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子10(1 / 2)

清晨,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李瘸子一家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打掃、清潔、剁肉、煮湯、和麵、揉麵、擀麵、包餛飩……

路上行人稀稀, 李瘸子用小火溫著高湯, 自己站在店麵前攬客——這本應該是嶽大姐的活,嶽大姐長得好看, 路人去哪吃不是吃,有美人在眼前,看著也下飯。但嶽大姐手折了, 昨夜發了高燒,整個人迷迷糊糊的, 他怎麼踹也起不來身, 看來不是裝的。

李瘸子心裡有些懊悔, 自己昨天下手是不是太重了?可轉念他又覺得自己沒錯,如果不是嶽大姐沒用,連飯錢都收不回來,自己又怎會對她動手?不讓她長長記性,她下次還犯。

“不就打了兩下嗎, 這就下不來床了, 真是不中用。”李瘸子小聲罵道。他爹從前拿手臂粗的大棒一日三餐地打,他也沒嶽大姐這麼矯情。

嘴裡罵著,李瘸子從竹盆子中撿了十個生餛飩丟入開水中, 猶豫一下,再撿五個扔進去,看著開水中翻滾的餛飩, 李瘸子很心疼,這一十五個餛飩值七文錢呢!

“女人就是矯情,不就打兩下嘛!誰不是這樣過來的?”撈起餛飩,李瘸子嘟囔著在餛飩上撒上厚厚一層香菜,嶽大姐最喜歡吃香菜了。

餛飩店前店後宅,前頭是店麵,後頭是房子,李瘸子一家都住在這。

李瘸子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端著滿滿當當的、湯水都快溢出來的餛飩,正打算送到嶽大姐那去,身前忽然投下一片陰影,抬頭一看,一個白發白須的紅臉道人正站在他麵前。

李瘸子立馬掛上笑臉,“道長想吃點什麼?我們這的餛飩可好吃了,有豬肉餡的,薺菜餡的,香菇餡和韭菜餡,湯是用豬骨頭熬製的,從昨晚戌時小火慢燉,足足煨了三個時辰,濃鮮得很,吃過的人都說好!”

“貧道茹素,上白水薺菜餛飩便可。”

“好嘞,道長稍等!”李瘸子立刻將手上的餛飩放下,手腳麻利地開水下餛飩,見一個個雲朵似的餛飩飄起來後,立馬拿漏鬥抄起來,倒入碗中,加一錢香油,半勺蒜末,一把蔥花,上頭再臥上一片水嫩嫩的青菜,一碗香噴噴的餛飩就做好了。

“道長您不能吃葷,所以高湯就沒給您加,味道淡了些,道長不要介意。”李瘸子陪著笑臉說道。

“多謝善信。”白發道長衝著李瘸子矜持地頷了頷首,李瘸子有些受寵若驚之感。看這道長須發皆白,手持拂塵,一身道骨仙風世外高人的模樣,李瘸子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好說話。

李瘸子連忙擺手,“不敢不敢,道長您慢用。”

李瘸子回到灶台邊上,看了眼放在案上已經糊了的餛飩,又看了看正在吃餛飩的白發道長,有些猶豫,他怕他給媳婦送餛飩的這點功夫,白發道長會吃霸王餐逃跑,可餛飩放久了就坨了。思來想去了好一會,李瘸子端起糊掉的餛飩,以最快速度送到店麵後頭小房間中放下,也沒時間跟嶽大姐說句話,又一瘸一拐地快速回到前頭店麵,看到白發道長還坐在桌前慢條斯理地吃著餛飩,李瘸子長長舒了一口氣——五文錢保住了。

李瘸子盯著白發道人,看道人停下筷子,李瘸子立刻上前問道:“道長吃好了?”道長點了點頭,李瘸子又道:“一共五文錢。”

“無量天尊,貧道與善信今日相逢,便是有緣,貧道有一言想贈予善信。”白發道人看了李瘸子一眼,目光銳利如鷹隼,似乎能看穿人心般,看得李瘸子渾身不自在。“貧道粗通望氣之術,善信頭頂烏雲,雲中血色翻湧如龍,轉瞬間絞斷重雲,此乃大凶之兆,隱有斷頭之險,五日之內,必見血光。”

李瘸子狐疑地盯著白發道人,這話怎麼跟街頭算命先生說的話這麼像呢?這老頭該不會想吃霸王餐吧?

“貧道吃善信一頓餛飩,便出手替善信了此一劫,全了這一飯之緣吧。”

李瘸子這下聽明白了,這老頭還真想吃霸王餐!登時怒道:“什麼狗屁老道,我不信這些!給錢!五文錢,快點!”

“哎——”白發道人長歎一聲,手掌在桌上一拂而過,桌上立時出現一枚小小的金錁子,李瘸子瞬間瞪大了雙眼——金子!!

李瘸子被閃閃發光的金錁子晃了心神,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身邊已經沒了白發道人的身影,淡淡的晨霧中,隱隱約約傳來老道的聲音,忽遠忽近,縹緲虛幻——

“世人愚昧,身處虛妄,堪不破表相。惜哉,惜哉!”

李瘸子打了個激靈,那老道該不會真是個神仙吧?那他說的話是真是假?五日之內,必見血光?還會斷頭?

目光重新落到金錁子上,李瘸子飛快抓起金錁子塞入懷中,足足有半兩重呢!左右張望數次,沒有人注意到小小餛飩店發生的事情。

李瘸子笑得見牙不見眼,管他呢,金子最重要!

