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虐文當外掛[快穿]);
時間前推三百年,謝閒以被孫掌門廢去一身修為為代價,從歸一宗脫身。
丹田空空蕩蕩,回望身後靈山。
五百年。
從滿懷期許地來,到苦悶壓抑地活,再到現在。他雖然成了凡人,但孫掌門額外給了謝閒一刻固元丹,保謝閒能夠再活兩年。
隻要在這兩年之中,謝閒可以重新引氣入體,他就還能修行。
而這一次,他一定、一定不會再被魔氣浸染。
謝閒長長吐出一口氣,往山下走去。
他還帶著一個芥子袋,是凡人都能用的那種。裡麵裝著幾塊靈石,幾顆辟穀丹。最後,則是兩枚信符。
謝閒最終還是沒去聯係那隻狼妖。走到今日,他自覺對對方虧欠良多。以後天高海闊,還是各走各的路吧。
他想得很好,可往後發展,卻與謝閒所想不同。
雖然謝閒一路小心謹慎,隻走山林,絕不進入城鎮——他這張臉,認識的人實在太多了。凡人們早就聽說陳掌門是大魔頭,他的徒弟們都是小魔頭的事情。謝閒一旦出現在旁人麵前,就是活靶子。
可還是出事了。
他遇到兩個在山裡迷路的小孩兒,把小孩兒送回村莊。小孩兒的父母看到他,先是怔忡,然後熱情地邀請他留下。謝閒看得分明,知道對方一定認出自己,卻還這樣邀請——
農人的目光憨厚平實,說:“那些仙啊魔啊,我們不懂!我們就知道,小仙師救了我們家孩子。”
謝閒聽著,動容。
他在農人家中留宿。等到半夜,忽而驚醒,看到窗子映出的人影。
謝閒從床上坐起。他不能用神識,可好歹比常人耳聰目明。很快,謝閒就分辨出,外間共有十幾個人,都是青壯,手上還拿著農具,商量著要“為民除害”。
謝閒聽著,慢慢笑了起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可能還是茫然多一點,他離開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以後會遇到怎樣對待。明明是做過很多心理準備的事情,可現在,真的遇上了,心裡還是一抽一抽地疼了起來。
接下來的事,在謝閒腦海中,成了一片混亂。
他看到門被打開,看到自己在農具之下掙紮翻滾。然後,他看到了皎皎明月。
再有意識,是日頭東升之後。他回到山上,被安置在樹下。麵前有一個青年,捏著他的下巴,給他喂回春丹水。
丹水入喉,謝閒的傷勢迅速複原。但之前流的血不能再退回去,他從身前人的眼睛中看自己,看到一個滿身血汙、無比狼狽的“乞丐”。
謝閒莫名難堪。
他想要側頭,讓淩夜不要看。又想,自己以為自己可以,所以沒去聯係淩夜。可到現在,還是淩夜把他撈了出來。
朝霞更加明亮了,落在兩個人身上。
淩夜察覺到了謝閒的抗拒。他端詳謝閒片刻,覺得對方的傷已經好全。於是銀狼青年放下手中用來化丹水的葉子,起身,就要離開。
謝閒看著他的背影。
看淩夜走出十步,又轉頭回來。
青年在他麵前蹲下,說:“過上幾十年,這裡的人會忘記你長什麼樣。”
他沒有說得太清楚,但這的確是一個邀請。銀狼最後一次和謝閒確認,他是否要和自己去冀州。
謝閒正在最失意時,問:“有必要嗎?”
就算他救過淩夜,可是,有必要嗎?
淩夜說:“我隻是路過。”
謝閒:“哦。”
淩夜說:“你不想知道陳初到底有沒有死嗎?”
謝閒沉默片刻,“想。”
淩夜,“走嗎?”
謝閒:“……走。”
他和淩夜一起北上。
因謝閒身體的狀況,兩人走得很慢。不過,有一個淩夜在,他給謝閒麵上糊了一層靈氣,起碼讓謝閒不會被元嬰以下的人認出來,路上順暢很多。
謝閒可以再度進入城中,坐在酒樓中,聽旁人講話。
這明明是此前做過無數次的事情,可當下,他暫時不用掛心師門威脅,不用偽裝自己。
在有歌姬經過,謝閒下意識地想要扯出一個笑臉時,他忽而想明這點。
笑意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輕鬆暢快。
銀狼青年抬了抬眼皮,看著桌子對麵的人。
就在剛剛那個瞬間,靈氣湧動。有同在酒樓的其他人察覺這邊動靜,看向他們兩個,發現謝閒是在引氣入體時,露出善意目光。
淩夜回以一個微笑。
謝閒再睜眼,已經是三天之後。
他沒留在酒樓大堂,而是被帶去一個房間。其時正在夜裡,他一眼看到坐在窗台上的銀狼。
銀狼靠著窗框,閉著眼睛,長發垂落。
有風吹來,吹得淩夜發絲浮動。
謝閒就這樣看著。
淩夜:“……”不知道該不該睜眼。
從歸一宗去往冀州,中間要經過兩個州。
謝閒時時會想,淩夜還真不嫌麻煩。
如果是他自己,這段路程,隻用走上一兩個月。但加上一個謝閒,路程就被無限拉長。他們像是兩個凡人一樣,趕路,計算著天黑時能否到下一個城中落腳。偶爾遇到傷人的妖獸,還在外活動的魔修,還會“多管閒事”。這樣一來,回到冀州的時間不停推後。
但走得再慢,也總有儘頭。
三年之後,謝閒和淩夜踏上冀州的範圍。
這時候,謝閒已經是煉氣大圓滿,即將築基。
他的修行速度堪稱極快,不過這也沒什麼值得高興的地方,畢竟是早就走過一遍的路。
往後數十年中,謝閒留在銀狼族內。對於他,淩夜的介紹很簡單:“謝閒雖然是那個魔頭的徒弟,但他並非真心入魔,隻是受其脅迫。當初,也是他救了我。”
有了這句話,銀狼族把謝閒看做座上賓。謝閒對此頗不習慣,但若要拒絕,又顯得太矯情。最後,也隻好悶頭修煉。
時日流逝,謝閒隱約感受到,外間仿佛有所變化。隻是無論是玄天宗發放給凡人農夫的新種,還是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紡織廠,後麵一路湧出的“工業化”,對身處冀州的妖修們來說,還是太遙遠了。
也有妖修去玄天宗“留學”,回來以後,把新生事物帶給族妖們。但這畢竟隻是少數,落在謝閒身上,他僅僅是覺得,最近幾年,零星農田中的麥子好像比之前飽滿不少。偶爾出門一趟,餐桌上也多了自己不認識的菜肴。
一直到三百年後,忽有一日,謝閒在修行中驚醒。
他捂住自己心口,覺得心臟怦怦跳動。
這時候,他已經是元嬰修為,而淩夜也即將成年。
謝閒忽然有了一種衝動:回去看看吧。