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1(雙更合一)(1 / 2)

八月中, 太陽抓住盛夏的尾巴, 高高懸掛在蔚藍如洗的天空中,毫不吝嗇地揮灑著光和熱, 曬得人渾身**辣, 汗水不要錢似的往下淌。本就酷熱的時節, 天橋下的爭吵聲更加令人煩躁不已。

天橋底下算命小攤子前, 一老一少兩個人正在爭執拉扯著。

“老奶奶,他是騙子, 不能信!”說話的是一個皮膚白皙的娃娃臉男子,穿著白T黑褲, 氣質乾淨,像個剛出學校的高中生。此時的他正攔在頭發花白的老奶奶麵前, 阻止她送錢給算命道士。

老奶奶說:“你個小孩子家家懂什麼?張道長可神了!小夥子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寶貝孫子耽誤不得, 他前天晚上都拿鉛筆刀站在我床頭了!”

娃娃臉說道:“小孩這是夢遊症,常見病!得去醫院看醫生!”

此時, 一直老神在在地坐在算命攤子之後的道士開口說話了:“年輕人,世界很大, 有些東西你看不見,但不代表他不存在。”

這道士自稱張道長, 四十五六, 頭戴黃冠、蓄著短須、身穿道袍,撫須拖長聲音說話的模樣,很有幾分世外高人的風範。

“這位穆居士的孫兒並非得了夢遊之症, 而是正在覺醒前世記憶。他前世乃是殺人狂徒,殘害鄰裡一家三條人命,故而,今生他大腿內側生有三顆黑痣。”

穆奶奶聽得連連點頭,“沒錯,我孫子大腿上就有三顆痣!”

*

穆奶奶自認不是一個容易被騙的老糊塗,人家張道長真有本事——

一個星期前,張道長第一次叫住她的時候,她也當張道長是騙子,但很快,張道長就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的真偽。

張道長根據穆奶奶的麵相,準確說出了她的家庭和生活情況,包括她家裡有幾口人、幾子幾女幾孫、家住哪裡,甚至連她全家的生日、兒子兒媳的結婚紀念日都說得一日不差——這些日子她自己都記不清楚!

穆奶奶知道自己是遇到高人了,連忙將自己的困擾說給張道長聽——自家的寶貝孫兒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天天半夜忽然起來做些奇奇怪怪的動作,然後又繼續睡覺,等孫子第二天醒來問他,孫子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穆奶奶擔心孫子是被什麼臟東西纏上了,張道長告訴她,她的孫子沒有病,而是正在覺醒前世殺人記憶,放任不管的話,孫子會逐漸被前世惡鬼取代,變成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穆奶奶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自己好好的孫子,怎麼可能是什麼殺人魔?!

“居士你若不信,貧道這有一張現形符,你回去悄悄放在孩子枕頭底下,三天之內,惡鬼必有所動作!”

說著,張道長給了穆奶奶一個裝著現形符的三角小紅包,穆奶奶踟躕半晌,還是沉著臉接過。

這小紅包有股古怪的腥味,穆奶奶問張道長這是什麼味?

張道長道:“現形符以黑狗血為墨,黑狗血至陽,專克妖魔鬼怪。”

穆奶奶嘴上說不信張道長,可心裡卻暗自嘀咕。

晚上她猶豫許久,最終還是偷偷將小紅包塞到了孫子枕頭底下。

此後三天,穆奶奶都瞪大眼睛觀察孫子,不敢漏過一分一秒。

穆奶奶越看,越覺得自己的孫子有古怪,不像一個正常的小孩。尤其是前天晚上,寶貝孫子竟然半夜爬起來翻鉛筆刀——下次,孫子是不是要拿菜刀砍人了?!

穆奶奶嚇得一晚上沒睡,第二天一大早就跑來找張道長救命。

張道長說,要驅逐前世惡鬼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需得連服七七十四十九天符水,少一天也不行。而這符紙一張六百,四十九張就是兩萬九千四。

穆奶奶自己的退休金不低,兩三萬塊錢不算個大數目,自己就能做主。但穆奶奶心存疑慮,怕張道長是個騙子。

張道長看出了她的顧慮,說見麵即是有緣,送了穆奶奶一張符咒看看效果。

穆奶奶拿符咒回家,晚上悄悄燒了泡水給孫子喝下。

嘿!還真有效!

孫子一晚上睡得好好的,完全不鬨了!

穆奶奶是徹底相信張道長了,一大早就去了銀行取了三萬塊錢,來找張道長買剩下的四十八張符咒。沒想到,忽然冒出了一個娃娃臉小子,死活說張道長是個騙子。

騙沒騙人,自己幾十歲的人了,還能不清楚嗎?!

*

娃娃臉糾纏得久了,穆奶奶耐心漸漸耗儘,對娃娃臉說話的語氣也不客氣起來:“你這小子怎麼聽不懂人話呢?快讓開!”

說著,穆奶奶伸手去推搡娃娃臉,娃娃臉的身體像是一座大山般紋絲不動,任穆奶奶怎麼推怎麼打,就是不肯讓開。

正拉扯之際,一道含笑的聲音響起,仿若一股微涼的清泉流淌而過,清冽明澈,讓人心神為之一清,滿懷焦躁火氣悄無聲息地瀉去。

“這麼熱鬨,要不我也來算一卦?”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一個年輕女人正站在五米外的樹蔭下望著他們。

陽光透過樹冠間隙,投下斑駁的光點,她踩著一地的碎光緩緩靠近,娃娃臉不知怎麼的,忽然紅了耳朵。

她的五官並不如何出眾,可組合在一起,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如磁鐵般,吸著人眼,不肯放開。

真奇怪,這麼好看的一個人,為什麼沒發現她一直站在那呢?——娃娃臉這樣疑惑著。

最先回過神的是張道長,他開口問道:“這位居士也想算命?”

