遭受這樣的死法。
何況周揚辰並非十惡不赦。隻是個有點討厭,有點高傲的少年,雖然儘享高人一等的富貴,卻也用生命守護著普通人。
他高高在上地把普通人當成弱小的螞蟻,所以他也要保護那些弱小的螞蟻。
望著兩具被白布蓋住的遺體,幸北突然有點怨憤。
新聯邦隻為了多幾個S級,養蠱一樣犧牲這麼多人,值得嗎?
還有如同謝思妄一樣的播種者,竟然願意付出性命的代價,就為了發展幾個還不知道會不會願意加入他們的候選人,腦子是不是有病?
可是幸北又很無力。到達525基地的第一天,莘長虹就跟他們強調過,他們做的是真實的任務,麵對的是軍人日常麵對的危險,隨時可能喪命,如果不接受可以退出。
周揚辰也是為了晉升S級的可能性,或許還肩負著家族的壓力,自己選擇了這條路。
所有人都有著崇高的信仰。讓沒有信仰隻想混吃偷懶的她,顯得憤世嫉俗且格格不入。
幸北有些惶惶。
她隱約覺得,事態已經到了她的氣運罩不住的程度。
像是失控的腿,死掉的隊友,和隨時到來的生命儘頭。
容悅憐似乎很久前就說過,她不可能永遠憑借運氣走下去,而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了。
……
前來救援的星艦上,幸北整理乾淨,在睡眠艙治療恢複後,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守在她睡眠艙旁邊的莊培。
謝思妄死後,看到這個和他極像的人,幸北心情有些複雜。
莊培倒是沒流露出任何負麵情緒,嗓音如同往常一樣溫潤:“有件事,我想我需要儘快告訴你。”
莊培解開光腦隱私保護。光腦停留在通訊界麵,顯示的聯係人是謝思妄。
【告訴幸北,不用遺憾,我隻是希望她能相信我。】
幸北驚訝地抬眼望向莊培。
“從時間推斷,應該是他臨死前發送給我的。”莊培仿佛知道幸北想問什麼似的,笑了笑直接回答她肚子裡的疑問,“沒有發給你,大概是怕你把他拉黑了吧。”
確實像她能做出來的事。幸北感受到一股來自墳墓的怨氣和譴責,不由抖了抖。
“莊醫生對他很熟悉?”
莊培溫和的眉眼輕輕看過來,頷首。
“那你能理解嗎?用性命……換我的相信?”幸北喃喃,輕微搖了搖頭,下一句話低得幾不可聞,“你們這些秘密組織,信仰都這麼堅定嗎?”
莊培像是並沒有聽清她後麵這句話,低低笑了下,眸光深邃:“可能因為對象是你,所以值得吧。我……能理解。”
幸北清澈的眸子靜靜和他對視。
男人笑意溫存,並不移開目光,似乎並不對他說的話有任何心虛,也沒察覺到任何不妥。
門忽然被人拉開,裴鶴站在門後,看到相對而坐的兩人,有一瞬間停頓:“幸北,你好了嗎?”
“好了。”
幸北從睡眠艙跳下來,跟著裴鶴離開,背影散漫。
莊培微笑著目送她,笑容的弧度穩定得像是刻上去的。
幸北轉過一個彎,才動了動眸子。
莊醫生和謝思妄關係很親密吧?聽說他們很久之前就開始形影不離。但那個男人看上去並無一絲傷心,就當他是在外人麵前喜怒不形於色好了,可是他那個永恒不變的笑讓幸北如鯁在喉,忍不住想起謝思妄死時臉上的笑意。
見了鬼,難道他們的笑是焊在臉上的嗎?
英皇部隊的幸存者經曆這一場惡戰,需要接受心理輔導,訓練也暫停了一段時間,給學生們時間放假調整。
幸北四人決定利用這個機會回伴帝星看看。
走出星港,空中超音速穿梭的懸浮艇和五花八門的廣告撲麵而來,讓人感覺熟悉又親切。幸北恍然想起快兩年前她第一次來伴帝星的時候,也是這樣走下星艦,一腳踏入這個撲朔迷離的花花世界。
今日陽光正好,幾人這兩日陰霾的情緒也似乎被驅散,唐濯提議去喝星星冰冰茶棧,立即得到一致讚成。
幸北點了一杯綠森林奶蓋,走在當年走過的街道上,一抬頭,正是當年她和翟洪廣唐濯從星星冰冰出來,遇到龔呈的地方。
“如果現在再遇到巨蟲越獄,我們應該有能力救下許多人了吧?”
幸北此話一出口,就迎來毫不猶豫異口同聲的三重奏:“閉嘴!”
幸北:“……”
幸北又往當年龔呈所在的街角望了一眼,心底裡仿佛隱秘地期盼著什麼,然而那裡行人匆匆,唯獨沒有她想尋找的身影。
有就怪了。
幸北自嘲地撇撇嘴,收回目光。
“怎麼了?”裴鶴見幸北神色異樣,關切地低頭詢問。
“沒怎麼,我要喝你的。”幸北神色自如地和裴鶴交換了手裡的飲料。裴鶴垂眸寵溺地笑著,忍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軟毛,然後一臉甜蜜地咬上手中的吸管,幸福地微微眯起眼。
好猥瑣。
遠處少年眼神森冷,心裡暗暗罵道。
少年看樣子剛從星星冰冰茶棧出來,手裡拿著杯奶茶,無聲無息地站在幸北他們身後的街角。路過的偶爾有人會回頭多看一眼他滿頭草綠色鮮豔的頭發,暗自惋惜,這麼漂亮的孩子,審美怎麼這麼糟糕。
四人到伴帝星的第一晚沒急著回學校,在外麵住了一晚,綁著裴鶴去酒吧浪了半宿,第二天中午才起床,吃了午飯晃悠悠往學校趕。
以前是學生的時候不覺得,現在身份失效,想要進天賦者學校麻煩得很,要過好多道安全崗。
到了最後一道門那裡,遠遠地,幸北就看到容悅憐等在那。
“容老師!”
女孩像歸巢的小鳥一樣衝過去,念力都用上了,為了加速在旁邊的柱子上隨手撐了一把。
容悅憐故作嚴肅地訓她:“成年人了,能不能穩重點?”
“我太想你了嘛。”幸北死皮賴臉抱上容悅憐的手臂,後者微微嫌棄地想要抽出來,卻發現她的力氣已經沒有幸北大了,內心有點感慨,便由孩子抱著。
“你們幾個都還好?心理醫生沒說什麼吧?”容悅憐關心地看著其他三人。
三人搖頭。翟洪廣自豪地咧開嘴:“我的心理比我的身體還強壯。”
容悅憐唇角微微抽了一下。是,她也看出來了,這幾個孩子最大的優點就是心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