*

中午,太陽升得老高,餛飩店六張桌子都坐滿了客人,李瘸子和李父包餛飩煮餛飩,忙得不亦樂乎。

就在此時,三個流裡流氣的年輕人出現了,為首的那人身材肥碩,一個能頂彆人兩個,頭上歪歪斜斜地纏著條褐紅色的布條——這是斧頭幫的標誌,武林中不入流的門派,上上下下,包括門口掃地的老頭加起來也不過十指之數。這胖子姓薛,人稱薛胖子,學了點粗淺的武功,是斧頭幫的幫主弟子——斧頭幫有一個幫主兩個副幫主三個長老,剩下的全是幫主弟子。

雖然斧頭幫水了點,薛胖子也隻學過三腳貓功夫,但也不是他們這些平頭百姓能得罪的。

薛胖子很有眼色,從不招惹有頭有臉的人物,專門欺負像李家這樣沒有靠山的小老百姓,在這條街上混得如魚得水,人見人怕。

薛胖子三人一出現,餛飩店的客人不管吃完的沒吃完的,立刻放下銅板縮著脖子溜出門去,餛飩店不一會兒就隻剩下李家父子和流氓五人。

李父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點頭哈腰道:“原、原來是薛老大,今天怎麼有空到我們餛飩店來了?”

“怎麼,不歡迎我?”薛胖子歪著腦袋瞥了李父一眼,不懷好意道。

“怎、怎會……薛老大能來,我們餛飩店真是蓬、蓬蓽生輝。”

薛胖子冷哼一聲,大馬金刀坐下,一拍桌子,嚇得李父和李瘸子一哆嗦,薛胖子粗聲粗氣道:“傻愣著乾嘛?沒看到兄弟幾個都餓了嗎?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還不趕緊拿上來?那鹵豬蹄不用盤子裝,直接整鍋端上來。”

李父都快哭了,這薛胖子幾人每次吃飯都不給錢,而且吃的還賊多!吃完後一抹嘴巴大搖大擺就走,有時候還踢桌子踢椅子的,客人全給嚇跑了。薛胖子來一次,餛飩店三天的辛苦都白費了!

昨天薛胖子也來吃了霸王餐,餛飩店賠了不少錢,李瘸子生氣憋悶下,就打了嶽大姐出氣。

其實李瘸子也知道這事情不關嶽大姐的事,但他就是忍不住。他惹不起薛胖子,隻能打自己的媳婦了。

李父回到灶台邊上,對著兒子李瘸子苦笑,“做十五碗肉餛飩。”他們飯量大,彆人一碗餛飩能飽,他們五海碗下去才半飽。

李父將一大鍋鹵肉端到薛胖子桌上,陪著笑臉讓他們慢慢吃。

餛飩一碗碗送上,李瘸子和李父縮在灶台邊上,兩人臉上都是同款的無奈和愁苦:這瘟神什麼時候吃飽啊?趕緊吃飽趕緊走,趁時間還早,他們爺倆再辛苦辛苦,或許還能掙回幾個辛苦錢。

薛胖子三個狼吞虎咽,沒一會兒就將十五碗餛飩和一大鍋鹵肉吃了個乾淨,拍了拍鼓起如孕婦的肚子,薛胖子以眼神示意自己的一個小弟。小弟會意,立刻“哎呀”一聲,倒地打起滾來,“我的肚子好痛!這鹵肉是壞的!痛死我了!”

薛胖子拍桌而起,一把揪住李瘸子的衣領子,直接將人從地上提了起來,怒道:“死瘸子!是不是你為了報複我們故意在肉中下毒?”

李瘸子被嚇得臉色蒼白,抖如篩糠:“不不不關我的事,我們店的肉都是新鮮的……”

薛胖子雙目一瞪:“那你是說我兄弟在裝?”

李父連忙上前勸道:“薛老大薛老大,我兒子不是這意思,您消消氣,這頓就當我們請三位小哥的……”

薛胖子氣焰更盛:“一頓餛飩就想打發我們,當我們是叫花子啊!”

“你、你想怎樣?”

薛老大大手一張,獅子大開口:“五十兩!給我們五十兩銀子當醫藥費,不然我讓你們這家黑了心的破店開不下去!”

“我們小店哪有這麼多銀子啊!薛老大求您開開恩,放過我們的!這是我們今天賺的所有錢,統統給你——”李父拉開抽屜,將裡麵零零散散的銅板都捧出來送到薛胖子麵前苦苦哀求。

“這點錢買酒都不夠!”薛老大大手一揮,打飛李父掌中銅板,銅板瞬間如天女散花地撒了一地。

李父驚呼一聲,忙去撿銅板,薛老大嫌他擋了自己的路,一腳踢在李父的肚子上,李父如遭錘擊,整個人在地上倒滑七尺,砰地一聲意外撞倒灶爐上的湯鍋,整整一鍋熱湯全倒在李父的雙腿上,李父直接痛暈了過去。

“爹!”李瘸子著急撲上前將李父拖出熱湯範圍,想脫下李父的褲子降溫,可褲子跟皮膚已經黏到了一起,一扯差點沒把皮一起扯下來,嚇得他不敢再動。

薛胖子沒想到會出這意外,也被嚇到了,強忍著驚惶,匆匆甩下一句狠話後,帶著兄弟急急忙忙地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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