“算。不過不是你給我算,而是我給她算。”年輕女人望向穆奶奶。

穆奶奶有些驚訝:“你也會算命?”

“略懂一二。”

穆奶奶搖了搖頭,手指頭點著年輕女人和娃娃臉說道:“你們這些小孩子啊,一個兩個的,張口就亂說話,一點對神明的敬畏心都沒有。”

穆奶奶不信她,年輕女人也不氣惱,隻是雙目炯炯地盯著穆奶奶,看了好一會兒後,開始算起命來:“麵分三停、五官、十二宮。先觀三停——印堂之上為上停,主年少運勢:這位奶奶你頭窄而小,上停低垂,此乃年少貧苦之相,小時候必定生活困苦,食不果腹;印堂至鼻為中停,主中年運勢:你鼻頭圓潤,中停豐隆,三十歲前必有貴人相助,自從一帆風順,不說大富大貴,卻也豐衣足食,生活康樂;人中地閣為下停,主老年運勢:你下頜圓實豐厚,乃晚年安樂,福壽齊全之相,但唇下有溝,破壞了運勢,容易受人欺騙,破財遭劫。”

穆奶奶有些目瞪口呆地望著年輕女人,說得有模有樣的,這小姑娘還真會算命?

隻是……小姑娘說她老年容易被人欺騙……

穆奶奶下意識地看了眼張道長。

張道長眼睛一眯,這是來拆台的是吧?

張道長摸了摸胡須,端起長輩的架子,笑道:“相術易學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可惜年輕人多視之為坑蒙拐騙。居士年紀輕輕,便對命學感興趣,看了幾頁《周易》,學以致用,雖是照本宣科,粗淺了點,但以你的年紀,也算難的,貧道十分欣慰。”

這話夾槍帶棒,暗藏鋒芒,道士一開口就將自己擺在了長輩的高位上,居高臨下地點評年輕女人,明褒暗貶,指責年輕女人看過幾頁書就不知天高地厚,班門弄斧。

穆奶奶一聽,原本有些動搖的心又堅定起來,小姑娘或許會算命,但肯定沒張道長厲害,張道長可是連她兒子的結婚紀念日都算出來了!

“我還沒說完。剛算了三停,還有五官和十二宮呢。”年輕女人又說:“眉毛中斷,兄離弟散,老奶奶,你大哥早逝,二哥遠走他鄉,二十多年沒有聯係,我說的對嗎……看你表情,看來我說對了……魚尾至太陽穴為夫妻宮,你夫妻宮間有皺紋橫斜,猶如一刀劈斷,老奶奶,容我說一句冒犯的,你的愛人是不是死於刀禍?……看來我又說對了……”

年輕女人慢條斯理地說著,從五官說到十二宮,從穆奶奶的兄妹不和、夫妻死彆說到她鄰居家的金毛犬昨天生了七隻小狗,樁樁件件,毫無錯漏,仿佛開了天眼般,穆奶奶在她眼中,就是透明的。

穆奶奶越聽越是吃驚,嘴巴張得大大的,高人!真是高人啊!

若不是張道長還在身邊,穆奶奶都要撲過去抓年輕女人的手喊高人救命了。

張道長輕咳一聲,說道:“原來是同道後起之秀,先前是貧道托大了,還請小道友見諒。以後有機會,我們可以多多切磋切磋。”說著,張道長悄悄對年輕女人使了個眼色,手借著桌子的阻擋,對她比劃了一個“五”手勢——

大家都是混口飯吃的,給個麵子,最多賺的錢五五分。

年輕女人嗬嗬一笑,“道長,你眼睛抽筋了嗎?”

張道長臉瞬間黑了。

穆奶奶疑惑道:“張道長?”

一直沉默旁觀的娃娃臉,現在確定年輕女人跟張道長不是同一夥的,趕忙說道:“小姐姐,你快跟穆奶奶說說,生病了得看醫生,喝符水是沒用的!”

娃娃臉快速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年輕女人問道:“奶奶,你們家是三個月前剛搬來的,對不對?”

經過年輕女人的幾番算命,穆奶奶對年輕女人信任度極高,乖乖點頭說是。

“那就沒錯了,穆奶奶,你的孫子隻是因為剛搬家,遠離了熟悉的環境,心裡頭不安,所以晚上才會起來四處亂走,隻要父母長輩多關心安撫,過段時間自己就好了。”

張道長怒斥一聲:“胡說!他明明是在覺醒前世記憶,若不趕緊驅逐惡鬼,小孩將被同化成殺人狂徒!”

不待年輕女人開口,娃娃臉用更大的嗓門吼回去:“你才胡說!你這騙子就是來騙錢的!”

“你這渾小子懂什麼?”

“至少我不騙老人錢!”

……

張道長和娃娃臉爭吵不休,穆奶奶左右為難,兩個算命神準的半仙,這個說有鬼,那個說沒鬼,她該相信誰才好?

年輕女人輕咳一聲,提出了一個建議,“這樣吧,你我都是算命的,就靠手上本事說話吧。”

“過去之事已經發生,如掌中之紋,一目了然,未來之事卻千變萬化,難以捉摸,我們算算即將發生的事情,誰算準了聽誰的。”

穆奶奶眼睛一亮,“這方法好!”

張道長稍微遲疑,終究還是舍不得那三萬塊錢,點頭同意,“那就算吧!”

年輕女人又說:“你先還是我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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