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媽媽32(1 / 2)

三月初一

天色陰沉, 烏雲墜了鉛般沉甸甸地壓在城頭,一如陳才的心情。

陳才坐在考場中, 雙手不斷握成拳又鬆開,掌心一片濡濕。

念慈縣縣試分四場,今天是第一場,由知縣李大人主考。

按照往年的規矩, 縣試第一場考的是帖經——考官從四書五經中選取一頁,摘其中一行印在考卷上。根據這一行文字, 考生要填寫出與之相聯係的上下文。

帖經並不算難,隻要熟讀經書、字跡工整者, 多半能通過。從白梨書院出來的學生, 沒有一個被難在縣試的, 最差的也是縣試前十。

可陳才不同。

陳才正兒八經學習的時間不過兩年,近段時間又有諸多雜事煩心, 先是孟姑娘,後是李小姐,他根本就沒法靜下心來來好好溫習。

如今事到臨頭,看著學吏一張張分發考卷, 陳才心中雜念紛繁,又是忐忑又是後悔,忐忑於實力不濟, 不知能否通過縣試;後悔於自己太過心急,這兩個月來天天與李小姐遊玩賞樂,荒廢了學業。

若是自己在第一試被刷下來, 還有什麼臉麵回去見含辛茹苦撫養自己的奶奶,和視他如夢中才子的芙蓉呢?!

想到縣試失利後的種種情景,陳才坐立難安,冷汗不一會兒便濕透了重衫,風一吹,透骨的涼。

“小子,你還年輕,當積攢經驗吧。”分發考卷的學吏分到了陳才桌前,一見陳才大汗淋漓的模樣,立馬便猜出端倪,小聲安慰道。

陳才嘴角動動,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接過學吏發來的考卷和草稿紙,一看考卷,陳才的目光瞬間定住了。

——“正己而不求於人則無怨。”

這帖經題目……好熟悉!

這不就是昨日李家小姐帶來的押題集中的第一道題嗎?!

陳才快速掃過考卷上的數道帖經題目,沒錯,對上了,都對上了!

陳才心中狂喜,他昨日做過這些題目!記得一清二楚!

陳才雙眼放光,興奮得臉通紅,心臟狂跳,磨墨的手不斷顫抖著,老天保佑!芙蓉真是他的賢內助!

下筆如有神助,陳才運筆如飛,速度快得驚人,甚至不需要多加思考,刷刷刷刷,一行行字跡飛速出現在雪白的考卷之上。

*

李原是念慈縣的知縣大人,也是本次縣試的考官,他年近不惑,身材微胖,臉盤圓潤,見之可親。他坐在考棚正前方的書案前,挺著小肚腩,平靜的目光掃過考棚眾考生。

前來參加本次縣試的童生共有兩百一十二人,他們有些人卷子一發下來,立刻提筆千言,胸有成竹;有些人盯著卷子目光呆滯,一動不動,腦中一片空白;有些人咬著筆尾,愁眉深鎖,不知從何下筆;還有些人先是苦惱,而後忽然麵露喜色,揮毫疾書……

考場百態,不一而足。

李原知縣當官多年,送走過數屆考生,監考對他來說早已經失了新鮮感。他坐在書案前,瞪大雙眼,看似聚精會神地監考著,仔細一看,他的瞳孔沒有焦距,心神早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天上烏雲漸散,陽光漏了出來,不知不覺,半天時間已過。

李原知縣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陰影,抬頭一看,一個玉樹臨風的少年郎捧著考卷站在自己麵前,“大人,晚生答題完畢,請交卷。”

半天時間就做好了?

這次的試題是李原知縣自己出的,有些難度,這年輕人這麼快答完,可見,還是有點本事的。

李原知縣上下打量了少年郎一番,目光落在少年郎腰間木牌上——原是白梨書院的學生,難怪了。

“放著吧。”學吏上前引少年郎出考棚,李原知縣拿起少年郎的卷子一看,眉頭微微皺起——這字……也太醜了吧?!白梨書院的學生就這水平?

刷下去!

就這字還想當官?!

李原本想直接把少年郎刷下去,但看看天色,時候還早,閒著也是閒著,李原又拿起考卷,定睛看看少年郎帖經答案。李原知縣微皺的眉頭鬆開了——二十道帖經全對,可見基本功還是紮實的。

李原知縣提起朱筆,斟酌著評等,第一個交卷,且帖經全對該算是甲等,但字跡實在差了點,嗯……

李原知縣在考卷上落下“乙下”二字,看看今年童生水平怎樣,水平都差的話,就讓他過吧。

寫了評等沒多久,又一個童生提前交卷了。李原知縣一看這個童生的卷子,臉上立刻露出幾分讚許的笑容,這字跡蒼勁有力,點畫皆有筋骨,字體自然雄媚,一看就是下過苦功夫的。有前一個考生做對比,李原對現在這個考生好感度大增。再看看帖經答案,和前一個一樣,全對。

交卷時間相差無幾,二十帖經同樣全對,但後一個考生的書法遠勝前一個考生。

李原知縣沒有多做猶豫,直接在第二個考生的考卷上落下“甲上”二字。

不出意外,這個就是第一試第一了。

掃了卷子上方,封紅線外兩個字赫然在目。

——“文節”。

*

酉時正,日西斜,古鐘響起,縣試第一試落幕。

連夜批改好二百多份考卷,一一評等之後,李原知縣將卷子封存,鎖進櫃子之中。自己伸了一個懶腰,捶捶埋首半夜酸痛的肩背,打著哈欠往自家衙門內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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